第四十九章 造假文书

　　刘二等人饮宴吃酒，申时方罢。陈典吏与陈书办俱醉得站不稳身形，刘二、花万庆与王大虎只得架了二人，送回陈典吏府中休息。

　　一副没睡醒模样的门房招呼了几个帮闲，接过了陈典吏，将他安置在后院卧房休息。另有一个小厮领路，刘二等人架着陈红卫进屋，却是一间狭小的客房。

　　小厮开了房门便告罪走开，刘二扶了陈红卫上床休息，却不想陈红卫一把拉了刘二的胳膊，“刘二兄弟，我如今便去下河村作客罢！”

　　刘二瞅着陈红卫消瘦的面庞，他双眼中看不出半点醉意，刘二打着哈哈，“陈先生，你方醉酒，如何走得路来，请暂且歇息吧。咱来日安置好客房，自来城里请你。”

　　陈红卫却拉着刘二的手不放，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刘二，也不说话。

　　刘二给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急要挣脱手臂，“陈先生，我不好男风！”

　　花万庆在门口见刘二站在床边不动，走了过来，见他两人拉拉扯扯，不禁笑出声来，“哈哈！陈先生，您喝多了。”

　　陈红卫此刻松了手，站稳了身形，双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我还不曾醉过酒！”说着，他又换了笑脸出来，“我多日不曾吃过小米面馍馍，今日想去村里吃一顿，万庆兄弟，你意下如何？”

　　刘二自觉村里关押了林老三等俘虏，不想给陈红卫这半拉儿官人瞧了，此刻见他如此，只得答应，“陈先生，你既不曾喝醉，请与咱一同回去。”

　　陈红卫见刘二答应了，他冲两人长揖作礼，回身从床上被窝里摸了小包袱背在身上，“劳烦刘二兄弟前面带路。”

　　刘二、花万庆、王大虎三人领了陈红卫出院，陈典吏家中伴当也不盘问，只拱手与刘二等人道别。

　　四人出了县城，刘二调笑起陈红卫来，“陈先生，县城里生活如此安稳，你何苦要逃出来，咱村里连草纸也无。”

　　陈红卫见出了县城，舒了好大一口气，“哼，陈典吏视我为眼中钉，恨不得饿死我，我却是不能在县城居住了。”

　　鹭鸶腿上也有肉，如今陈典吏与一干衙役虽出不得县城，却也能在县城收过往路费，县城所得银钱半分也不愿分与旁人。陈红卫这书办乃是因了死县令张斗耀而来的，陈典吏与衙役们很不待见他。他自己两次离鬼门关半步之遥，也是惜命的紧，今日恰巧碰了刘二等人进城，他便想借此脱身，逃离县城。

　　刘二经平天尊提点，对县里情况大概知晓，因而猜测出了陈红卫的心思。刘二眼珠子一转，“陈先生，我等前些时日得了把古剑，有些疑问，正要向人讨教。不如你在村里住些时日，教导我等，你意下如何？”

　　陈红卫拱手，“小可不才，在江南时恰巧与人学了点金石之学，对古字有些心得，要与诸位共同参详。”

　　宋代金石学大为兴盛，宋人对古青铜器很有研究，认识到了铜器铭文文字的象形特点，“尊铭全作象形，头目尾足，皆象形篆也”，“……盖造书之始，其象形者如此”。明代江南社会繁荣，文人士子们继承宋代金石学问，对考据之学很有研究。

　　刘二乐了，他压根儿不懂古字，万一将来有人拿了古字写了黄帝十诫拿到他面前，他却不认得，却是闹了天大的笑话。刘二不过随口一问，不想陈红卫却是有些材料。他如今碰到这么个破落师爷，却是意外之喜。刘二当下打定主意，决不给给陈红卫走脱了。

　　花万庆也高兴，他与刘二的心思一样，“陈先生，咱正要与大才请教，不想大才就在眼前，是咱们失了礼数。”说着，他冲陈红卫长揖一礼。

　　陈红卫连忙闪身避开，“哪里哪里，咱们一同参详。”

　　四人说话间，下河村已然就在眼前。刘二等人领了陈红卫去高大山家，高有银正在堂屋歇息，高大山也翘课陪坐，张铁牛却是挑担回西河村去了。刘二给众人作了引见，高有银对刘二十分信任，也不疑有他，自与陈红卫说话。

　　几人说了会儿话，高有银站了起来，“刘二，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张家河，家中诸人正等着消息。”

　　刘二张口挽留，高有银只是不依，“如今出发，天色擦黑时咱正好到家，也不算晚。咱回到家中，明日就将那俩贼人给你送来。”

　　刘二拉了方项城，“舅父，项城年纪小，就在咱村里读书吧。”

　　高有银点头答应，一起来的高大河等六位大汉挑了粮食，随高有银出村。刘二等人送到大路口，方回村歇息。

　　方项城一直跟着刘二等人，刘二问高大山，“大山哥，项城昨晚睡在哪里？”

　　高大山揽了方项城，“与护粮的客人住在一起。”

　　刘二摇了摇头，“他与有财年纪差不多大小，不如他与有财同住吧。”

　　高大山点头答应，刘二给他分派了任务，“如今天色尚早，劳烦大山哥烧了热水，给项城清洗一番。若晚间沐浴，恐邪气入脑也。”

　　高大山听不明白刘二的说辞，“也是，夜间太冷，项城沐浴以后容易着凉，我如今便去安置热水。”

　　花万庆听明白了，“扑哧”一乐，“大山，我去问兰香嫂子要几件有财的衣服，给项城换洗。”说着，他迈步去王大有家。

　　刘二喊了一声，“待会儿去我家。”花万庆出声答应，刘二引了陈红卫去他家。

　　高兰英正在堂屋看戚老虎的图画书，见来了客人，她连忙起身行礼。刘二给两人做了引见之后，把兰英撵到了里间。他摸了烟袋与烟叶荷包出来，“陈先生，请坐，抽烟吗？”

　　陈红卫也不客气，把小包袱扔到桌上，扯了椅子坐下，接了烟袋过来，自装了烟叶，摸了火镰出来点火，抽起烟来。他吐了一口烟，问道：“刘二，你要咱看啥古剑？”

　　刘二拉开书桌抽屉，摸了黄帝十诫的纸条出来，“陈先生，这几个字，你能造了古文出来吗？”

　　陈红卫接了纸条过来，扫了两眼，惊得他手中烟袋差点儿掉了，他打着磕巴，“刘二兄弟，你，你要大不敬啊？！”他脸色刷白，心中一阵阵发苦，方出狼窝，又入虎穴也。

　　刘二双眼一瞪，板起脸来，“我哪里大不敬了，咱这是要劝人向善。”

　　陈红卫是从不吃眼前亏的人物，当下堆了笑，“是也，轩辕黄帝的教导，自然是导人向善的。”

　　刘二也不再吓唬他，从抽屉里摸了纸笔出来，眨巴着眼睛，露齿一笑，“陈先生，咱当日挖了古绢帛出来，不幸给风化了。你且把字造了，我大概认得。”

　　陈红卫科举无望，对金石学问很是下了一番苦功夫，江南社会繁华，风流人物众多，他在泰县做师爷时，常与众士子交流，很是长了学问，对古字研究很有心得体会。陈红卫抽完旱烟，稳了稳心神，提笔写起字来。

　　这上古文字大都是象形文字，文字类似图画，陈红卫写着，刘二看着，也给他认出不少字来，至少“人”字古今大致相同。

　　陈红卫很快写完，吹了吹墨迹，将纸张递与刘二。刘二装模作样地审视一番，“陈先生大才，确实与我当日所见一模一样。陈先生，咱村里要请先生教人识字，不若您屈尊受累，在咱村中长住下来吧？”

　　陈红卫自知得了刘二的机密，眼下无法逃走，当下堆了笑容，“咱正无处容身，却之不恭啊，却之不恭啊。”

　　“陈先生能留下，那太好了，我学识浅薄，教书育人的活计做不来的，怕要误人子弟。”随着话音，花万庆从门外走了进来。

　　刘二将纸张递给花万庆，努了努嘴，“陈先生写的，你看看，与咱当日所见是否相同，我看是差不多。”

　　花万庆也是个大草包，他盯了半晌文字，迸出来一句，“确实一般无二。”

　　刘二给陈红卫倒了碗热茶，“陈先生，你既然懂这些古文字，且将常用的汉字都写了，我多时不见，将古字忘个差不多了。”

　　花万庆拉了椅子挨了陈红卫坐下，自倒了碗茶水，“陈先生，您受累，帮帮忙。”

　　陈红卫猜测这伙人要弄了古字去糊弄人，只是他左右脱不开身，倘文书以后在人前出了岔子，他也落不得好来。他定了定心神，从包袱里摸了他的读书笔记出来，照着往日心得，刷刷点点，写了《千字文》出来。

　　刘二只能辨认出“天”字来，忍不住开口询问，“陈先生，您写得啥文书？”

　　陈红卫并不抬头，颂了一句“天地玄黄”出来，刘二点头明白。花万庆挠了挠头，“刘二，咱没必要学这个吧，字数太多了，咱懂黄帝十诫就成了吧？”

　　刘二眨巴眨巴眼睛，叹了一口气，“哎！万庆啊，咱们做戏呢，就得做全套。指不定将来真有哪个儒生寻了古字文书给咱们看，咱要是一个字都看不懂，不就破相了吗？”

　　花万庆摆了摆手，“刘二，要学你学，我看书久了就头疼。”

　　刘二只得点头答应，忽地念头一转，“万庆，如今十一月底了，下月末了就到春节了，你作何打算？”

　　花万庆豁达得很，“咱们弟兄们自然一起过活啊！我来时托文举兄给我姐夫送了封信，说了我的去处。”刘二的眼神看得他很不自在，花万庆想了想，“我想着咱来年就要去米脂了，不差这几天功夫。要不，我写封信，托人送到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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