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日出

　　话说方项城午前在张家河吃了早饭，回林皋村家里休息，恰巧碰上俩生人去林皋村。他小孩儿闲来无事，便随了生人探看。俩生人来村里拜访林老大，见林家一片火烧过的废墟，向村民亮明身份打探消息。

　　原来这俩人是林老四家的仆役。林老四在四川威远县有了许多积蓄，年关将近，请他哥哥林老三回家探望他家大哥，顺便送了年礼回来。林老三午前在县城住下，派俩仆人先来村里通禀一声，明日再来下河村居住。

　　这林老大家给刘二他们一伙人夜间强抢，赵四将林老大一家砍了个干净，刘二与王大富又将林老大的本家兄弟尽数消灭埋藏，最后还一把火烧了院子。俩仆人在村民中间询问了半晌，村民谁也说不明白，只知道有强盗找林老大寻仇，林老大一家人都不见了，院子也烧了。

　　方项城听到这里，撒腿奔跑，去张家河通知高有银。高有银得了消息，连忙领了村里五个汉子，在回县城的半路上把这俩仆役全捉了去，仆役现在关在张家河。高有银留了人守家，亲自带人来下河村商量对策，不想王大有与王大富俱不在家，刘二与王大虎当家。

　　方项城说完，高有银说，俩人杂七杂八地把事情说了个明白。高有银一拍桌子，“刘二，大虎，你俩商量着拿个主意。要我说，咱得起事了，林老三在县里住了半日，肯定将事情探听明白了。”

　　王大虎晃了晃脑袋，看着刘二，“刘二，你说吧，我拿不定主意。”

　　刘二也是眼前一片黑，他挠了挠头，“舅父，我觉着吧，咱用不着起事。林老三探明白了事情又能咋办，他在县里报官吗？那王二县官都砍了，县里报告西安府，据说巡抚胡廷宴直接将人打走，也没见他派官兵去征剿王二，咱不能自个儿吓唬自个儿。”

　　花万庆开口附和，“伯父，我看刘二说的对。咱不能慌。要不，咱连夜去捉了林老三？”

　　这俩人这么一说，高有银一拍脑门儿，“是了，我是急糊涂了。王二惹了那么大的事情，也没人管他。是了，是了。”

　　平天尊插话，“万庆，你也着急了。如今啥时辰了，天都黑了，县城关门了。”

　　刘二问高有银：“舅父，您派人看了客栈啦？”

　　高有银点头，“半晌时候我派了高大河去县城探看，大河是我大哥留下的独子。我嘱咐他有事来下河村说话，如今他没来，想来林老三还没跑。”

　　刘二一拍大腿，“这没啥可担心的。咱明个起了大早，堵了县城城门，林老三只要敢出来，咱们给他也逮了起来，这事儿就齐活了。”他说着，目视高大山。

　　高大山见刘二询问他，开口说话：“父亲，哥哥兄弟们，我觉得刘二说的对。没啥大不了的，咱明天在县城周围埋伏几个人，捉了林老三就是。”

　　张铁牛瓮声瓮气，“刘二，咱这次能不杀人就别杀人了，反正林老三也不知道咱们抢了林老大家。上次你跟大富杀了那么多人，咱们现在都瞒着大有。”

　　刘二一听，翻了翻白眼，“舅父，大有哥他真不知道？”

　　高有银点头，“反正咱大伙儿都没跟大有说过，他到底知不知道，谁也说不清。”

　　刘二摸了摸他的两撇小胡子——他日常用生姜擦洗嘴巴，近日胡子多了起来，“啊？林老三他们咱捉来先关起来，等大有哥回来再作处置。”

　　王大虎见众人基本定立了方针，提出了他的看法，“县城就南北俩门，明天该咱村去县城拉夜香，咱多派几个人进城盯住林老三。”

　　明代城市卫生事业十分先进，县城很少有垃圾堆放。白水县的夜香业务原本是林皋村包办的，林老大家破以后，县里典吏寻了王大有包办业务，大有安排附近几个村子轮班承接业务。刘二对此事听了那么一耳朵，不大关注，今日听王大虎说了方才想起有这么一回事儿。

　　刘二想了想，“大虎说的有理，咱照他说的办。咱村现在二十多个爷们，咱明儿个逮人，人手够不？”

　　高大山回答：“咱还是多拉点人去，有备无患。附近几个村子家里还有男人吧，要不咱连夜去拉人？”

　　几人连声附和，刘二作了总结，“不能拉外人。文化村里还有十多号爷们，跟咱们熟悉，我去他村里说说，男人都拉来，凑合着够用了。”

　　王大虎站了起来，“刘二，文化村我亲自去。你刚回来，在家招呼客人。”

　　几人说话间，天色大黑，王大虎打着火把出村，刘二招待六位客人吃饭。下河村里现在有二十多号爷们，大伙儿吃罢晚饭，聚拢在碾场说话休息。刘二得把任务布置下来，他先说了段书，到了了，刘二决定实话实说，“咱得给大伙儿说个事儿啊。林老大家跟咱有仇，”众人点头，刘二继续说：“林老三回县城了，他打算去西安府搬兵打咱们。”几个爷们开口，“那咱们得捉了林老三。”刘二压了压手，“林老三上午到了县城，我估计他现在已经打探清楚消息了，他明天准得跑。咱明天得在县城外拦住他。晚上大伙儿早点儿休息，明早卯时起床，咱吃了早饭就去干活。”众人点头答应，纷纷起身回房休息。

　　刘二见众人都走了，安排高有银几个外人休息，他转头去王大有家。高兰香正在门口候着，见刘二来了，她一摆手，“刘二，明天我喊嫂子们起个大早，不能耽误你们吃饭。”刘二拱手，“那有劳嫂子了。”高兰香挥了挥手，“兄弟，甭客套，你回屋休息吧。”刘二又拱了拱手，转身回家。他也搞不清楚该如何称呼高兰香，按大有这边走，刘二是王大有的义兄弟，他应当管高兰香叫嫂子；按兰英这边走，刘二是兰英的丈夫，他该管兰香叫姐姐。刘二是整不明白这些称呼，外人面前他叫嫂子，他与兰英一起见兰香时叫姐姐。

　　刘二回到家中，兰英披衣服给他开门。刘二躺进被窝，觉得暖洋洋的，兰英扑了上来，刘二连忙推了她，“林老大的兄弟林老三回县城了，咱明儿个得捉了他。”

　　兰英只得抱了刘二的脖子，“好吧，明儿个你不能抵赖的。”

　　刘二揽了兰英进怀里，“兰英，你得去跟婆姨们宣传宣传，让她们看日子过生活，不能整怀孕了。来年要是真有事，她们难活啊。”

　　“知道啦，睡觉吧，你明天也得早起，我叫你。”

　　许是心理暗示的作用，天色漆黑的时候，刘二已然睡醒，听见村里有人说话的声音。兰英尚自酣睡，他轻轻的穿戴衣物，静悄悄地出门洗漱。

　　刘二走到碾场，高有银一干人已经在吃饭了。高兰香见刘二来了，盛了粥给他。刘二捧了碗正吃，旁边一个汉子喊他，“刘二。”

　　刘二转头一看，是王光继，他身旁是十来个文化村的爷们，刘二一边吃着一边打招呼，“光继啊，你们啥时候来的，这么早？”

　　这十来个汉子七嘴八舌地给刘二招呼，王光继回话：“咱们也是刚到，大虎跟咱一起来的。”

　　他二人正说话间，王大虎走了过来，远远的有几个人拉着垃圾车，“刘二，咱都吃过饭了，先去给你们打前站。你们别堵了城门，在远处大道设卡就行，不然县里咱不好说话。我去盯了客栈，有了消息去县南找你。”刘二点头答应，王大虎也不多说，领了那几个人，远远避开碾场，在黑暗中出村走去。

　　王大虎几人出发没多久，碾场中剩下的四十多号爷们也都吃好了。大伙儿各回家抄了棍棒刀枪，分了两队行走。刘二与高有银各领一队，分别去县城南北大门处等候。

　　十一月底的时候，早晨天气正是寒冷，这么一大群爷们，也都使劲裹了衣衫。刘二一伙人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赶路，身上方暖和起来。

　　刘二几人走到县城附近，城门上尚有些灯火，影影绰绰地看见王大虎几人正在城下等候，城门尚未开放。

　　天色愈发地黑暗，天气十分寒冷，刘二左右踱步，暖和着身子，“城门啥时候开，不是等天亮吧？”

　　平天尊与刘二一起行动，他搓了搓手，“马上就得开门了，再有一个时辰就见日头了，县城现在开了城门，城里人好处理垃圾。”

　　平天尊话音刚落，刘二望见王大虎他们身形一动，消失在黑洞洞的城门里。刘二一挥手，“咱们往南走二里路，咱在这里太显眼了。”

　　众人随刘二沿着大道往南走，一行人走了一柱香的时间，站立停住了。一大群人就这么大剌剌地站在大道上，他们也不避讳什么，刘二给众人解释，“咱就在这儿等了，早上没啥人，咱在大路上动动能暖和暖和。”他说着一指方项城，“项城，得劳累你一下。你身量小，你去前面路边张望，有行商过来，你通知咱们，咱们避一下。”方项城点头领命，前去放哨。

　　东边漆黑的天空的颜色逐渐淡去，渐渐地显出了青色，地平线处的天空继而显了淡黄色，云朵的颜色逐步变幻，绯红、深红、金红，忽然间地平线射出了金光，红彤彤的太阳从地平线下蹦了出来。刘二望着远处火红的朝阳，他身上刺骨的寒气仿佛瞬间消散，他只觉得浑身充满热量，他的前方充满了光明，他忍不住叫了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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