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自己动手

　　刘二四人议定给村民找些事儿做，以防众人无事生非，决定由平天尊充了识字先生，教导村民识字，教材由平天尊与刘二决定。平天尊随身带有“三百千”，刘二计划写些简单的应用数学，以为日后分地使用，高兰英嫁妆里有些竹纸，正好与他挥霍。

　　刘二思来想去，决定弄块黑板，做些粉笔来教学，经济实用。他甫一说石膏，王大有就明白了。乡里村民家中有事需待客时，常自磨了豆子做豆腐。北方常用盐卤点卤，是为北豆腐，较硬；亦有人家用石膏点卤，得出南豆腐来，十分松软。刘二婚宴所用的豆腐却是买来的，时间太过于仓促。中国豆腐大致起源于先汉时期，1960年发掘出的汉代壁画便描述了豆腐的制作过程，明代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记述了豆腐之法起源于汉淮南王刘安。明代时人对石膏的应用非常广泛，北平城墙修建时，便采用石灰与石膏混合了做黏合剂；多种中医药方中采用石膏治疗肺热痰气等症，《本草纲目》亦有记载；明代妇女的化妆品内亦添加有石膏。

　　石膏尚待采买，几人决定先做了黑板来。王大有寻了几块棺材板来，是刘二房子的原主人王老先生留下的。王老先生原来是村里的富户，旱灾他只熬了一年，第二年开春依旧无雨，他收拾家当便迁走了。他早年间预备的棺材低价卖与王大有，只尚未上漆。四人七手八脚将木板抬到碾场上，彩棚尚未拆掉，他们便在彩棚下忙活。

　　王大有将棺材板背面朝上放在平地上，拼了好大一个长方形，空余处使别的木板拼凑，刘二扶着，王大有使了铁钉，用木檩子钉了个正四边形，斜打了檩子分成两个大三角，将整个平面固定起来，又使小块的木条在大三角内凑了几个小三角，将所有木板固定起来。四人将黑板掉了个个儿，正面还算平整，王大有使锤子将钉头敲歪抚平，这么一顿叮叮当当，黑板算是凑合着做成了。王大有去王大富家问李氏要了桐油与大漆，回到碾场。桐油与天然漆我国古已有之，《庄子》文中便曾提及。这棺材板早已漆了几遍桐油，打补丁的木块却仍得漆了桐油方可刷漆。王大有又回家寻了刨子与刮刀，刨子最迟在宋代出现，沉船中有之。彼时农户男耕女织，自给自足，家境富裕的农户家中，各种工具一应俱全。王大有先使刨子刮平木块上的毛刺，花万庆复使刮刀抹光表面。几人忙活完，平天尊要来桐油，使刷子刷起了桐油。

　　村民一天两顿饭，几人巳时吃的早饭，如今一通忙活，时至中午，却是饿得紧了。刘二拉了三人去他家，他喜事时的点心尚有些，预备充了午饭。四人进院时，刘二喊了一嗓子，高兰英应了一声，却没出来。刘二四人进了堂屋，原来兰英正吃着点心，喝着茶水，她在米脂县高家寨一日三餐，今日吃两顿，却是不大习惯。兰英见来了客人，脸登时红了起来，连忙喝了口茶水咽了吃食，站起身来给这几位兄长道万福。刘二却不以为意，道：“兰英，咱们也饿了，吃你的点心来了。”兰英连忙进里间抱了个小红木食盒出来，与几人吃用，她自拿了桌上的碗碟，进了里间。

　　四人也不客气，自洗了手，围了桌子坐下，吃喝起来。王大有道：“刘二，咱们万事趁早，咱下午就去澄城县买石膏。黑板么，那几处补丁尚要刷几遍桐油才能上大漆。平兄弟，花兄弟，你二人下午间留下，负责此事好了。”澄城县与白水县类似，位于关中平原边缘，具体说来是地处渭北高原，田地破碎，半数丘陵山地，半数农田，煤炭与石灰石等矿藏丰富，亦有相当可观的石膏出产，四乡里财主富户修砖房大屋时，常去澄城县采买石灰与石膏。花万庆连忙摇头，道：“大有哥，上漆的活计平秀才一人便可料理，我与你二人一同去买石膏。”王大有见如此，便点头答应。刘二吃了几块点心下肚，不觉得饿了，喝了碗茶水，进了里间，道：“兰英，给点银钱，买石膏去。现时咱们闲来无事，弄了黑板粉笔，教村里人识字。”汉字便是如此，即便是没有见过黑板，兰英听了，也大致明白什么意思，道：“你预备用石膏做粉笔写字么，那要不了许多，花不了几个钱。你顺路给我带点儿吃的回来。”她说着，从床头柜里摸了钱箱出来，寻了十两碎银子给了刘二。

　　刘二将银子揣到怀里，出了里间，几人都已吃好，站起身来，一同往外行走。白水县去澄城县没有什么好路，使不得马车，王大有寻了三个扁担挑了箩筐，筐里装了几个麻布袋子。他们三人挑担出了村，往东面澄城县方向走去，留平天尊在碾场料理黑板，刷桐油。下河村去澄城县城一去六十里路，一路上又是沟沟坎坎的，三人行了四十多里路，天色擦黑时，行至大尧镇。

　　大尧镇不大，东西一条街，东边街尾有一家悦来客栈，掌柜姓郝。郝掌柜正与伙计提着灯笼摘了幌子，准备关门歇息。伙计眼尖，见这三个人挑了箩筐一路寻了过来，指给掌柜。郝掌柜连忙复开了店门，迎了上来，拱手行礼，道：“几位好汉远道而来，是不是要住店呐？”三人在镇内从头到尾走了一遍，只见这一家客栈，王大有拱手回礼，点头回答：“掌柜的，咱正要寻了客房休息，你家怎地这么早就关门，还有空房间没有了？”郝掌柜满面堆笑，道：“便是没有房间，几位贵客来了，咱也得腾了上房出来。几位，里边请。”他说着，哈腰使手点引，三人便随他进了客栈。

　　客栈不大，大堂只一层，安排了七八张桌子，左手靠墙处排了柜台，柜台上有两坛子酒，柜台外侧关了一扇门，显是通往后院。大堂内没有别的客人，王大有三人在大堂正中间寻了张桌子坐下，扁担箩筐随手扔在一旁地上。伙计手脚麻利地上了茶水，刘二吩咐道：“伙计，你家里有什么肉食豆腐的尽管上来，来十个白面馍馍，再来一大碗汤。”伙计点头答应，不一时，牛羊肉各切了一盘端了上来，另有一盘猪肉回锅肉，一盘青菜豆腐，一筐热腾腾十个白面馍馍，一大盆鸡蛋汤。这三人起身净了面，复坐了下去，也不再谦让，甩了筷子吃了起来，显然是饿的急了。

　　不一时，这三人风卷残云，将一桌吃食造了个大半，刘二打着饱咯，盛了碗汤喝，那二人却不饱，仍慢慢吃菜。掌柜与伙计显然也没吃晚饭，与厨房大师傅一起，各端了一大碗臊子面，坐在三人旁边吃了起来。这大师傅三十来岁的样子，也是个黑面粗壮的汉子，比王大富大了一圈，冬月天里仍敞了怀，大口吃着面食。刘二见了惊奇，道：“大师傅，诶，您真是一条好汉。我叫刘二，敢问哥哥怎么称呼呐？”

　　掌柜的四十多岁的模样，中等身材，身量有些单薄，面色微黄，两撇小胡子，看起来十分精明，他见刘二开口，咽了口食，道：“老汉叫郝凯申，是为本店的掌柜，做饭的是我家兄弟，唤作郝英士。”又一指伙计，道：“这是小儿郝念堂。”伙计吃着面，抬头冲刘二一笑，也不说话。郝英士正闷头吃面吃得正香，也不答话，郝凯申见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郝英士的筷子险些豁了自己的嘴巴。他也不气恼，几口拔完面食下肚，几下喝完汤，抹了一下嘴巴，拱手行礼，道：“刘二兄弟，我叫郝英士，幸会，幸会。”

　　王大有闷头正吃着，听几人说话，抬头一看，好大一条壮汉，心中生了亲近之意，道：“郝兄弟定没吃饱饭，且坐来一起吃喝。郝掌柜，再切两盘熟肉来，上两坛子好酒。”郝英士也不客气，自坐了过去，花万庆见了，与他几人作了介绍。郝掌柜与伙计取了酒过来，刘二拉他二人一起吃喝。掌柜的无奈坐下，道：“诸位远来是客，尽管吃喝，不够再添，这顿我请。”刘二道：“郝大哥，咱自己人莫见外，该我的还是我的，且坐下喝酒。”

　　六人吃了酒，说着话，慢慢熟络起来，刘二问：“郝掌柜，我见你客店里怎的没有旁人，只咱们几个？”郝凯申叹了口气，道：“这都是王二给害的。年初，王二杀了白水县令，跑到黄龙山做了强盗。月初他遣了细作进了澄城县城，里应外合打开了城门，杀死官兵无数，在县里抢掠了三日，运了金银米粮逃走。县里给他这么一抢，现时哪里还有人来往，咱这客栈，这三五日未曾开张。这杀千刀的王二，朝廷不管他，他倒闹了起来。”

　　几人点头称是，附和了几句。郝英士性情直爽，也粗中带细，见三人以王大有为首，道：“大有哥，你们这担了箩筐，可是去县城采买些什么物事？”王大有喝了口酒，道：“白水县咱家砖房年月久了，墙头处漏风，要寻了石灰与石膏修补。我兄弟三人在家中无事，便担了箩筐，来县里采买些石灰与石膏回去，往来也见识见识澄城县里的好汉。”

　　郝凯申听了一笑，道：“咱们却是碰巧了。我堂弟郝益生在赵庄拾掇了一片煤场，平日里也烧些石灰出来发卖，石膏他也炒了些，只是不多。这一进秋天，附近少有动土的活计，他家石灰留了好大一堆，过几日落了雪，却要坏个大半。明日里我领兄弟去，自然让他与咱们些好石灰，打发他个仨瓜俩枣的也就是了。”王大有一听，道：“那感情好，却是麻烦郝大哥了。”他说着，敬了郝凯申一碗酒，郝凯申取了酒一饮而尽，道：“咱乡里乡亲的，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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