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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石膏


  次日刘二三人起了个大早儿,吃罢早饭,结了房钱,挑了箩筐,由郝凯申领了,去赵庄买石膏。大尧镇去赵庄不远,也就五里路,四人路上闲聊。

  赵庄村民并不姓赵,全姓郝,也是逃荒过来的,村民聚族而居,如今有百多户人家。成化年间正是陕西一省独立供应西北四镇的时候,民间税赋甚重,小煤场先前的主人也不堪官府盘剥,逃亡而去,郝益生家的先祖逃荒到赵庄定居,白捡了个煤场,百余年来,煤场传到郝益生手里。郝益生家世代经营,也是远近闻名的大户。近几年来天气干旱,官府苛责,小民逃亡,他家也常救济族内村民,家势有些破败之相。

  几人说着话,走到了赵庄。村子与下河村差不多大小,空房子不大多,显然这村子富裕的多。郝凯申领了人穿村而过,村中闲汉与他打着招呼。石灰堆在村北一里多远处一片旱田上,不远处土地上刨了一个大坑,土坑里是青砖砌成的土法石灰窑,在刘二看来,数百年前后的土法石灰窑来无甚大的差别。离石灰窑不远,是一间草棚,草棚边上堆了一堆物事,上面盖了草毡子,草棚下面砌了个大灶台,灶台上安了一个大铁锅,铁锅显然是炒石膏所用。石灰堆旁边有座小屋子,土坯泥草房,俩人正站在门口。一个人四十来岁,中等身量,着灰色员外敞,黑色中衣,脸色焦黄,脸上生了许多横肉,两撇小胡子,下巴上很是干净。另一个人满头白发,身材佝偻,一身灰色的短衣装,手里扶着一把钉耙。

  郝凯申领了刘二三人走得近前,他冲老汉拱手行礼,道:“叔父,没甚事站了弄啥,坐了歇息吧。”老汉是村里的鳏夫,是郝凯申父亲的远亲兄弟,给郝益生请来看场。老人听有人与他说话,抬头看了眼,道:“歇不住啊,动一动好。你也好啊?”郝凯申口中回答:“好,我也好。”转头冲胖人说话,道:“兄弟,多日不见,你脸色恁得差了许多。”胖子便是郝益生,他回答:“昨夜睡的迟了,没甚事。这几位朋友是?”王大有卸了扁担,拱手行礼,道:“郝员外,您为人豪爽仗义,咱早有耳闻,今日终得相见。小可是下河村王大有,今日寻您来买些石膏与石灰使用。”郝益生拱手回礼,道:“大有兄弟,你的大名我也早有耳闻,前日里还听说你给贵兄弟刘玄德办婚宴,流水席好大的场面。咱俗事缠身,可惜未能前去相见。”

  他们几人一阵寒暄,郝益生也是爽快人,从老汉手中接了钉耙,递与王大有,道:“兄弟,这石灰也没人买,你要使用,只管拿去,从边上耙了一层下去,里间捡些石灰好的带走。石膏都在那边草棚下盖着,你使了麻袋,随便装。”

  土法烧制石灰,要将石灰岩碎解成大小块,用大块石灰石在窑内砌了炉膛,装了炉塞,边上填了小石灰石,直至装满,然后使砖头封了窑门,留燃料进口。此地燃料用煤炭,用木材点燃煤炭后,鼓入空气,如此连续煅烧二三日,至窑头黑烟变青烟,直至现了明火,方是煅烧完毕。待煅烧完全,燃料口也封了,隔绝空气,自然冷却后,开窑后取出石灰岩,即变成了生石灰。这生石灰大都硬块,堆放在空气中便要水解变软风化。明代制备熟石膏,主要是采用天然生石膏作原料,将原料敲碎后,放在铁锅中加热至一百五十摄氏度,并不停地翻动,达到均匀加热,待石膏疏松,破碎成更小颗粒,即成为熟石膏。炒石膏时火候很难掌握,倘若温度过高,石膏加热脱水过分,石膏便不再具备加水凝固的特性,浪费了材料。熟石膏置备起来相当麻烦,所以明代石膏应用远不如石灰广泛。

  他三人说要买石灰,刘二却一眼石灰都不看,拉二人跑到草棚下面,装了四麻袋的熟石膏,将郝益生的存货装了大半。王大有一共带来了六麻袋,石膏大约四百斤,他将二袋子石膏分装了四个袋子,他挑了两个满装石膏的袋子,二百斤左右,刘二与花万庆的挑担各一百斤重。刘二看了看挑担,想了想,把自己的麻袋里的石膏给花万庆匀了一小半过去,两个袋子里的装在一起,空了一个袋子。他拎了麻袋,问郝益生借了扫帚与簸箕,装了一百来斤水解风化在地上的石灰粉。

  刘二见石膏装好了,便回身摸了大约三两的碎银子给郝益生,郝益生推托不得,只得收下。这三人与郝益生道别,便挑了担行走,郝凯申几日不与郝益生相见,留下做客说话。三人挑了担,午时时分,又到了大尧镇。刘二少时农忙时挑过担,读书直至阵亡以来许多年不做重活,累得不成样子,他张大了嘴只喘气,一旁的花万庆也差不多模样。王大有见他二人累得狗一样,便与二人复在悦来客栈打尖歇息了半晌。午后三人吃饱了饭,复上路行走。临行时,刘二想起高兰英的嘱托,在客栈要了熟牛羊肉各十斤,肉切了使草纸包了,装进包袱背在他背后。昨日间几人吃的肉食乃是存货,今日这肉食却是早晨新卤的,很是新鲜。

  挑担是个力气活,“三日扁担百日肩”,不经常挑担的人肩膀受不了;挑担又是个技术活,要会换肩保护肩膀。常挑担的老农右肩挑担走着,右手扶了扁担前端,右肩向后一甩,脑袋前倾,后面扶着扁担的左手顺势用力一拨,右肩上的扁担顺着后背便换到了左肩上,慢走当中复调整扁担的位置,复正常行走。王大有便如此,一路上不怎么停歇,刘二背了东西,身体又吃不住力,走个几里路便要停下来,歇息一会,换了肩膀挑担,花万庆也是好不到哪里去。

  这三人走走停停,直到天色大黑,戌时时分才走到下河村。其他村民早已回屋睡觉,王大富与高大山几人在碾场火堆前等候。黑板早已上了大漆,正在场边凉着。王大富听见人来,见是王大有三人,连忙迎了上来,接了扁担过来。刘二与花万庆交卸了差使,一屁股坐在地上,累得半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晚饭是小米稀饭就盐水萝卜,高兰香见他们三人没回来,留了许多稀饭在锅里,此时灶中木炭尚闪着红光,锅内稀粥很是温热。王大富等刘二两人缓了半天,盛了饭过来,他俩也顾不上洗手净面,接过来就吃,一番狼吞虎咽。他们三人吃饭时,刘二请王大富寻了张竹席来。等三人吃光了饭菜,刘二将石灰粉凉在竹席上,喷了水上去,他使手搅拌一会儿,摸了摸不觉得石灰发热过甚,便回屋休息。石膏挑担未打开,留在碾场中,王大富安排人守夜,也自回去休息了。

  刘二走到家门口,见院中尚有灯光,他一推院门,院门已然从里面抵上了。他在门外扯了嗓子呼喊,从门缝里瞅着院子。不一时高兰英披了衣服出来开门,道:“刘二,你吃饭了吗,怎地这么晚才回来?”刘二摇摇晃晃地进了院,回身关了院门,道:“这一日挑了百十斤的石膏回来,浑身都疼。我刚在碾场吃了饭。喏,咱没去到县城,只在路上客栈给你买了些肉食。”他说着,把背上包袱取了下来,递与兰英。兰英接了包袱过去,两人先后进门。刘二进了里间,脱了外衣,提了洗衣用的大木盆,拿了件换洗的衣服,道:“午后我出了一身汗,且去洗洗,你自睡去。”刘二转头去了东配房,拿水瓢续了大半锅凉水,盖了锅盖,寻火镰子打了火,灶内点了劈柴,火烧了起来。劈柴还是前几日燎锅底时嫂子们给的,很是耐火。

  不多时,锅内水已大开,刘二熄了灶中火,取水罐装了开水,将剩下的热水倒进了大盆里,又拎水桶倒了凉水掺了进去。他端着大盆,跑到院内东南角洼处,去了衣物,就那么冲洗起来。刘二这货两辈子都是贱命,忍冻受冷是常事,冬日里常使凉水冲洗,这会儿使温水清洗,温热的毛巾舒服得他一哆嗦。他使温水冲了一遍,又打了一遍香胰子,复使热水清洗。香胰子是兰英带来的嫁妆,给刘二奢侈了一把。晋时汉人便用猪的胰腺配豆粉、香料等制作澡豆,供贵族沐浴使用。以后汉人改进制作工艺,配料主要采用草木灰与猪脂,再加入少量猪胰脏与香料,制成胰子。胰子成本相较澡豆低廉许多,因而在社会上推广开来,寻常富户亦多用胰子沐浴。

  刘二冲洗干净身子,复使毛巾擦了一遍,披了布袍,将大木盆中水倒干净,扔了脏衣服进去,给木盆丢在了西配房。拿了胰子,复去厨房抱了热水罐,走进正屋。刘二转身使脚合了房门,闯进了里间,见高兰英正坐在被窝里入神。刘二将水罐放在床头桌子上,道:“兰英,你怎的还没睡,喝茶么,我刚烧的热水。”他说着话,踢了鞋子,上床爬进了被窝,缩了进去。兰英见他如此,嗔道:“你方问我喝水,却自个儿缩了起来。”她侧身倒了两碗水,给了刘二一碗,自己端了一碗。

  刘二歇息了半晌,身上乏累去了许多,坐起来背靠墙端碗喝水,背后墙上挂了幔帐,很是干净。刘二带来的包袱放在桌上,兰英已然打开看过,她一努嘴,道:“这么多咸肉我可吃不完,你明日取了大半,分与兰香姐姐他们。”刘二点头,道:“知道了。明日你得把竹纸给我些,我要写些算学,给平大哥教书用。”兰英扭头看了他一眼,道:“你还会写字呐,别浪费了咱的纸,这些竹纸是从四川贩来的,很难得的。”刘二听了她的话,扭捏了起来,道:“毛笔字我却是写不好,我只会在沙盘上写字。”兰英听了,笑着说:“呦,你咋没学会岳鹏举的书法呐?你给我说说,你那粉笔到底是咋做的,我想着跟庙会上卖的石膏小玩意儿差不多。”刘二点头,道:“就是那么回事,不过粉笔要写字,不能太脆,太脆了粉笔写字时容易折断,做粉笔时得掺了石粉进去,没有石粉的话,石灰膏硬了磨成粉也行。大概那么一份水,八成石膏,四成石粉,拌一起成了膏,浇了模子,凉干就行。不过模子里得抹了油,不然粉笔取不下来。油虽然贵,比起纸笔来,也是便宜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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