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劫后温情

　　

　　似是梦——

　　我只感觉自己悬浮在半空中，失了平衡，时前时后时左时右的摇摆不定。脑袋也异常沉重，似被什么压住，还不停往下跌。四周暗黑一片，不时冒出些活跃的小红点，跳跃着逼近眼前，我想逃，却似全身被缚，只有欲望，无法实施。

　　跳跃的红点渐渐变大，争先恐后逼近，我呼吸不畅，亦无比害怕。突然，红点猛力袭来，张开血盆大口，将我吞噬——

　　一阵刺痛，我被迫惊醒过来。懵懂混沌。

　　模糊闻得梦瑶喊声，我才收回散乱的思绪。我侧倚在椅背上，梦瑶婉青坐在眼前。后背微凉，柔软的纱布轻轻在上擦拭，刺痛一阵一阵传来，我艰难的回头，撇到一角肩膀，原是在替我擦药疗伤。还未及理会，戏谑声传来。

　　“哟，醒了？”

　　狄仁杰的声音？他没再说话，我也不多搭理，缓缓回头。

　　梦瑶挨近，用手帕替我擦汗，温柔似水：“看你忍出一脸的汉，很疼吧？”她满目心疼，小心翼翼移动帕子，生怕弄疼了我。如墨的眼珠微微闪动，明媚似晨星，樱唇轻抿，细眉微皱，定是在心里担忧我，如此情深动人，我不由有些傻眼，轻扬嘴角，“不疼。”话音刚落，冷不防一阵巨痛，我下意识惨叫。回头质问：“狄仁杰，你……”

　　他得意一挑眉：“痛吧？”我无力还击，怒目而视。他继续道：“本少爷在这累死累活给你擦药疗伤，连个谢字也没有，竟然在那贪恋美色。”

　　他就是故意的。我懒得理会，依旧凭于椅背上。梦瑶收了帕子，些许羞涩，小声劝：“小虎，元芳有伤，你就不要欺负他了。”

　　婉青忍俊不禁，狄仁杰一面替我拂下衣服，一面埋怨：“我这还叫欺负？唉，你们什么时候看见我狄仁杰这么卑躬屈膝过？我告诉你王元芳，我狄仁杰能亲自为你疗伤，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

　　我故作不屑：“我才不稀罕。”

　　他惊道：“你说什么？不稀罕？本少爷没让你对我感恩戴德就不错了，你居然还横？”

　　我亦挑眉，佯装得意。他将腰带和外衣一并掷过来，赌气道：“自己穿去。”

　　我一丝诧异，我可没想过让他给我穿。刚站起，梦瑶便来托我衣服，我笑拒：“我自己来。”

　　刚穿整好，童老爷携童夫人到此。

　　“娘。”梦瑶小步跑过去，扶着童夫人，“你怎么过来了？也不好好休息。”

　　说着近前来，我们行礼。

　　童老爷道：“自家人，就不必拘束了。”

　　我静静直起身，不好言语，笑迎着。童夫人迎上来，亲和问：“伤势要不要紧，用过药没有？”

　　我欠身：“回夫人，元芳并无大碍，让您担心了。”

　　她笑意微浮：“你没事，我便放心了。”

　　我以礼相回，有些受宠若惊，抬首，与梦瑶四目相视，她目若秋波，笑意盈盈，似是在替我高兴。

　　我亦掩不住，微微扬起嘴角。童老爷道：“元芳，这一次为救梦瑶，辛苦你了。夫人和我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你既无事，我们也就放心了。”

　　这番安慰，我竟不知说什么好。没等回答，梦瑶便转了话题，拉着童老爷撒娇：“爹，这么说，你是接受元芳啦？”

　　童老爷镇定道：“我可没说过。”

　　梦瑶一噘嘴，甩开童老爷，怒怪：“哼，我就知道爹你铁石心肠的。”

　　童老爷强自忍住笑意，沉声道：“我童家的女儿，怎么能随随便便许人家？”

　　梦瑶怒气更甚，过来挽我手臂，顶撞童老爷：“反正我就要跟元芳在一起！”

　　霎时四周俱寂。我愣住，有些慌乱。梦瑶紧紧拉住，不给我挣脱的机会。狄仁杰一副看戏神情，亲密揽着婉青。童夫人脸上一丝尴尬，童老爷面目微冷，眼神诧异中带着丝丝宠爱。

　　梦瑶还坚定不移的挽着我，完全不曾发觉。童老爷也将计就计，叹：“哎，我是管不了你了。夫人，咱们还是回房吧。”语毕，扶了童夫人，移步离去。

　　梦瑶还未明白，怒道：“什么意思嘛？”

　　狄仁杰早已噗笑出声，婉青亦忍俊不禁，连二宝都在假意唉声叹气，她竟还不懂得。我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无限爱怜，这小脑袋瓜也真够笨的。见我们都各怀笑意，梦瑶这才发觉不对，靠得我更紧，嘟囔着：“你们……啊，丢死人了。”

　　狄仁杰忍笑来打趣：“你也真是笨哪！真不知道童伯伯是从哪里把你捡回来的。”一面摇头，无比惋惜的样子。梦瑶不乐意，直起身来，对他拳打脚踢：“你才是捡来的呢？大笨蛋，臭小虎。”

　　狄仁杰一面躲一面投降：“好好好，我笨。”梦瑶撒了气，停手。狄仁杰掸着衣服，朝我指责：“我告诉你元芳，你真该好好管管她。”

　　我迎上他期待的目光，轻叹：“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反正你狄仁杰拿她没办法。

　　他怒目而视：“王元芳啊！”我微笑颔首，他顿时翻起白眼。

　　“好了，你们还没玩够呢？”婉青打断，“元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一点也不注意？”

　　婉青不说我到忘了自己还是带伤之人，只顾着兴奋，什么都遗忘了。这才稍有注意，一旁坐着，不参与两人打闹。婉青又劝停了狄仁杰和梦瑶，说有要事。我们遂静听。

　　婉青说：“方才元芳昏迷时我替他检查过伤势了，背部受创，但只是些皮外伤，并无大碍，休息几日便好。那一下，恰使体内淤血吐出，帮助元芳开了口。实在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而且体内淤血也几乎尽数排出，再开两剂药调养调养，清了毒素，就能恢复如常了。另外我还发现，元芳你体内真气日渐浑厚了，尤其刚才把脉时，我更是发现真气在大肆爆发，比先前更为纯正，内力也随之增强，加之淤血被清，新血液滋生，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说及此，我们所有人皆诧异。他们皆把目光投向我，而我，也是一头雾水，哪里知道其中缘故呢？狄仁杰疑问：“难道被撞了一下，给撞出毛病来了？”

　　我缓缓斜睨他，他丝毫不畏惧：“不然，你怎么解释？”

　　我真是对他无可奈何，索性不理会。婉青问：“元芳你在遇到我们之前，或是一直以来有没有吃过什么其他药物？”

　　我摇摇头：“没有。”婉青自顾低喃：“那就奇怪了。”

　　“你们就不要在那追究原因了。”二宝冷不防插话，“既然元芳少爷好了，那就对了嘛，管他怎么好的。现在马上就丑时了，少爷小姐们，咱们也该休息了吧？这都折腾一个晚上了。”

　　梦瑶逼过去，指责：“除了睡你还能干什么？”

　　二宝答：“吃啊。”

　　我们皆被他震惊。梦瑶言没有睡意，狄仁杰也表态睡不着，婉青当然也如是说。我也同他们一样，还兴奋于突然降落的福音里，既能开口讲话，也得童老爷默许，更意外整个人焕然重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得老天爷如此眷顾，赐我无尚新生。此刻，看着这屋子的朋友知己，更觉自己幸运无比，内心无限感激。

　　回想往日，暗无天日人悲切，未料如今，笑靥声里说嬉言。

　　天地，人间，似乎都笑了。

　　梦瑶双目柔情：“看到你好起来，我比自己好起来还高兴呢。”狄仁杰故意戏谑：“这么说，以后比试我真的不能掉以轻心了？”婉青不言语，只紧挨着狄仁杰，宠溺看着他。二宝叹：“咱们又可以一起游历了，真好。”

　　我无比感激，只有一句：“谢谢你们。”千言万语，皆在此中。

　　狄仁杰似是有些不适应，愣了一瞬，嫌弃着脸，揽得婉青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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