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却为道别,却为情深
（三十三）却为道别，却为情深1
一更……二更……三更……
五更了。
依旧是黑夜。
再过一两个时辰，天就亮了。
天亮了。
我，便要不存在了吗？像冰雪一样，见了阳光便化去。
若能如此，也是好的。
可梦瑶，我要如何，才能不让你受到伤害呢？
我要如何说，才会让你一如既往的生活？
我又要如何说，才会让我自己也舍得下你？
……
不知不觉，天亮了。太阳渐渐升起，照亮了世人，成长了万物。却于我，似诅咒，将要毁灭。
我如同木偶一样，收拾着不算行礼的行礼。那方丝巾握在手里，舍不得放下，如心一样，舍不得。
我想过千万种办法，但我还是舍不得，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若故作无情，她必会痛苦难过，我不忍；若悄然离去，她亦会心如刀割，我不愿。
终是没有法子，一瞬忘前尘。
“元芳，元芳？”梦瑶欢快的话语传来，我急忙擦拭湿润的眼睛。藏好准备收拾的衣服。她推门进来，见我手忙脚乱，好奇问：“你在干嘛呢？”
我抿嘴笑笑，没干嘛。她不信，掀开被子，衣服尽现。她质问：“你收衣服干什么？”
我摇头。她还是不信：“骗人，你要去哪里？你想走吗？”她笃定不疑，我不知所措。伸手去揽她，她用力甩开，怒怪：“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天你一直心事重重的。我也知道爹的态度很模糊。可是我已经装得很若无其事了，你心里难受，我不想让你也看到我是难受的，我努力的让自己笑的开怀一些，就是想让你看到我也开心一些。可你现在在干什么？你还是要走，你根本都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我不是。”我急辩解。我舍不得你难过的，可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手足无措，才会在这里收拾东西，我并不是要走。
梦瑶，我要如何让你知道呢？
我跨步到她面前，再次伸手。她狠狠拭泪，躲开：“你不要来安慰我。你就是把我当傻子一样的骗我，骗我回来了就不管我了。你一点儿都不明白我的心思。我不顾一切的去找你，就是想跟你在一起。既然决定要跟你在一起，我就不怕未来会面对什么，会跟你吃多少苦。可是你呢？你也不跟我商量，也不跟我一起面对，悄悄的就要走，你知不知道我会难过，知不知道啊？”
我愣在原地，愧疚无比。梦瑶，对不起。
我想抱她，她再躲开，“你别拉我，你要走就走好了，也不要在这里假惺惺的来哄我，反正你当我是傻子，只会骗我。你走吧。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也不要管我的死活……”
她一面说，愈发激动，眼泪盈盈，就要跑出去。我再不忍，只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她抽泣着：“你为什么都不跟我商量？”一面捶打我撒气，“我就讨厌你这个样子，什么都不说，自以为是……”
我抱得更紧。是，我自以为是。我承认的。
好一阵，梦瑶才起身，依旧抽泣道：“以后你不能这么对我。要是没了你，我该怎么办？”
我努力朝她笑笑，我也不想这样。
她含泪微笑，同我撒娇：“那你陪我去看戏。”
看戏？我实跟不上她的思维，有些懵懂。她说：“我来的时候跟爹说了，我们出去看戏，他同意了，还让我们玩得开心点。小虎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让我来叫你。哪知道看见你收拾衣服，我以为你要离开，就想气一气你。既然你不走，当然要陪我去看戏了。”她说完，咧嘴笑。
却让我如着雷殛。
【我会给你一些时间，让你和梦瑶道别的。】
一些时间。
所以，这是最后的欢愉了吗？
并州的街，亦同大唐各地的街。只是不同的面孔，不同的名字罢了。
人生，要路过多少街道，要看过多少陌生的面孔？然而他们，一如云烟，过了，便成往事。
可我不愿。也让这感情成了往事。
只是这世上有多少感情，败给了陌生，败给了现实，也成了将来的往事？
狄仁杰和梦瑶又在互相攻击。他们两个碰到一起，真不知道是前世结的什么仇。拥挤的大街上，梦瑶奋力直追，狄仁杰“狼狈”潜逃，直把旁人看做了无物。
欢歌笑语，美好时光。
我专心看着，不想露了一丝一毫。这最后一刻，将是我往后最珍贵的寄托。
梦瑶，请原谅我。为了你爹的愿望，为了你的未来，我真的，要离你而去了。
就在前一刻，我还在想，我们一定可以共度难关，然后开开心心的过一生。但是此刻，我想放手了。你依然喜欢肆无忌惮的大笑，依然喜欢在光明的人群里穿梭。
你永远是属于明朗的天空的。
而这些，我不能给。
就算有一天我给得起，那你的人生也再没有光明了。
所以，梦瑶，原谅我。就让我自私的离去。就让我再自私的拥有你这一天。
最后的欢愉。
“冰糖葫芦……”
叫卖声从身旁飘过，我回过神，拦下卖糖葫芦之人。多年前的诺言，今日才兑现了。
递过钱，那人道谢，抗着糖葫芦远去。我递了一串给婉青，她有些惊奇的接过。二宝也笑着接过。我疾走几步，拦下还在追赶的梦瑶和狄仁杰，梦瑶见了糖葫芦，一脸的欢欣，自己抢了去：“我最喜欢了。”
手里还余了两串，我递给狄仁杰，他惊讶道：“王公子今天，出手阔绰啊？”
我斜睨他，你吃不吃？他眯起眼笑得欠揍，接了过去。“吃，王大公子请客，哪能不吃？吃得越多越好，最好把你吃穷了，哈哈。”
梦瑶挥手就是一拳：“哪来那么多话？你把他吃穷了，他拿什么养我？”
狄仁杰一脸嫌弃，调侃：“啧啧，这还没嫁呢，胳膊肘就向外拐了。谁是你哥？啊？”
梦瑶回击：“我哥啊？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我哪记得住啊？”
不知为何，以前嫌吵的话语，此刻听着，无比动听。
结果，当然梦瑶败了。可她也只是一阵拳打脚踢，依旧笑得开怀。狄仁杰也从不生气，只让她发泄够了，又去招惹。
我只傻傻看着，紧紧跟着，牢牢记着。
永生不忘。
戏园子内人声鼎沸，形形□□来路不一，却因着共同喜好，聚集观赏。狄仁杰带着我们直走，想必已是这里的常客。台前空了一张桌子，狄仁杰径自过去，坐下。我忽想起与他们的初见，德云堂内，素面青衣，男装犹俏，一见倾心。皆历历在目，如在昨天，然回首，却已过了多年。
梦瑶叹：“好久都没看戏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前的好看。”
狄仁杰再次言语相击：“再好看也是别人的人生。戏演完了还不是得自己过？”
见解不错。我朝狄仁杰挑眉，轻点头。他得意笑笑，抓一颗瓜子丢进嘴里。梦瑶不乐意，嗔怪：“真受不了你们两个，眉来眼去的干什么？”
我忍俊不禁，亏她想出来的这词。她倒不理会我了，转头与婉青说话：“婉青姐姐，你都看过些什么戏啊？”
“我啊，倒是看你演的戏多呢？”婉青调侃，几时她也变得不正经了。
梦瑶忙辨：“我哪有啊？”
“没有？那刚才在家里，谁又哭又闹的？还让人别管她死活了？”
“婉青姐姐。”梦瑶嗔怪，“你们，讨厌。”说着将脸埋进我臂弯里，引得婉青狄仁杰二宝一阵哄笑。
我紧紧将她护着，笑看各人。
最美的时刻，莫过于此。
幕开，戏演。
各自的角色，各归各位。在台上，千古不变的演绎着。同样的音乐，同样的话语，同样的故事，一切，又重新来过了。
台下的一切，也将要重新来过了。
“好。”鼓舞声起，满堂喝彩。
我起身，在别人全神贯注的痴迷中，缓缓离开。
孤身一人，徒步在人满为患的街道，天地，都似失了颜色
这世间，有太多繁华，有太多故事，到最后，都与幸福，擦肩而过。我便是那不幸之人，在这繁华交错间，无根无影，一闪即逝。
但我依旧感激，这短暂的岁月，胜过千年万年。
只是，没了期望罢了。未来，也如黑夜，永久的失了颜色。
今日十五，明月当空。
皎皎月辉洒落，照尽了山河，照尽了人世，也照尽了悲欢离合。
我抬首望，无限凄然。
曾经相濡以沫，如今咫尺天涯。
梦瑶，我们是否在同望这轮明月？是否都在思恋对方？此刻的你，是否过得安好？
————
那一边的梦瑶，正在元芳曾住过的屋子里，看着他还没来得及收拾，又或是被她阻拦下来的衣服，静静流泪。
“元芳，你还是骗了我。你终于还是走了。”她低喃，紧紧抓着那些他曾穿过的衣服，似要把它们都揉进内心里。
那俏丽的脸上早已失了血色，泪似连珠，却还有无限的坚定自那双明媚的眸里散出。
“可我不会放弃的，天涯海角，我总能找到你。”
她发誓，铁了心，起身，迈出步伐，为着她的爱，奋不顾身。
却绊了散落的衣服，连带着床幔，打翻了蜡烛。
刺鼻的焦味夹杂着烟雾传来，梦瑶转身。
烈火已烧了床幔，正席卷向元芳的衣服，热气膨胀着整间屋子。她惊恐万分，扯了桌布去扑火，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大火随风肆意蔓延。她吓得直哆嗦，叫元芳，叫小虎。无人应。
她手足无措。门已点燃，出不去。
“元芳。”她的心比烈火还着急，奋力扑火，终不敌凶猛的火焰。最后只被迫瑟缩在最安全的角落。绝望又不甘的看着大火蔓延。
突然，脑海里出现一个恶狠狠的念头，带着些残忍的念头，也是最无可奈何的念头，强涌出来：
与其拼死挣扎，不如放手一搏。
元芳，我等着你，来救我！
她用最后的时间，全幅武装自己，躲在那个暂时安全的角落，藏着私心，等着那个狠心离开她的人，回来救她。
不论结果，她赌了，义无反顾的。
可她终究还是害怕，蜷缩得紧紧的。
“元芳，你在哪？你快回来吧！”
“我舍不得你。”
……
“元芳！”
似是梦瑶的声音。毫无预兆，萦绕在心。
我四望，无人影。只是心，莫名疼痛。好像感觉自己要失去了什么，起起伏伏，慌得厉害。
再回身，寂静无人。
只有月光，照亮了回去的街道。
前进还是后退？
【不过是为了梦瑶，情不自禁。】
童老爷的话不由想起，我如被针刺。元芳，你还要再情不自禁一次吗？
明明知道没有结果，明明会害了梦瑶一生，你还要再一次放任自己吗？
绝对不能。
我狠心转身。面对远去的前路，却迈不出一步。心比刚才更惶恐、慌乱，梦瑶的呼唤声一遍遍在脑海回旋，只让我沉重欲裂。
从来不会这样的！我要回去！
才转身，便被一壮汉撞了身。
“着火了。”另一壮汉也横冲直撞，边跑边嚷。与我擦身。身后跟着好些人。
噪杂之声不断。
“好好的，怎么着火了？”
“不知道啊，看这火势，可不小！”
“好像是童老爷家。”
我抬首望。浓烈的白烟直升上天空，隐隐的还见些火苗的颜色。
童家！
梦瑶！
我如梦初醒，亦如雷轰顶，似着了魔，飞奔回去。
厢房院内，浓烟滚滚。帮衬者扑火、救物，混沌一片。
火势已蔓延到外院墙上。院里堆了救出的杂物，狼藉不堪。童老爷扶着童夫人站在院门口，三四个家丁护着。童夫人已昏厥，童老爷正把夫人交给家丁，一面就要冲进去，被家丁拦下。我环顾四周，不见了狄仁杰婉青和二宝。
他们一定是在里面！
我心急胜焚，端过家丁打来的水，淋湿身，欲往里疾奔。刚旋踵，童老爷重唤：“元芳！”
我回首，他叮嘱：“小心。”
我垂眼，轻点头。转身，直往里走。
浓烟呛得人难受，眼光所到之处，阁楼、走廊、客房墙上，皆是乱窜的火苗。屋檐摇摇欲坠。
救物之人慌乱撤离。烟雾缭绕，人影交错，眼花缭乱。
梦瑶和狄仁杰他们在里面，为何不见人影？
我疾走，跨进婉青房间，空无一物，早已无人。
出了屋，他们迎面走来。狄仁杰扶着婉青，急向我道：“梦瑶原在你房里，但我们找了，没有。”
一股浓烟袭来，呛得难受。婉青快承受不住。
我用力推开狄仁杰，让他快走，他不肯：“梦瑶还在这里！”
从房檐上落下一块焦木，打断我们间隔，焰火直冒。我瞪着他：走啊！他看看四周，皱了皱眉，扶了婉青走，到院子见二宝，也一并带了出去。
我定神，直往我住的屋去。
任何悔悟，现在都于事无补了。梦瑶，你一定不要有事！
东厢房，火势更猛。
为何烧的最厉害的是我住的屋子？
房梁多半已烧焦，零零散散的碎屑不停坠落，瓦片也肆意抖落下来。熊熊大火，浓浓烟雾，根本看不清屋里状况。狄仁杰说梦瑶在我房里，这么大的火，她能承受得住吗？她在我房里，是因为我悄无声息的离去，来这里找我才会被大火相困的吗？元芳，你要如何才能洗清自己的罪过？
我无限自责，想进屋，却总让落下的碎瓦片拦住去路。灼热的温度似要把人烤焦，打湿的衣服早已被烘干，刺鼻的浓烟一阵阵袭来，我只觉心力衰竭，被呛得呼吸困难。
可眼前顾不得了，梦瑶一定还在屋里。
“咳……”又一阵浓烟，夹杂着瓦砾，落在脚前。加之眼干舌燥，喉咙干痒。我被迫止步。看着一门之隔的两个地方，心急如焚。
若无机会，我难道一直等？
不行！
我凝神，大步跨进去，却不防上空正落下一根房梁，直直砸落我身。背上震痛传来，不及思考，整个人便被压倒在地。
震痛蔓延，胸腔内也抽搐般疼，只觉天玄地转，似要绝息而去。双眼早已被烟熏得生疼，浓烟呛鼻，一咳竟咳出了许多血。但庆幸背上的房梁并未燃烧，可被砸那一下，着实太过厉害，五脏六腑都似要裂了。
我想挣扎起身，无济于事，只能昏昏沉沉看着屋内情形。燃烧柱上窜出的火苗时起时伏，无法排出的浓烟氤氲在屋内模糊了视线。双眼酸胀根本看不真切。越来越炽热的温度，越来越困难的呼吸，而我无力脱身，梦瑶也无下落……
该怎么办？
慌乱中，隐约看见大理石佛龛底下有个人影，微微动了动，我满心期切，是梦瑶吗？
她缓缓坐起，捂着口咳嗽，四处张望。
“梦……梦瑶……”我极力呼唤，喉咙却干涸难耐，撕裂般痛。
梦瑶好像看见了我，大喊：“元芳。”起身就要过来，却撞到松动的柱子，柱子偏移，少了支柱的壁柜猛烈脱落下来——
不要！
“梦瑶！”
我声嘶力竭，然已不及。柜子砸落，梦瑶趔趄倒地。
我怔怔看着，像一下子被抽空了血液。声声呼唤：“梦瑶！”
她一动不动。
不，她不能有事。元芳，你不能让她出事！
我凝神聚力，倾所有内力，将身上的房梁震开，无奈用功太猛，震了自身，忍不住破口吐血。可此刻都顾不了这些。我忍痛急跑向梦瑶，唤了好些声，她不应。我心急不已，把她抱起。使力站起身来，力无着点，几乎跌落。
不能太急，元芳。
我静下心，努力恢复平静，用仅有的力气抱着梦瑶一步步往外走。
火势愈发肆无忌惮，人力已无可挽回，所有人只能在屋外阻止它不扩张。浓烟早已淡去，只剩了熊熊的烈火。而我，连仅有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背上的疼痛一阵阵传来，打乱我心。怀里的梦瑶还昏迷不醒。
院门就在眼前，于我，却仿佛千山万水。
双脚莆一虚软，我如没了束缚的石头，直直跌落。好在着地的一瞬间护住了梦瑶。
“梦瑶？”我理顺她蓬乱的秀发，可精致的脸并无一丝异样，依旧紧闭着双眼。
四周火如猛兽，挤向狭小的院内。
我紧紧抱着梦瑶，心生了一丝绝望。
老天爷果真要如此对待我们吗！
梦瑶，对不起，我该如何救你出去？
我抬眼看着四周，只有汹涌无情的大火。一寸一寸，吞噬着仅有的范围。
没有希望了，是吗？
注定同死了，是吗？
可我舍不得，舍不得放弃梦瑶，舍不得放弃我们可能的未来，更舍不得毁了她的希望。还有那狭小的院门外，狄仁杰、婉青、二宝、童老爷、童夫人，是我和她都牵挂的人，我也舍不得他们伤心难过。
他们的声音好像已经传进来了，带着关怀，带着期望，在唤元芳，在唤梦瑶。狄仁杰好像已经向我们走来了。
元芳，你不能倒下。不能倒下！
我看看昏睡的梦瑶，抱得更紧。费尽力气起身，迎着火光，疾步而出。
“元芳。”狄仁杰早已在门外接应。
我停步，傻眼望着——无火无灾，一片安详。
紧绷的心绪猛然放松，没了依托，脚下一软，连带着梦瑶齐齐跌落下去。
我真的无一丝力气了！
“元芳，醒醒。梦瑶，醒醒。婉青，他们怎么样？”
我并没有昏过去，只是没有力气。耳旁狄仁杰二宝和童老爷的呼唤声不断传进耳朵，可我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似没有，只静静地，重重呼吸，调节气息。
婉青拉过我的手，似要替我把脉，我睁眼，费力侧起身来，把她手推向梦瑶：“不用、管我。”
她诧异看着我，我再言：“我真的没事。”她遂替梦瑶把脉。我低首，期切看着梦瑶，小声呼唤她：“梦瑶……梦瑶……”
“元芳少爷，你……”隐隐闻得二宝小声唤我，可我满脑的梦瑶，无心理会。似是狄仁杰朝他使了眼色，他不再说话，静静退开了些。
婉青说：“她只是呛了太多浓烟，头部被撞致的昏迷，其它没有大碍，但要把她唤醒——”
语未毕，童老爷便不住呼唤起来。狄仁杰默默移开一些距离，担忧看着。婉青亦然。
我心稍缓。情急下忽略了在旁的童老爷，跪坐着把梦瑶搂进怀里，也期望着呼唤：“梦瑶。”
一时无别人声。我诧异，抬眼看，他们只静静看我。
眼光到童老爷身上，他满目惊讶。我无比愧疚，更无比害怕。期切看着他，他微微垂首，似是认了命。
我如释重负，满怀感动，迫不及待看向昏迷的梦瑶，更想唤醒她。
可她浑身滚烫，脸上沾了许多炭灰，依旧看得出脸色绯红，怎么会这样？我急唤：“梦瑶，你醒一醒。梦瑶。”
“怎么了？”狄仁杰他们也近前来，关怀问候。
我抱着梦瑶，捂着她炙热的手，忧心万分。她怎么会这么烫？“婉青，你快看看她呀？”我狠狠拉过婉青，她一面看一面劝：“你别着急，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吗？我不信，怎么会这么烫呢？是不是热气太重了？我焦急环顾四周，见家丁端了水，也顾不得许多，直喝：“水，把水拿过来。”
那家丁迅速提着水桶过来，我夺过他手里的帕子，浸湿，给梦瑶擦脸。冷水会不会好一点？“梦瑶，你真的别吓我。你要是有一点点闪失，我怎么原谅自己？”
我手忙脚乱的擦了一遍又一遍，却还是不见梦瑶醒来。我心惊胆战不知所措，紧紧抱住她呼唤。狄仁杰他们劝：“元芳，你别这样。”
我痛如刀绞。怎么能不这样？要不是我，她就不会昏迷不醒。要不是我，她这一生也不会是这样。现在，她为了我，生死未卜，我怎么能不自责？我只痛恨自己，什么都给不了她，还让她为了我吃这么多苦，我怎么那么该死？
“梦瑶……”我极力忍住抽泣，自责难当。
“咳……咳……”轻微的咳嗽声传来。梦瑶身体微微颤抖，慢慢睁开了眼。
我定定看着，好一瞬，忽明白。欣喜若狂。猛力将她抱进怀里，欣喜唤：“梦瑶。”
你终于醒了。
她呢喃出细小的呜声，微微挣扎，沙哑着声音：“元芳，你轻一点，我，喘不过气了。”
是吗？我急忙松手，揽着她，道歉：“对不起。”
她含笑摇摇头，泪盈于眶，滑落下来。目光如焗，坚定不移的看着我。我伸手，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眼泪，“梦瑶，对不起。”就算说一千次，一万次也抵不过我的罪恶滔天。
她只用炙热的目光与我相望，多少体贴，多少包容，多少爱意。她低声祈求：“元芳，别再一走了之了，好吗？”
我垂眼，歉意万分。
“不会，我不会再丢下你的。永远都不会。”
她泪眼含笑，靠在我肩上，紧紧搂着。后背被房梁砸到的地方刺痛传来，我极力忍住，不去理会，小心护着梦瑶，唤她的名字。
好一会，她放手，直视着我，凝噎的脸渐渐转作惊奇：“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我懵懂。脱口而出：
“梦瑶啊？怎么了？”
她更加不可思议的呵笑出声，再次将我紧紧搂着，猛然又放开，欣喜道：“你，你能说话了。呵呵。元芳，你终于能说话了。”
她大声嚷着，笑靥如花。比之得了稀世珍宝更欢喜。
我情不自禁，开怀一笑。
“我终于能说——”
我兀的愣住。
似被人敲了一记木棍。
痴傻了。
也醒来了。
我终于能说话了。
能说话！
我呆住，不可思议。我竟不知自己能开口讲话。这是真的吗？不由转首看向不知何时退往一旁的众人。
狄仁杰和婉青紧紧挨着。婉青用手捂着口鼻，眼角带笑，点点泪花。狄仁杰宠溺呵护着婉青，向我点头。童老爷抿嘴微笑，也轻点头。二宝竖起大拇指，狠狠承认，似是比自己还要欣喜。家丁丫鬟们个个安安静静的看着，无语默认。
我渐渐收回视线，与梦瑶相视。她笑，我亦笑，掩饰不住的欣喜。
是真的。我终于能说出声音了！
“嘻！元芳。”梦瑶惊喜交集再次搂着我。手掌打在背上，震痛蔓延。这一下，本是极轻的，也像要裂了五脏六腑。
先前的撞击，此刻才作用了吗？
我强忍不住胸内翻江倒海的疼痛，渐渐失了力气，合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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