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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开杀戒


  丹菲好似被棒子敲在头上。怔了片刻。才低叫道:“她。她还沒足月呀。怎么……”

  “奴也不知道。”宫婢急道。“女掌娘子是崔家表亲。不妨走一趟吧。如今县中无人。崔家正焦头烂额呢。”

  丹菲哪里用她提点。当即就提脚朝外冲去。她今日本就穿着骑装。行动方便。翻身上马就朝县衙后街奔去。

  到了崔府。只见里面已经乱作一团。孔华珍的一个陪房婆子认得丹菲。见了她就如同见了救星。

  “去请产婆了吗。热水、棉布可都准备妥当了。”丹菲作为宫婢。受过些训练。知道此时该如何行事。

  婆子抹泪道:“已经去请产婆了。只是夫人流了许多血。怕是不好。”

  丹菲脚下一个踉跄。强自镇定下來。大步朝里走去。

  内堂里。仆妇婢子们急得团团转。产房里传來痛苦的呻吟。游廊上甚至还有一滩血迹和一堆碎瓷。触目惊心。

  之前见过的那个娇媚的小娘子正跪在眼下。哭得梨花带雨。捏着帕子的手还做兰花状。

  丹菲被她堵着进不了门。指着她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婆子唾道:“就是这个贱奴推了夫人。”

  兰草嘤嘤哭着磕头。额头也沒碰到地砖上。眼泪倒是撒了一地。“奴不是故意的打翻那碗汤的。奴也不知道珍姐会踩着滑倒。奴绝对沒有害珍姐之心。求娘子明鉴。”

  丹菲她们这些宫婢。平日里无聊。都把后妃争宠当戏來看。兰草这点演技。怕连台都登不上。她当即冷笑道:“这里又沒男人。骚成这样给谁看。”

  兰草一愣。崔家奴仆却是一喜。

  毕竟崔家后院仆妇大都是孔华珍的陪房。奴随主性。都是口不出秽语的斯文人。虽然恨兰草恨得牙痒。却也只知道骂几句贱奴。真是不够解气。丹菲看着通身矜贵之气。骂起人來却是粗俗又直白。毫不客气。

  众奴婢顿时看着丹菲无比亲切。一下找着了主心骨。

  丹菲也不负众望。对兰草喝道:“夫人生产。你不要在这里添乱。回你自己房中呆着吧。”

  兰草被丹菲那话扇了一记无形的耳光。脸涨得通红。死死守在门前。道:“奴有冤屈。怎么可能就此离去。奴求珍姐一句话罢了。若是珍姐觉得是奴的错。那奴就以死谢罪。”

  屋里。孔华珍正痛苦呻吟着。哪里有功夫理她。

  “还真是给你脸却不要脸。”丹菲冷笑一声。一脚就将兰草踹到了一边。

  兰草毫无防备。一骨碌就从门前滚到屋檐下。跌得一身泥水。

  旁观的奴婢们轰然叫好起來。兰草惊得都忘了叫。呆坐在地上半天动不了。

  后宅妇人争斗。大都是口舌來往。哪里想到丹菲看着矜持文雅。却是不按规矩出牌。上來就动拳脚。而且出招极利落。一看就知道有几分身手。

  兰草也是文弱的小娘子。在崔家这段日子里又养得极其娇贵。挨个巴掌就觉得受不了。如今被人踹进泥水里滚了一圈。顿时寻死的心都有了。

  她终于回过神。嚎啕大哭起來。“你居然这般欺辱我。崔郎。你可要为我做主呀。”

  丹菲懒得多看兰草一眼。点了两个看热闹的粗壮仆妇。道:“把她拖回她房里。一日三餐地看好。别出了岔子。等县令回來处置。崔家的事。『雅*文*言*情*首*发』我可不好越俎代庖。”

  说归说。还不是一脚踢得人家满地滚。众人窃笑不已。

  那两个仆妇也有经验。拿了块汗巾堵了兰草的嘴。一左一右地将她架起來。风一般地拖走了。

  闹了这么一阵。产婆终于來了。丹菲还是在室女。不便进产房。只好在侧厅里等消息。

  孔华珍这一胎怀得不安稳。又早产。孩子头过大。卡着出不來。她自己本也不是健壮之人。拼着力气熬到了后半夜。就已经虚脱。一度昏了过去。

  婆子捏着孔华珍的鼻子灌了参汤下去。终于把她唤醒。她睁开眼。只问:“四郎回來了吗。”

  婆子和婢女都在抹眼泪。心到主母怕真的要不好了。

  丹菲已经派了人进山给崔景钰报信。自己在屋里急得团团转。她本事很多。能文能武。却唯独在女人生孩子这事上帮不上忙。

  如果孔华珍和孩子有了个好歹。倒是和她沒关系。可是……崔景钰必定会极其伤心吧。

  他是那么期盼这个头生子呢。虽然从不说。可一提及此事。他的眼里都会涌出温暖的笑意。那是即将为人父的喜悦。

  他这么拼命。运筹帷幄。和各方势力周旋。借着太子的兵力铲除真正的悍匪。还想解决当地帮派恶斗……他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给妻儿一个安稳么。

  丹菲一不留神。脚踢着了案几。小腿骨磕得生疼。丹菲抱着腿正揉着。忽然听到不远处传來阵阵喧嚣声。似乎有人在外面的巷子里打闹。

  正困惑着。就见一个管事连滚带爬地奔进了院子。茫然地寻了一圈。最后选中了勉强算半个主人的丹菲。扑过來大喊道:“娘子不好了。有贼人來攻打县衙。”

  “什么。”丹菲震惊。以为自己又在做梦。“这里是县城。早都已经关闭了门坊。哪里來的贼人。”

  “真是有贼人。娘子你听呀。”管事急得一头大汗。“大管事已经带着小子们守门了。可是贼人太多。大管事让娘子赶紧带着夫人逃走。”

  孔华珍还在里面拼命生孩子呢。怎么逃。

  而那阵阵厮杀声果真就在耳边。县衙又不大。后宅也不过是一个左右三进的院落。对方如果人多。用不了多大功夫就能攻破。

  丹菲吩咐婆子守好孔夫人。大步奔出了内堂。

  外面果真已经乱作一团。外面的贼人在撞门。又在县衙一角放了火。家丁们拼命地堵着门。还得分出人手去救火。

  大管事年事已高。指挥了一阵便体力不支。二管事却又受了伤。昏迷不醒。三管事一人指挥不过來。见了丹菲就大声嚷嚷:“娘子怎么还不带着夫人先走。”

  都被包围了。怎么走。丹菲又不会飞天遁地之术。

  丹菲问:“那起火的房子是哪里。”

  “是囚房。”

  “可有犯人在。”

  “沒有。”

  丹菲道:“那便不救了。分了人手去守后门。”

  “可火势要是蔓延起來……”

  “囚房四周都有石墙。一时也烧不过來。”丹菲抓着管事大吼。“要是后门破了。夫人有个好歹。你拿命赔给你家主人。”

  管事被她唬住。当即调了人去后院。

  丹菲神色如利刃一般盯着被撞得不住耸动的大门。问道:“哪里來的贼人。怎么算得这么准。知道县令不在。便來打劫。”

  管事道:“我听着口音像是漕帮的人。之前漕帮内斗。县令帮着镇压。赶走了一批帮众。这些人想必是白日就潜伏进了县城。晚上就來攻打。”

  原來是寻仇。

  可这么胆大包天。赶在太子眼皮底下找大周官员寻仇。怕韦亨在其中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县城卫军何在。”

  “贼人人数众多。怕是把卫军给绊住了。”

  这时外面传來一个人声。那人高声道:“儿郎们。这狗官县令砸了我们的饭碗。把我们往绝路上逼。还害得孙二郎断了双臂。如今他人不在。他那婆娘却是在家。咱们杀了他婆娘。抢了他家财。为孙二郎。也为我们自己报仇。”

  这人一呼百应。撞门的力量又大了几分。门内家丁就快顶不住了。

  丹菲随手抓了一个家丁。抢了他手中弓箭。奔上了县衙正堂的楼上。这里地势最高。可以俯视楼下。只见门外簇拥着好几十人。火把攒动。一个肥壮的大汉正站在一个拉柴的车上。呼喊助威。指挥着手下攻打。

  那人也是有恃无恐。站在明处。想必是真当崔府里只有无能妇孺了。

  丹菲拉箭开弓。对准了他。手臂稳得就像磐石一般。她上一次杀人。是何时。

  刘家院子里。溅在雪地里的鲜血……

  她沒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会再将此事做一次。

  利箭划破长空。嗽地就洞穿了他的喉咙。那大汉一声都发不出來。身躯轰然向后倒下。

  丹菲一击得中。迅速藏身在柱子后。

  领头人一死。门外一阵混乱。攻打大门的阵势顿时弱了不少。

  丹菲换了一个位置。再度拉弓。朝门外射去。

  丹菲在暗。贼人在明。暗箭最伤人。丹菲箭法又极好。每箭必中。甚至差不多每一箭都能取人性命。贼人仓皇反击。却都被丹菲躲过了。

  丹菲并不想杀生。但是。震慑敌人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杀鸡儆猴。

  筒里的箭射完。小家丁连滚带爬地给她送來新的箭。丹菲又连发两箭。把两个要翻墙进來的贼人射了下去。

  “娘子好厉害。”小家丁大声欢呼起來。

  丹菲來不及出言喝止他。耳边听到破风之声。她猛然扑到。一支利箭射进那小家丁的胸口。

  小家丁倒地。垂死挣扎。丹菲想救他。但是无从下手。小家丁抽搐了一阵。咽了气。

  丹菲紧闭了一下眼。匍匐爬行到柱子后。不动声色地朝箭射來的方向打量。那个射箭的人也藏身暗处。

  混乱之中。那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是那人手中的箭头折射了火光。

  丹菲猛地跃起。身影就像鬼魅一样闪过。却是接连拉弓。三支利箭前后追着对方而去。对方也有一支利箭射來。在丹菲胳膊上擦出一道血花。钉在了柱子上。

  丹菲扑倒在地。从栏杆之中。望到那处一个黑衣的男子胸口中箭。从屋顶跌落。

  干掉了贼人中最有威胁的弓箭手后。丹菲整个人就陷入最兴奋的状态。她气势汹汹地反攻。一箭接一箭。射得门外贼人仓皇躲避。

  贼人们见前门攻不破。又纷纷朝后门涌去。丹菲握着弓又奔去后门支援。

  此时夜已过半。孔华珍还未把孩子生下來。自己却是气如游丝。昏了几次。她的贴身婢子吓得嚎啕大哭。一个劲叫着:“夫人你不能死呀。夫人。你一定要把小郎君生下來呀。”

  丹菲经过产房门口时脚步顿了顿。心里一沉。

  这时厨房里终于把烧得滚烫的油锅送了过來。家丁们纷纷朝后外面的贼人浇滚油。烫得他们皮开肉绽。惨叫连连。

  如此惨烈。这些贼人却还是不屈不挠地攻门。这已经不是寻仇。幕后之人必定是许诺了他们重金。

  丹菲心里暴躁狂怒。耐性被消磨得一干二净。望着门外在热油里打滚的贼人。她眼神冰冷。为她递箭的家丁不由打了个哆嗦。

  丹菲刷地撕下了一片衣摆。包裹住箭头。然后就着火把把它点燃。

  “娘子。”管事看出她的用意。神色惊骇。“这……这可……”

  “一劳永逸。”丹菲丢下一瞥。大步走上了楼。

  “可……可……”管事追上來。想阻止。可又想不出什么理由。生死关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有两全法。

  “若县令责怪。一切责任都由我担着。”丹菲语气如数九寒冰。脸上被暖黄的火光映照着。却依旧沒有半点人色。

  火箭射出。准确地落入油地之中。火苗飞速腾起。从一个人蔓延到另一个人。很快。小半条巷子就陷入火海之中。

  人们发出凄惨疯狂的叫喊声。他们奔跑。打滚。徒劳地想扑灭身上的火。却是点燃了更多同伴的衣服。侥幸沒有引火上身的贼人见状。也不再恋战。纷纷弃械逃走。

  墙内。孔华珍正挣扎在鬼门关上生产。墙外。那群贼人则已经陷入了烈火熊熊的地狱。

  墙内的家丁们看着这副惨状。全都惊恐地说不出话來。

  咣当一声。丹菲手中的弓跌落在地板上。她的身子晃了晃。管事连忙扶住她。丹菲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他。独自走下了楼。

  墙外惨呼声渐渐消退。焦臭的气息却随风而來。

  丹菲再也忍不住。扶着墙壁。大口喘息。而后呕吐起來。

  管事急忙叫來一个婆子。扶丹菲去休息。

  丹菲虚软无力地回了内堂。前脚刚迈进门槛里。就听到产房里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夫人。。”

  她浑身一震。跌坐在了地上。浑身麻痹。却是连话都说不出了。

  婆子急忙去扶她。扶了几把都沒能把人拉起來。急得一头的汗。

  院门外突然传來杂乱急促的脚步声。一列卫兵执刀拿枪。小跑着冲进院中來。

  婆子吓得尖叫一声。丢下丹菲就跑。丹菲茫然地望过去。就见一个风尘仆仆的青衣男子分开众人大步奔來。

  那人奔到面前。弯腰一把将丹菲从地上捞了起來。牢牢禁锢在臂弯里。摇着她。呼喊她的名字。

  丹菲嘴唇翕动。她听不清。也发不出声。只能用满是鲜血的手指着产房的方向。

  男人一震。松开了她。朝产房狂奔而去。

  丹菲再度跌在地上。望着男人的背影。终于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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