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有乌璟在,萧绎无须再分心于生意上,得以专注于习武和操兵。

  五年前遇见的大夫,确实是后世所熟知的神医墨无为,受他所赠的《易筋经》,亦确为真迹。

  数年来,萧绎潜心修习功法,内力大有提升,若说上一世的他已修至五重功力,这一世的他至少能达到八重。

  当然,他习武主要因自身爱武成痴,他日若有用得上之时更好,但绝非为了角逐武林中的江湖地位,是以他轻易不展露实际功力,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除了他亲自追捕青枭的那一回。

  青枭原本没有姓名,许早便卖身于江湖上最大的谍报机构——竹山馆,因其轻功了得,代号飞雀,专门负责收集雇主需要的资料。

  当时萧绎在秦阳城安顿不足两年,风平浪静,毫无作为,却依旧有人对这位默默无闻的韩王起了兴趣,向竹山馆求取他的谍报。

  起先竹山馆派的皆是些低层好手,前往韩王府一探究竟,然而屡屡无功而返,逼得馆主迫不得已派出几乎从未失手的飞雀,并勒令其必须摸清韩王底细。

  飞雀耐性过人,藏匿之术运用得炉火纯青,果然不负所托,花费近半年时间,发现了韩王表面懒散,不务正业,实际一直在用另一个假身份活动。

  他正欲探清韩王借此身份进行何种秘事,却惊觉自己暴露了踪迹,就在他蹲守的易家老宅后院外,叫韩王逮个正着。

  飞雀不知韩王是早已发现等他自投罗网,抑或是意外撞见,可他全然无半分犹豫去思考这个问题,耳边只有呼呼略过的风声——身后追赶他的人……速度实在快得令人咋舌。

  然他终究败给了轻功出神入化的韩王,被人两指掐住喉骨难以呼吸之时,他视线模糊,却听见清冷的少年面无表情说了一句话:“想活吗?”

  想。

  他想活。

  飞雀已说不出话来。

  待他再次醒来,江湖上的飞雀已在出任务时为人所害,尸骨无存,而他在竹山馆的卖身契被那人当面烧毁,化为灰烬。

  那人说:“跟本王十年。十年后,去留自便。”

  以自由为价?

  他毫不迟疑点头,为此人轻易洞察人心的高明。

  自由,他拼了命,坐到竹山馆谍报手的第一把交椅,不就是为了早日挣足银子,赎回自由身吗?

  从此,世间再无飞雀,唯有青枭。

  ******

  烛火摇曳,夜色又深了几许,晚风拂过梢头,树叶沙沙。

  秦齐汇报完毕,见王爷并未开口,便知他有话要问,静立等候。

  “青枭近来还闹吗?”萧绎闲闲翻过一页。

  “少了,估计是没力气折腾。”想到今日在军营时,见到好友跟着一群身粗体壮的士兵跑步,汗如雨下、气喘吁吁的模样,秦齐不由勾了勾唇角,心想若青枭见了,定要骂他幸灾乐祸。

  “甚好。”萧绎轻飘飘道,眼中有几分笑意。

  青枭的轻功他曾亲身见识过,虽不及他,亦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高手。可问题便在于,这小子只精通此一门功夫,对其他武功招数却是一概不通。

  萧绎以为青枭故意隐藏实力,与他过了两招……第二招还没使,就直接把人撂倒了,瘫在地上喊饶命……

  当时他问青枭为何只习轻功,他还理所当然道:“我是谍报手,又不要与人斗武,有事便只管逃,一门轻功足够我保命了。”

  萧绎对他的大言不惭不置一词,翌日让秦齐将他带到军营,强制参与军中操练,无视一切抗议不满,只留下一句:“哪日你能扛下本王三招,本王便放你回来。”

  为何不逃?

  青枭也想逃,奈何萧绎早将他的内力封住,要逃只能靠两条腿跑……他脑子有病才干此等吃力捞不着好处的傻事!

  于是他日日遭受风吹雨打、日晒雨淋,身板练壮没练壮看不出,倒是原本白皙的少年生生黑了一圈儿,他心里那叫一个苦不堪言。

  为了早日脱离苦海,青枭终于顿悟安心苦练,没那般闹腾了。

  “王爷可还有吩咐?”秦齐道。

  萧绎眸色微敛,似随意道:“楚元等人何时出发?”

  自开年起,沉寂已久的蛮夷起了部落间的纷争,势力分割,为了取得更大的竞争资本,竟将目标放在大南国边境地区,将漠北城搅得不可安生。

  章和帝大怒,当即下旨令大将军楚元领兵奔赴前线御敌,太子萧景为督军,想来是皇帝欲借此役为他增加功绩和提高声望。

  “最迟不过三月中旬。”秦齐看了垂首阅卷的王爷一眼,以为他有所安排,“王爷莫不是要在此役中……”对太子下手?

  萧绎闻言抬眸望他,轻松读出他眼中疑虑,不答反问:“秦齐,你觉得楚长歌此人,如何?”

  楚长歌?

  秦齐愣了愣,随即条件反射般陈述道:“楚长歌乃楚元之子,多次随父出征,此回也不例外……”

  语音蓦然而止,他看向萧绎轻点案面的指尖,清冷微沉的声音缓缓响起:“本王是问,你觉得他为人如何。”

  为人如何?

  秦齐与楚长歌并不熟识,仅在幼时两家来往时见过数面,后来便随萧绎来秦阳城了,故而对他的话不明所以,但仍是慢慢答道:“楚长歌年少有为,十四便开始随军出征,闻说其武功高强,谋略过人,属下作为武将,觉得甚是钦佩。”

  这般说似乎也算不上“为人如何”,但他确实不了解,也总不能硬扯瞎掰。

  萧绎倒不再为难他,略一点头,下一刻却抛出一句,让他宁可被继续为难的话:“若本王要你跟在他手下,你可愿意?”

  这话……是何意思?

  秦齐错愕,脑中快速回忆自己近来的举动,一无所得,顿时有些慌了,下意识便扑通跪在地上:“属下绝无二心,今生只愿为王爷效命,请王爷莫要赶属下走。”

  “起来。”萧绎眉心一动,冷声道。

  “王爷……”

  “本王何时赶你走了。”他嘴角微抽了抽,似是有几分无奈,“起来。”

  不是赶他走?

  秦齐站起身来,直直望着他,欲从他毫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什么:“那王爷之意是?”

  “本王需要一个眼线。”萧绎回望他,眸色沉静,“监视北军统领的眼线。”

  “北军统领不是楚大将军吗?为何您要属下跟随他?”秦齐不解。

  萧绎轻笑一声,虽只有嘴角轻扯了扯,落到他的眼里,却陡然解释了一切。

  楚元今年四十有五,在当朝武将之中算是老人了,过不了几年便会退下来。而长子楚长歌已十八,年纪尚轻,却战功赫赫,章和帝对他的重视亦是有目共睹。那么,即便北军统领之位并非世袭,接任人选却已然显而易见。

  秦齐不知的是,萧绎心中所想的,远比他以为的要笃定得多——

  楚长歌必定是下一任北军统领。

  而且,若与上一世无异的话,则时机将至了。

  “本王只允你七日考虑,七日后,给本王一个答复。”

  “是。”

  ******

  翌日清晨,秦阳城的街巷依旧空荡荡,了无一人,只有一家包子铺开了门。

  店内的老板正和着面、调着馅儿,老板娘配合着下笼蒸包子,白色的雾气源源不断地上升飘散,模糊的视线中,却见城里有名的商贾乌璟公子,摇着折扇缓缓走过。

  乌璟长相清俊,为人圆滑,善与人打交道,在城里有“儒商”之名,老板娘瞧见了,扬起笑容打招呼:“乌璟公子,今儿这么早啊。”

  闻声,乌璟停步回身,同样笑着回应:“是啊,有要事在身,不得不早。”

  老板娘在心里称赞他贵人多忙,习惯性问道:“用早饭了吗?要不要尝尝咱们的包子?”

  乌璟摆手拒绝:“用过了,老板娘有心,我下回再来。”

  老板娘笑道不客气,目送他朝街道另一头拐去,身后如往常般跟着一名小厮,却不由得看多了两眼。

  怎么……有些面生?

  小巷狭长,越往里走越是昏暗,仿佛久未有人住一般破旧。

  乌璟微微皱眉,脚下加快了两步,直走到巷子尽头的院宅才停下,仰头看了看顶上红底黑字的牌匾,确认无误后,抬手敲了敲门,三下。

  里头无动静,又三下。

  “大清早谁他娘的敲门?老子揍死这王八蛋……”

  门后传来粗犷凶狠的骂声,由远而近,乌璟适时后退一步,在大门被人猛地拉开时,先发制人:“屠爷,一早前来叨扰,晚生失礼了。”

  “啥晚生不晚生的,能不能说人话……乌璟公子?”屠爷看清眼前人后,顿时没了睡意,脸上的凶神恶煞立时转为讨好的笑,“哪里哪里,不叨扰。”

  在秦阳城开门做生意的,最不可得罪便是这位乌璟公子,他能助你生意鼎盛,一夜暴富,也有本事让你门庭冷落,一败涂地。

  乌璟神色未变:“可否进屋再谈?”

  “可以可以,公子请进。”屠爷忙不迭将他迎进屋,顺便踹了一脚门边睡得如死猪一般的人,低喊,“还不滚去泡茶来!”

  下人猛然转醒,立马一溜烟跑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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