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探视

　　过了冬的雪却没成想竟细细的下了一夜，可巧天亮就停了，雪虽不大却也将青砖石路完全覆盖着，院子里几个青衣棉袍的婆子正在扫雪。

　　见翠竹捧着几株红梅从远处过来，忙都抬首笑道：“姑娘来了，这雨水都过了没成想竟又下了这场雪，这一大早雪滑天冷的，姑娘来这一趟可辛苦了。”

　　翠竹是福晋身边的二等丫鬟，在这府中也有些脸面，这些洒扫院落的下等婆子自是小心的奉承她。“福晋吩咐的就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福分，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你们可扫仔细了，若是摔了谁就没得你们在这笑了。”

　　几个婆子都忙道：“自是仔细的。”其中一人又笑问道：“看着夏姑娘身边也就一个丫头伺候着，算不上什么尊客，怎么还劳烦姑娘您亲自照看？”“你们这些老货懂什么，能看出什么尊不尊、贵不贵的，主子怎么吩咐你们就怎么做，再让我听到你们嚼舌根，有的人来制你们。”说完不再理会她们，径直向屋里去了。几个婆子纷纷埋怨那个婆子不会说话，那个婆子却冷冷一笑：“等着吧，这个夏姑娘可待不长的！”

　　翠竹打着帘子就进去了，因紫薇病着，屋里烧的火盆自是比别处更旺，这一进来，浑身都暖和了。临窗的大炕上，紫薇正靠着石青色绣球花纹的大迎枕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金锁聊着天，因还在孝期，只在福晋送来的衣服中好不容易挑了件水绿色博古花卉纹袷袍着于身上，乌光水滑的青丝中只插了个样式精巧的银钗，却更衬的脸白如玉。见翠竹进来，金锁立刻迎了上去，接过红梅。紫薇也欠起声笑让：“姐姐请坐。”翠竹在炕沿边坐下笑道：“姑娘今日的气色瞧着好多了。福晋说：姑娘醒了，本该今日过去瞧瞧，奈何这一场雪身上也不大好，没得过了病气给姑娘。待身子好了再来探望姑娘。”紫薇连忙道：“住在贵府已实属叨扰，怎还敢再劳烦福晋，还未向福晋请安道谢，紫薇心中愧然，劳烦姐姐回去和福晋说说，待紫薇身上略好些，便去请安赔罪。”“姑娘快别这么说。福晋心里只盼着姑娘好好的，哪有什么请安赔罪。”又细细的问了些，夜里睡的可好？身上还痛吗？饮食可还习惯？正说着，金锁捧着插在瓶中的红梅走了过来放在炕上的洋漆小几上：“小姐您看翠竹姐姐送来的红梅开的真美。”红酥肯放琼苞碎，探著南枝开遍末。几支红梅被玉瓶一衬更显得娇艳似火、红若朝霞。

　　紫薇轻抚花瓣问道：“这是朱砂梅吗？”“还是姑娘博学，我们府上冬南角有个小院子，虽然荒僻些，梅花开得却是最好，我们就都叫它梅园。福晋说，姑娘这些日子天天吃药，天又冷，让奴婢折几支给姑娘房中插上，看着赏心悦目些，心情舒畅了身体自然也康健了。”梅园，是那个她最可怜痛苦的地方也是那个她展开复仇的地方。红梅似火，烧尽了她的爱、烧尽了她的恨、烧尽了所有丑的恶的，最后连自己也烧尽了，没有零落成泥而是烟消云散。看着眼前的红梅好像那场火又要烧起来一样，提醒着她人事冰冷、世事无常。扶着花瓣的手也像是被火烧灼一样立刻抽了回来。“姑娘不喜欢吗？”“喜欢！”声音低低沉沉的却是一点欢喜的感觉都没有，努力稳了稳情绪复又笑道：“开得真好，刚才我还觉得这红的像火像是要烧起来一样，替我谢谢福晋如此惦念着。这红梅紫薇记在心里了。”最后的一句话翠竹听的怪怪的，却也未往心里去只笑道：“可巧是花配美人，以前从未开得这般好，也就这几日开得最盛，想必它也知道府上来了佳人，若开得不好怕花仙责罚。”紫薇也勉强笑道：“姐姐竟拿我说笑。这花草通灵，今年开得好想是府上要迎来喜事。”又说笑了一阵，见她神色恹恹，翠竹便起身道：“姑娘先歇歇，奴婢去厨房看看药好了吗？一会让小丫头给您送过来。”紫薇便让金锁送送。

　　待翠竹走后，紫薇就盯着红梅看了又看，目中说不出的复杂难耐，金锁看着预言又止了几次。刚要再次开口，扣扣的敲门声打破了一室的静謚，金锁打开门本以为是小丫头送药过来，却见福家大少爷端着一个填漆茶盘，上面还有正冒着热气的汤药站在门外，皑皑白雪下更显的人温文尔雅。可房中的二人皆不想见到他。

　　紫薇因为那场梦本就对整个福家都没有好感，若不是形势比人强，她一刻也不愿呆在这，更加上这几支红梅的刺激，脑中全是那个紫薇最凄惨的状况。金锁则只是单纯得觉得外男造访，于礼不合，担心影响到自家小姐的清誉。只福身行礼道：“多谢福大少爷您亲自送药。只是小姐身边离不开人，奴婢这就不送了。”说完就接过茶盘，福尔康面色一滞歉然一笑却不离开，而是扬声道：“是在下唐突了，只是听闻夏姑娘身体略安，有些事情必须要同夏姑娘讲一讲。”金锁一听，想着事情终于有了消息连忙将他让了进去。

　　紫薇听着外面的动静蹙了蹙眉，想着那些事又暗自唏嘘一会，才下了炕从里间出来。

　　自将这位夏姑娘带回府之后，这是福尔康第一次见到紫薇。已不是那日狼狈身姿。一身水绿袷袍，若临江水仙清丽脱俗，体态纤弱是固有的水乡女子的娇柔，身量却是北方女子的身量，面容温婉秀美但眉眼间却是有如青竹般坚韧。或因是天家女，一举手一投足间高华气势浑然天成。福尔康不由得看的痴了，幼时读《洛神赋》想不出那样的美人会是什么样的，今日所见古人诚不欺我。

　　紫薇见他盯着自己目露痴态，心下不禁暗恼这人好不知礼，空有一副好皮囊，也不知那个自己怎会瞧上这么个孟浪之人。看来无论是梦里还是现实这人也是个肤浅之人。紫薇向他福了一福趁机避开他的目光：“还未拜谢福公子的相救之恩。”如珠玉落盘清韵悠扬的声音响在耳畔，妙音如斯！福尔康还礼道：“姑娘客气了，那日害得姑娘受伤，在下很是愧疚，夜夜揪心，哪敢担姑娘一个谢字。只盼着姑娘赶紧好起来，不知姑娘现在身上的伤可还疼。”福尔康温声凝视着紫薇。竟然还看！忍下怒意紫薇将他相让到待客的桌旁道：“劳公子挂心已经好多了。福公子请坐！”又吩咐金锁上茶，主宾落座，又闲叙了几句福尔康才终于说到正题“那日金锁姑娘将实情道明之后，在下这两日便去见了柳青柳红，也去过了你们住的大杂院。”如不出意外，接下来就是一些想要安抚住她的话，先危言耸听让自己六神无主，然后再告诉自己事情还是有转机的，之后她和金锁两个弱女子就只能依靠他们，听之任之了。哼，不过她可不是那个紫薇由得被人卖了还给人家数钱。不过柳青柳红因她被关进牢房，按理应该无事，但于情于理还是问了一句：“他们可好？大杂院里的人可安好？”福尔康听她不忙着问自己的大事却先关心其他人，更觉得佳人身心俱美、心若琉璃。只恨那小燕子作出鸠占鹊巢之事，害得夏姑娘受了这么多苦，不过若没这出真假格格又如何和佳人相识。一时间也不知是恼恨多还是欢喜多，勉强压下心中的乱念道：“姑娘不用挂心，在下早已放了他们，也给了他们一些银两安置，足够整个大杂院好好的过上一段日子。”“多谢福公子。”金锁在旁正冷着药看他们说了这么久竟还未说到正事，连忙插上一嘴：“那福大少爷应该查到真相了吧！是小燕子强占了我家小姐的身份…”“金锁姑娘先莫要着急，还是先服侍你家小姐用了药，在下再详详细细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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