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画地图

　　王大有下午刚回到下河村，他的心情显然不错，吃罢晚饭点了油灯，他正借着灯光聚精会神地读着《纪效新书》。列阵干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下河村这帮头领都不是科班出身，都闹不大明白。义军的前途看起来一片漆黑，大有感觉身上的压力很大，刘二整天上蹦下跳地忙活他也看在心里，他要努力提高自身的文化水平，以便分担一下他兄弟身上的担子。

　　刘二回家拿了纸笔就来寻王大有了，正碰上王大有夜观兵书，刘二的兴致来了，道：“大有哥好英雄，古有关云长夜观春秋，今晚咱哥哥挑灯瞧兵书，与那盖世英雄比起来，哥哥也不遑多让嘛。”

　　大有正专心致志读书之时给人打扰，他也不气恼，瞧是刘二来了，他苦笑一声，道：“兄弟，旁人说笑也就罢了，咱自家兄弟你还与咱说些笑话。”

　　刘二冲大有拱手行礼，顺手将纸笔放在书桌上，他拉了凳子坐下，道：“咱不是说笑，戚老虎的兵书写得实在，写得真好，咱读了他的兵书的确长了本事。哥哥读书多时，还请尽快去南山村瞧瞧，新兵又来了两曲，你可得帮咱操练操练他们。”

　　刘二整日忙得跟兔子似的，王大有也是东奔西走，兄弟俩多日不曾在一起谈心说话，今日王大有可算是逮到刘二了，他要与刘二好好叙谈一番。大有放下手中书本，起身给刘二倒了茶水，又摸了烟丝荷包递了过去，道：“兄弟，咱也正有此意，咱明日就去南山村瞅瞅。不过新兵该咋练还让大富咋练，咱跟着去学习一番。”

　　刘二端碗喝了口水，又摸了烟袋出来装了烟丝抽起烟来，一时桌前烟雾缭绕。义军将百姓拉起来团结力量是好事，但是义军究竟如何壮大发展刘二是两眼一抹黑。李得胜先生的书本也只能教些理论，刘二读书不求甚解也没落到心里多少知识。这些时日刘二整日操心义军的前程，刘二的心理压力确实很大，连他婆姨高兰英他都好久没碰了，他反倒与旱烟分外亲近起来，烟瘾大得很。

　　不等刘二问话，王大有先说起了他的赵庄一行，“咱瞧见郝益生了，他的精神头还算不错，不过他那半边脸歪得，嗨，山一样的汉子也吃不住病啊！”

　　瞧着一脸风霜的王大有连连摇头唉声叹气，刘二连忙劝解：“郝益生那是太要强，家里啥事儿都得他一个人操心，那人心累得慌他身子就受不住了。大有，咱家兄弟几个心气多齐，大小事咱都分派了，各人忙一摊，咱平时多注意点儿别累着，咱不能害那冤枉病。”

　　大有也摸了烟袋抽起旱烟，道：“兄弟，你说的是，咱家各人忙一摊，是不能有他恁累。唉！对了，买卖的事郝益生又跟咱提了，还是跟你说的一模一样，两家各出一千人，得来的钱粮咱两家平分。他特别叮嘱了，要咱一定要六月初五到他家，据他说，好像县令有运粮的意思。”

　　“哦，”刘二应了一声，问：“大有，比如说，我是说比如，比如咱澄城的买卖没做好，钱粮得的不多，眼下咱还有现成的好买卖可做不？”

　　刘二说比如，那也是未虑胜先虑败，王大有也没多心，他眯缝了眼睛想了想，道：“有个地方应当还有些钱粮，蒲城县。蒲城在咱白水南边，蒲城县是个大县，他县里地势低，有好些引洛水的水浇地，想来这两年还能有些谷粮收。还有，蒲城县产盐，县里有俩盐湖，东卤池、西卤池，就凭这，蒲城县就比咱县强得多。”

　　“盐湖？”刘二听完王大有的叙述一愣，“蒲城县产盐吗？咱家的盐不是山西解州盐湖产的吗？”

　　王大有也愣了，道：“兄弟，谁跟你说咱家的盐是山西盐，咱家吃的盐就是打蒲城运来的。奇了怪了，旁人没跟你说过？”

　　“没，”刘二连连摇头，道：“我搁家的时候就听说过解州盐湖，到咱家我光知道盐价高，我也没多问，我还当咱家的盐就是山西运来的。”

　　王大有哑然失笑，“嘿嘿，兄弟，你这是想岔了。你不想想，秦汉唐三朝四代定鼎关中，就是因为关中物产甲于天下。咱关中盐铁两利，盐就是指的蒲城盐。”

　　蒲城县盐池开采千年，近代盐池逐步干涸基本不产食盐，加之名气不大，刘二是以没听说过。解州就是运城，运城盐湖号称东方死海，运城又是旅游胜地，运城承办过好多次中外小姐大赛，刘二以前对女人很感兴趣，他关注光腚女人的同时顺带对解州盐湖有了很深的印象。

　　刘二听了王大有的解释，心中忽然有了义军窝在白水不动地方的想法，旋即他又掐灭这个不切实际的歪心思。白水离关中太近，义军无有闪躲腾挪的空间。此时盐铁官营，官僚地方肯定还要把持私盐，澄城县的盐湖不用想也是各方势力的禁脔。义军去蒲城抢一把可以，义军要是以如今这势力非要在蒲城盐湖保持强力存在，义军那就是断人的财路。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花万庆已经用他言之凿凿的毛文龙必死的预言给刘二上过了课，刘二如今还没有与官僚地方必然勾引来誓死保卫盐湖的正规军死磕的想法，人力才是最宝贵的财富，刘二不想让人白白送死。

　　刘二心思反转，等他想通了前后，继续接着这个话题往下问：“大有哥，蒲城县有盐湖，那他县里是不是驻扎有好多兵马，咱日后要是想去那里做买卖，能做得下来吗？”

　　能不能这个是非选择题王大有不敢拍了胸脯说了死答案出来，他想了想，道：“兄弟，我七八年前去过一趟蒲城，那盐湖我离老远瞧过，官差衙役有，地方弓兵有，军里的兵马咱不曾见也不曾听说有。要是照我看来，咱日后想去蒲城做买卖，不说十拿九稳，那也大概能成。你不是去过同官县嘛，那地方的弓兵就是给官府拘来服役的老实乡民，咱大伙儿要是跟衙役弓兵干仗，咱不能吃了亏。”

　　刘二脸上一喜，道：“还是大有哥见多识广，咱拿买卖的事问过大富，他说不出个一二三。”

　　王大有连连摆手，谦逊道：“蒲城县是远近闻名的大县，你要搁乡里问问，大家都能知道。我估计大富那时候是脑子没转过来个，一时没想起来。对了，据说王二年前冬天就跑蒲城抢了一把，也不知道他抢了多少东西。”

　　刘二一听，心里忍不住直骂，杀千刀的王二，当时县令张斗耀咋没揍死你，你特酿的哪里都能抢，这剩下的能有几个歪瓜裂枣，咱老子这些穷苦乡里人倒没地方划拉吃的了。

　　确定了备选买卖对象，刘二心中算是长舒了一口气出来，被虫子啃过的果子也能挡饥，刘二如今饿急眼了他也不大挑剔。虽说就一个备选对象不大好，不过毕竟蒲城这个买卖太美气，而且日后再有做旁的买卖的需求可以进一步商量。群众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王大有就是群众，刘二对他的群众路线很满意。

　　刘二心情好了，又问起旁的事儿，“大有，你搁郝益生家都见着谁了，那个郝有庆你见了没，旁人呢？”

　　王大有点了点手指头，道：“他家管事的咱都见着了，郝有庆，郝凯申，郝英士，这仨人咱都见着了。”

　　刘二接着追问：“张铁牛他小舅子你见了没，郝益生的儿子郝连生？”

　　“嘿，”王大有一拍脑门儿，“刘二，你不说咱还忘了，郝连生咱确实没见着，我记得郝益生顺嘴说了一句，他说郝连生出门访友去了。咋，兄弟，你咋问起他来了？”

　　“没啥，”刘二扯着谎，“那小书生跟咱挺投缘，咱顺嘴一问。”

　　郝益生家闹矛盾的龌龊事刘二没跟王大有说，一是背后嚼舌不好，二是刘二怕王大有对买卖的事打退堂鼓，毕竟郝连生反对起事的。

　　这事不能往深了说，刘二放下烟袋，铺开了他拿来的草纸，道：“大有哥，咱不是要跟郝员外去澄城做买卖么，咱想在家演练一番入城，咱得先画了澄城县城的地图出来。大富说你去过澄城县城，咱今天主要就为这事儿来的，请你帮忙画几笔。”

　　王大有将草纸拉到自个儿面前，又捉了毛笔比划了几下，道：“兄弟，咱画不了，这毛笔软趴趴地咋作画嘛。要不咱说，你来画？”

　　刘二摇头，道：“地图这事是说不清楚的，大有，你要使毛笔在纸上不能画，咱先使手在地上画，完了再把地图誊到草纸上。”

　　王大有一听，站起了身来，“好，好，这个法子好，咱就咱地上先画。”说着，他转身去厨房拔了双筷子过来。

　　刘二也早将凳子挪开，黄土地面也使脚拖了平整，刘二举了油灯蹲下照了亮，王大有捉了一枝筷子就地画起了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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