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播种

　　刘二、王大有这一帮人午后又上地了，仨人抬了两架耧车，俩人扛了两麻袋谷种。王大有计划一亩谷子播种七斤，种子一共预备了一百五十斤，刘二扛了满满一袋子，胡德兴背了半袋子。上地的路并不远，刘二锻炼了几天，身子也壮实了不少，并不觉得吃力。

　　午前平整好的地里落了好多找食的鸟类，给地面上刨了好多小小地浅坑，鸟儿见人来得近了，扑棱扑棱，大都纷纷窜起飞走了。

　　刘二将肩头的麻袋卸到地面，指着远处地头尚在蹦蹦跳跳的麻雀，冲大有说道：“瞅，麻雀还真不少，也不怕人，咱耩了种子下地，还真得安排人来看着。”

　　王大有将耧车轻轻地放在地上，点了点头，“半晌你嫂子要拿了草人来，咱用草人先吓吓鸟。”他有指了指不远处正犁地耙地的人群，“他们家的活做得也不慢，等各家种子都下了地，咱安排人来地头看几日，等出了苗就好了。”

　　王大有俯身检查耧车上的耧斗与耧脚，一切完好。五人又分了两拨，王大有与刘二，王文常、花万庆与胡德兴。

　　刘二冲花万庆仰了仰脖，“万庆，学着点啊，春耕完了，你也是个好庄稼人了。日后给你分了地，你也不至于不会种，饿死在地头啦。”

　　花万庆这几天确实长本事了，他很听刘二的训，点头回答：“那是，不会种地怎么能做太守，丰还是欠，良田、赖地田产都搞不清楚，那得净给低下的皂隶糊弄了。”

　　胡德兴仔细瞅了瞅花万庆的脸庞，一本正经地说：“万庆好面相呐，太守不过区区，日后封侯拜相亦是有的。”

　　王文常一听来了兴致，拉了胡德兴的手，“老哥还会看相？给我看看，我的面相咋样？”

　　胡德兴扭头仔细端详了王文常半晌，末了出口赞叹：“文常可做了将军，封王封侯。嘿，咱家里的贵人不少呐。”

　　王文常笑得合了拢嘴，“嘿，咱还有那好命，封王不敢想，封侯就是咱家里祖上积了大德。”

　　刘二压根儿不信看相之说，相士都是说些吉利话，然后设套助人趋吉避凶骗人钱财。比如庸人谣传的千古奇书《推背图》，此书据迷信之人的说法，是李淳风和袁天罡编写的，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唐末军旅不兴，引了夷人进中国四处肆虐，是以五代。五代时期武人相互攻伐，皇帝朝立夕灭，“天子当兵强马壮者为之”。偶有窃据大位的武人，为了自家皇位的正统性，大行图谶之说，《推背图》便是从此而来的。

　　当代出土的五代时期的伪书尚没有描述宋代出现的内容，赵大篡位以后，他增添了关于赵宋代周的预言。以后草原人侵略中原，自有汉奸为他增添图谶到《推背图》，以为伪元的正统性作宣传。朱元璋不信鬼神之说，他大禁伪书，但吃这碗饭的相士为了好糊弄人，继续增加朱明当立的图谶。以后辽东夷人侵略过来，更有汉奸伪造图谶。

　　出土的书籍不会说谎，可见《推背图》等一干图谶预言之说实乃千年以来的相士的共同劳动成果。此等伪书看个乐不错，刘二却是不可能迷信的。

　　刘二也不能打消花万庆与王文常的积极性，毕竟人有了希望，奋斗的动力更加足一些，他想了想，开口矫正俩人的希望：“咱口中的食，身上的衣，都是人淌着汗实打实地劳动出来的成果，伪神可不会给咱一粒粮、半片布的。咱依照黄帝的教导，推翻非汉人的压迫，让小民自己当家做主，咱做了如此大事业，还怕没有富贵？即便是咱自己耕田织布，不过十年也是殷实之家了。”

　　王文常还是满面笑容，“刘二，咱知道这个道道，咱肯定要打倒朱明跟程朱伪学的。不过一想咱日后当真封了侯，那可真是美气得很呐。哈哈！”

　　王大有见他高兴，打趣道：“封侯怎么够，等来日刘二坐了江山，让他给咱大伙儿都封个王子当当。嘿，咱整天躺在床上，绫罗绸缎，酒肉不断，美女如云，那日子，啧啧！”

　　大有的话一出口，他自己先乐了起来，几个人都捧腹大笑，刘二涨红了脸想争辩什么，也说不出口。

　　几人说笑够了，两拨人正式分开。刘二扶了耧车，王大有抱了麻袋往耧斗里倒了大半斗谷种。刘二瞅准备好了，他肩膀上顶了绳子，双手拉着耧柄前行。王大有在后面扶着耧车，俩人搭档，这么耩了种子开来。

　　耧车是武帝时搜粟都尉赵过发明的，汉代耧车已然被推广在民间使用。同样的播种农具，西夷要在近两千年后的西元十八世纪才发明，而且还申请了专利技术，大肆捞钱。

　　直辕犁、耧车、石磨、马车、纺机等等一系列工具早在汉代已经发展成熟，汉人耕种庄稼、驭使牲畜、纺织布匹，汉人常规手段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的技术已经基本成熟，很可惜在煤炭应用等化学能利用方面始终没有本质的突破。如此不幸，非汉人与夷人功不可没。

　　刘二胡思乱想之际，王大有的声音传了过来，“刘二，俩来回了，换我来拉，你来扶着。”

　　拉耧车的活计并不劳累，刘二摇了摇头，“大有哥，咱还不累，继续耩呢，咱累了跟你说的。”

　　王大有拉着耧车靠着地头，弯腰抱了麻袋，“不累也停会儿，咱续种子。”

　　活计多了有多的做法，少了有少的做法。本来刘二与王大有他们五个人两架耧车，耩地二十亩也不过是半晌的事，王大有心疼几人劳累了几天，有心让几人歇歇，太阳转红的时候，五人方将这块地耩完，中间净跑地头歇了。

　　半晌的时候，嫂子高兰香送了俩谷草制成的人偶来，草人上还披了烂衣衫，戴了破草帽。等耩完了地，刘二劳动的积极性很高，他跑到地头拎了一个草人，冲花万庆喊：“万庆，来立草人，你弄那个。”

　　花万庆放下水碗，颠颠的跑了过来，“咱得仔细瞅瞅，看草人咋做的，咱日后用得着。”

　　几人给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乐了，王大有冲花万庆喊道：“万庆，你做太守不要会做草人。你知晓田地收成，懂得遣人整修河道就合格啦。”

　　花万庆摇了摇头，“哪能呢，咱不知道咋做的，万一家里佃户不给咱老实干活咋办？”他换了一副恶狠狠的模样凶刘二，“你这好吃懒做的刘二，老爷使了真金白银雇你来做工，可不是让你歇着来的。你瞅瞅，三更天了，还不起来给咱去地干活！”

　　花万庆手里好似握了鞭子，冲刘二打来。刘二也装模作样地躲避，口中讨饶：“老爷消消火，咱这就下地干活。”

　　“麻利点，净磨蹭，瞅你那墨迹的样，干的活都不够咱的三碗麸粥钱。再不好好干活，咱鞭子可不认人。”花万庆拎着草人往田里走，一边恶狠狠的威胁刘二。

　　刘二也不住地讨饶：“老爷开恩，老爷高抬贵手，咱下地去啦。”

　　俩人说说笑笑，将两个草人安插在地块中间的田埂上。一阵东南风吹过，草人手中的小鞭子晃晃悠悠，也像那么一回事儿。

　　刘二在地头观察了一会儿，果然，鸟儿都不在往这边地块里落了，就连麻雀也不来了。不过刘二知道，麻雀太过精明，等过两日它摸了草人的习性，知晓草人是假人，麻雀就会来地里刨谷种吃。不过谷子一般十天出苗，地里总有人在干活，偶尔来驱散鸟雀，想来谷子出齐苗是不成问题的。

　　花万庆使手指点这好大一块田地，问大有：“大有哥，这块地算是耕种完啦？”

　　王大有深深地吸了一口泥土的气息，“嗯，下种子的活计咱算是做完啦，咱明天去另一块地去。这种子下了咱就等出苗，出了苗咱还得松土锄草，日后活儿还多着呢。”

　　刘二站在地头，望着这一大片耕种完的田地，心中涌现无限豪情，人是万物之灵，人的力量能改天换地，如今他们播下了种子，也是播下了希望，哪怕今年田地里无有收成，他们却也能在别处获得希望。

　　“大有哥，咱三天种完二十亩，那剩下的八十亩地不也快了吗！”刘二朝夕阳挥舞着胳膊，仿佛指点江山的将军。

　　“嗯，快着呢，咱在地里的墒跑完之前下种，便是不晚啊。”大有弯腰收拾了装种子的麻袋，里面还剩了三十来斤种子，他朝几人偏偏头，“咱回吧，时候不早了。”

　　背着即将沉入大地的暗红色夕阳，几人抬着耧车迎着凉飕飕的晚风往家赶，大有与几人分说：“别家的地都少，有二十亩的，有三十亩的。村里没主的地不是咱家的，谁爱种谁种，划了田埂出来就行。晚上我给他们说说，甭耽误了时候，农时不等人呐。”

　　“机会一定要抓住，错过了就难再有好时候了。”刘二冒了一句没头尾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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