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走开吧你!

　　澄城县大户郝益生坑了刘二一把，他遣郝有庆引刘二与花万庆去杨家洼，让他二人去给杨家洼地主杨世仁宣扬黄帝十诫的平等理论。

　　杨世仁许是久居乡里，待人接物大概也不怎么讲究礼数。他听刘二说完场面话，似自语又似与人交谈，“白水县王大有，听过那么一回，他是个种地的吧？啊？”杨世仁说着，转头问旁边的书生，“穆先生，你说呢。”

　　“王大有如今就是个种地的，”穆先生弯腰回答，“不过，前些年王大有的父亲往来奔走行商，家景很是兴旺，他家在四乡里有些名头。”

　　“哦，”杨世仁转头问刘二，“你二位离咱这么老远，就真的慕名前来拜访我？”

　　“咱引了刘二他们来，却是另有缘故。”不等刘二说话，郝有庆开口替他回答，郝有庆要将郝益生交代的任务完成。

　　“恁有啥打算，说来听听。”杨世仁面上露了微笑出来，见刘二要说话，他压了压手，“刘二，你别说话，让郝先生说。”

　　郝有庆将刘二他们怎么挖宝，怎么得的黄帝十诫等等一一分说，末了他又加了一句，“我哥哥郝益生觉着刘二他们不能说谎，黄帝十诫说的有道理，遣我引了他二人来杨员外府上说话。要是杨员外能召集村里爷们，让刘二将十诫当众宣扬一番，却是最好不过了。”

　　杨世仁面色郑重，“哦，真的吗？那个谁，花兄弟，你们宣扬过黄帝十诫啦？”

　　花万庆以为此事有门，也不作多想，“是啊，员外。咱下河村附近的爷们都认同黄帝十诫，咱早与他们说啦。”

　　杨世仁脸色登时涨得通红，一拍桌子，“哪里来的邪门歪道，来咱家里蛊惑人心，来人……”

　　杨世仁正要发怒，他身旁站着的穆先生拉住了他，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小话，驴脸上尽是坏笑。

　　杨世仁听了，不由得脸色由怒转喜，哈哈大笑起来，“哎！咱与大伙儿说笑来着，我也是汉人，黄帝老祖宗留下的教诲，我怎能不听？刘二，你莫生气，咱吃罢晚饭就把全村的老少爷们召集起来，让他们听你说话。”

　　杨世仁这么一说，屋内紧张的气氛登时烟消云散，郝有庆张口结舌，刘二与花万庆也摸不着头脑。

　　客厅门外探头探脑地出现了几个仆人，杨世仁一挥手，“怎么回事，客人来了不知道献茶，还不快去？！”

　　不一时，仆役奉上了茶水，客厅内几人各怀心事，皮笑肉不笑地打着哈哈，胡乱侃天吹地，也是热闹非凡。

　　杨世仁与刘二等人说了一会儿话，扶着椅子要站起身来，一旁穆先生连忙搀扶。杨世仁站稳了身形，笑着与刘二说话，“刘二兄弟，天色不早了，请先在咱家胡乱整些吃食，咱吃饱了饭再说话。”

　　刘二几人客随主便，随他主仆二人前去饭厅吃喝。桌上菜式不赖，只没有酒水。刘二与花万庆心眼儿也多，杨世仁和穆先生叨啥菜，他俩就吃啥菜，俩人大约也吃了个八分饱。末了，仆人送来一小坛子酒来，穆先生将塞子打开，登时一股酒香与药香传来，花万庆馋得只抽鼻子。

　　穆先生给杨世仁倒了一碗，一脸谄媚之笑，“东家，您今晚得多喝点，有好事。”

　　杨世仁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就喝一碗吧，多了浪费材料。”他见花万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酒坛子，挤了笑脸出来，“花兄弟，这酒你们不能喝，这是药酒。你看，穆先生也没喝。二位今晚要宣扬祖宗教诲，也喝不得酒。等明日无事，我家中美酒三位尽管来喝。”

　　花万庆的酒虫给勾上来了，他满面笑容，“杨员外，咱可说好了，明日里咱不醉不归。”

　　杨世仁也满面笑容，“一定，一定。”他转头吩咐旁边的穆先生，“你想是吃饱了吧。去村里召集人，让他们都去碾场听刘二说话。”

　　穆先生领命出去，杨世仁又叫了个仆役进来，吩咐道：“你领三位先生去碾场，三位先生要与村里人讲书。你可看好了，别人多挤着三位先生。”

　　仆役领命，过来刘二身边站立，刘二三人也只好起身，杨世仁坐在椅子上冲三人拱了拱手，“三位，你们先去，我刚吃了药酒，待会儿再去。”

　　刘二等人与杨世仁拱手道别，由仆役领了走出饭厅。一行人刚走出杨家大院门，一个老汉挑着水桶扑了上来，伸手一把拉住了仆役的胳膊，“小六啊，你去把井房的门打开，咱家没水吃了。”老汉花白的头发被一只木头簪子别着，脸上黑漆漆的满是皱纹，身上灰黑色的衣服上补丁摞着补丁。

　　仆役一把推开老汉，“杨白劳，一边去，冲撞了客人，你担待的起啊。早间不是开了井房了吗，你咋不去担水？”

　　老汉弯腰赔罪，“几位，您多担待，老汉眼瞎，冲撞了几位贵客，您多担待。”说着，他又直起了他佝偻的身躯，从怀里摸了几枚铜钱出来，“小六啊，一担水恁要十文钱，我跑了两天才借了五文钱回来，你行行好，让我打一桶水。你妹子两天没喝水了，再没水喝，她可就渴死了。”

　　仆役一脸嫌弃，“我哪里有妹子，胡说八道，别乱攀亲戚。”他又皱了皱眉头，“杨白劳，你去水房等着，我待会去给你开门。”

　　老汉又给几人鞠了个躬，挑着水桶拖着佝偻的身躯走开。

　　刘二一皱眉，冲仆役拱手行礼，“不曾请教？”

　　仆役笑呵呵地，“刘先生，咱在家给人唤作杨六郎，没什么大号。”

　　刘二问道：“杨兄弟，不是听说贵村有许多水浇地吗，怎么如今吃的水都没有？”

　　仆役挥手遥指村外，“刘先生，您来时肯定没注意，今年天太旱，河里没水啦。员外大发善心，花大价钱请人打了水井。村里人打水时要给些工本钱，一担水才十文钱，不贵的。这杨白劳一贯刁钻耍横，常拖欠水钱，待会儿我去给他开井房，他指定又要五文钱打一挑水。”

　　花万庆一贯急公好义，他问刘二要了一大块碎银子，将银子递给杨六郎，“杨兄弟，银子你收了，算杨老汉的水钱。他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你何苦与他为难呢！”

　　杨六郎连忙推辞，“花先生，这可使不得，员外知道了，要怪罪我的。”

　　刘二把银子摁到杨六郎手里，把他的手推回他的怀里，“要你拿你就拿着，多了算你的。这事没旁人知道。”

　　杨六郎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把银子揣到怀里，领三人去村中碾场。

　　彼时农村粮食收获时便要将粮食送到碾场进行人力或畜力脱粒处理，各村中间一般都有小碾场，粮食作物过多时，村民还要在村外盘大碾场。

　　杨家洼村民基本上全都聚集在碾场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声音嘈杂。碾场中间点了篝火，篝火旁的桌子后边站了穆先生。穆先生正尽力平复众人的杂音，“大伙儿静一静啊，临县白水县刘二得了黄帝老祖宗的教诲文书，员外请了刘先生来，给咱大伙儿宣扬宣扬祖宗的教导。大伙儿都别吵了啊！”

　　大家依然各说各的，声音根本停不下来。杨六郎引了刘二三人走到穆先生面前。穆先生冲刘二拱手，“刘先生，你多多担待，大伙儿就爱吵吵，听不进人话。”

　　刘二还礼，“穆先生，您受累，我来说吧。”刘二走到了桌子后面，穆先生与花万庆、郝有庆闪到人堆边上。刘二使手合了喇叭，“咱给大伙儿说段评书！”说着，他又压了压手。

　　碾场众人一听评书，“听评书了，都别吵吵了。你他*的，让你别吵吵。”许是众人爱听评书，许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碾场嘈杂的声音算是静了下来。杨六郎见机去给杨白劳开井房。

　　刘二心中也不作多想，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机会，自然要大力宣扬他的理论，上去就讲了“聚宝盆”的评书段子。

　　“聚宝盆”讲的是朱元璋揍沈万三家，故事很对杨家洼村里大伙儿的脾性，众人时不时好声如潮，令刘二讲的断断续续地。

　　刘二也是劲头上来了，接连讲了“聚宝盆”与“张居正之死”，并不停歇，继续讲“黄帝战蚩尤”。

　　大伙儿正专心听着刘二讲评书，一时村中十分寂静，只刘二那略为嘶哑的声音在四周回荡。寂静的夜空中忽然村中传来一个女声尖利的呼喊，“杀人啦！”

　　刘二听了声音一激灵，停止了说话，耳边继续传来打骂吵架声音，“臭**！”“杀人啦，快来人啊！”“叫你别喊！”……

　　刘二正诧异间，花万庆反映快，“有人杀人啦，大伙儿随我抓贼去啊！”说着，他冲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身后三三两两的人们随他奔跑。

　　穆先生忽然挡住了花万庆，满面堆笑，“花先生，没事，没事，咱继续听评书呗！”

　　花万庆一把推开穆先生，“走开吧你！”

　　穆先生还要阻拦，花万庆大声呼喊，“就是他家人去杀人啦，咱快点去救人啊！”

　　众人蜂拥而上，将穆先生推倒在地，随着花万庆奔跑。穆先生好似一条土狗，翻过身来，手脚并用爬到了一旁，险些丧生众人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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