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葱花烙饼

　　半个上午就在连续不断的雨中闹剧中溜走了，上午的人工授粉眼看着是泡了汤。

　　平时的饭菜不外乎是白水煮蔬菜加馍馍，眼看着吃得人人都苦起了脸，想着今天得了闲，又免费看了场滑稽剧，王永富瘪着的脸终于像小寡妇熬成婆一样的心情大好，偷偷把阴暗面揣进怀里，他想收邀人心！便在院子里冲着小工人们喊：“你们这些小孩们想吃啥，告诉我，我让你们婶子给做！”

　　小工人们顿时炸开了锅，七嘴八舌的喊起来：“叔，俺想吃肉！”

　　“俺想吃鸡！”

　　“俺想吃鱼！”

　　“俺想吃饺子！”

　　“俺想吃葱花烙饼！”

　　“俺想吃大包子！”

　　王永富一阵暴寒，悄悄地抹了把冷汗：我也不过白问一句，你们还真不客气，把这当自己家了。他有点尴尬地说：“鱼、肉、鸡啥的现下也买不到，等逢集了叔再去给你们买，饺子、包子包起来费老事了，这么多人得包多少个啊！再说包子还要提前发面才行，还是让你们婶子给烙葱花饼吃吧！”虽然没得大包子，葱花烙饼也不赖了，维芳和一帮子小工人们一阵欢呼，小脸上放着光彩。

　　王永富对自家媳妇吩咐下去，又要找大儿子来安排好下午的活计，结果王劲松左找右找都不见，他问众工人：“你们谁看到松松了？”大家都说没有，他不由得一股邪火蹭蹭地窜到脑门上，他隐约觉得大儿子最近有什么瞒着他，老像丢了魂似的往外跑。

　　伙房里，几个大点的女孩子，吴玉倩、林清芳和牛丽莉帮着王婶和面，小的们都一窝蜂地跑去择葱、烧火、拎水，伙房里顿时挤作一团，沈欢本来也想着去帮个忙，看到这情形也就算了，那里也不缺她一个，她去了不过是多两只脚占着地方，反而让人家碍手碍脚地不好表现。

　　小工人们无疑是为了一口吃的，馋虫被勾了出来才那么勤快，大的几个的用意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见几个姑娘拿起了十二分精神，个个风风火火，使劲浑身解数，恨不得把面团揉地飞起来。

　　牛丽莉是最有心无力的一个，她在家里基本上不怎么做饭，本不精于此道，此时因为迫于二人的压力更加手忙脚乱；吴玉倩还是一副端庄温良的模样，不过做起事情来井井有条，有模有样；林清芳在这场表现赛中完全占据了上风，她抡起擀面杖运用如风，挥洒自如，不一会就将一个面团擀成了一张厚薄均匀的面饼，恍若脸盆一般大，熟练地甩给王婶；王婶用手蘸上些须食油抹在面饼上，依次将葱花、五香面、盐洒上抹匀，然后用菜刀均匀地从周边割上五刀，使之不割断地分成六块，再将这六块饼皮向中间叠起，再用擀面杖将层层叠叠地面饼给擀回成一张脸盆大的面饼，这时候已经和初次擀成这样的那张面饼不可同日而语，它已经是千层葱花饼了！薄薄的面饼共有七层，每两层之间都夹杂着喷香的滋味。

　　王婶将擀好的面饼抄起挂在擀面杖上送到锅沿旁边，一手扯着一端的面饼将它慢慢地从擀面杖上溜下平铺在锅里，这时牛丽莉已经将柴火烧起来，见饼下锅赶紧猛填柴火。

　　面饼下锅后吴玉倩就专站在锅灶前看着火，见状赶紧笑着说：“你慢一点，要用小火，要不然就该糊了。”牛丽莉生气地瞪了她一眼，心想我凭什么听你的，仍然大把地填着柴火，结果没一会锅里就传出了焦糊的味道，王婶赶紧过来调停，牛丽莉才只好闷闷地低下了头，按照吴玉倩的吩咐小把的填着柴火，她觉得自己悲摧了，本来觉着自己再在面案上干下去也是丢人现眼，才寻了这个差事想表现一下，为此还把原本坐在锅灶前烧火的云霞给撵走了，结果仍然费力不讨好。

　　于是烙饼就形成了一个小型的流水线，林清芳专管擀皮，王婶管做饼，牛丽莉烧火，吴玉倩就翻着烙饼看着火候，王婶一边忙活着一边偷眼看着几个人的表现，心想：“还是俺的眼光最好，看这清芳，不仅是个会生儿子的身段，还这么能干。”

　　烙饼的锅是个二十斤的大铁锅，被糊在一个砖砌的灶上，大到能容一个成人在里面洗澡。锅是半球形的，并不像城里人烙饼时用的电饼铛或平底锅，但农村的妇女就是有这种本事，用这个笨重的大铁锅做出一切美食来，让漂泊在外的儿女不留恋外面各式各样器具里做出的琳琅满目的食品而在心底记挂住这口铁锅出品的那种独特味道。

　　没一会儿第一张饼就出锅了，除了刚开始猛火造成的饼皮表面几个焦糊泡泡，丝毫不影响这张饼香气四溢，诱人食指大动。黑子的嗅觉是最灵敏的，早早地就等候在伙屋里，急切地摇着尾巴，见饼出了锅，急得低哮刨地。几个忙活的小家伙立即扑上前去，想抢先大块朵颐，却被牛丽莉呵斥了：“干活的还没吃，你们抢什么！”

　　“我们也干活了！”

　　“就是，我剥了好多葱呢！”

　　“你不就是填个柴火吗？凭什么说我们！”小工人们纷纷反唇相讥，表示不服气。

　　王婶也笑着说：“这些孩子在外边干活也不容易，快给他们分分吃了吧！”这时吴玉倩已经把第一张饼用菜刀切成了许多块小角，给他们分了下去。王婶本来瞟了眼牛丽莉暗暗皱了皱眉头后向吴玉倩露出了赞许的目光，后来看到她居然也给黑子扔了一口饼心里又有些不悦。

　　林清芳在旁边轻轻地说：“人都分不着，还有空给狗吃！”王婶没有吭声，这是在她家里干活，她不好表态显得太抠门，林清芳这话却正说到她心窝里。

　　吴玉倩笑了笑：“黑子在旁边看着好可怜，就算从我那份吃的里面给它分一些好了。”王婶听着心里一热，又百味杂陈，想当年她也有过纯良的心，喜欢个小动物小玩意啥的，随着这些年的生活磨砺下来，面容被岁月风化雕蚀，双手被家里田上的活计磨上老茧，一颗心也被世事裹成木乃伊，哪有心思管什么小狗小猫的死活，要不是心爱的小儿子时不时惦记着，根本没工夫养这烂污狗。这闺女真是有颗纯良的心啊！不过，要说过起日子来，这纯良的心有啥用，不抵会精打细算的好。

　　小家伙们三五口就把第一张饼就给吃完了，男孩女孩这时都顾不上什么吃相，狼吞虎咽，吃完犹觉不足，一个个舔着嘴角的油，虎子竟然把手指放在嘴里吮个不停。

　　流水线的工作效率果然很高，一张接一张的葱油饼出锅了，吴玉倩虽然忙碌却不慌张，一边分着饼一边翻看着火候，除了第一张饼成色不好之外，其他的都是焦黄油酥、层层外明，葱香扑鼻，外皮嘎嘎蹦脆，内里细嫩柔软，吃到嘴里简直想把舌头都一起吞下去。她自己一口都没有吃，却递给牛丽莉吃。

　　牛丽莉虽然心里很愤恨，可是禁不住香喷喷的味道刺激着她的鼻子，一直在她的心里挠着痒痒，她开始只是小口小口地吃，后来也顾不得那么多，一通狂吞吃了个饱。小工人们也都吃的肠满肚圆，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出去找水喝，一时伙房里只剩下了她们四个人。

　　整个小院里都弥漫着葱花和小麦烘烤过后新鲜出锅的醇香，这种香气可以让人暂时停止思考，忘记世间的一切忧伤，感受食物的美好与恩赐。

　　其他的工人也有些坐不住了，沈欢有点后悔没有去伙屋里帮忙，起码可以先尝一口。在家里母亲时常给她烙葱花饼，在饥饿和心情低沉的时候闻到这种香味简直是上天赐予的仙食，沈欢多年后流落在城市的丛林里依然会惦记无比，比萨饼那什么的东东能和这个味儿相比吗？

　　“行了，倩倩，甭管我们，你先吃吧！”王婶一边咽下吴玉倩给她喂到嘴里的葱花饼，一边用沾满面粉的双手继续忙碌着。旁边的林清芳对她的献媚行为表示不屑，看到她居然也撕了一块饼往自己口中送时，断然地摇摇头表示了拒绝，她可不是牛丽莉，不能为了一口吃的而丧失了气节！吴玉倩也不以为意，把饼放下自己又忙活起来。没过一会儿，她把烙出的饼又切了一筐，喊云霞过来放到回廊的条桌上，让大家都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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