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靖边亭使者皆殁 宵禁夜雏龙乍现

　　翌日一早，郑思儒与龙云便前往驿馆同柳仝等人汇合，稍作整理后便去交付一应货物不提。

　　却说在龙云离开驿馆不久，驿馆内众使臣也动身前往城外百里靖边亭。百人出使场面也是颇大，但其实仔细一看，整个使团真正去谈判的不过十人而已，其他的人皆是护卫，虽然穿着与其他人无异，手中所执的节杖却是不一般，分明就是去了尖的矛、退了刃的戈，加上那一分精气神，俨然就是一队精兵。

　　靖边亭，北地黄沙中孤零零的一座破败的亭子，亭心伫立的一座石碑也被风沙侵蚀得不复原样，字迹早已模糊，只能依稀的辨认出寥寥几个字：“永安……年……将军李……驱戎……破之……功成……”

　　此时，中原的使臣早已到了靖边亭外，却迟迟不见对方前来。于是，一位青年使臣便踏入亭中，手抚着石碑，口中喃喃说道：“永安二年，北戎进犯，靖边将军李威奉命讨伐，北驱戎狄万里，一战大破之，北戎称臣，永世不犯，念苍生不易，不愿再造杀戮，至此功成休兵，勒石以记。”说着说着，不觉沉默了。

　　旁边一名使臣问道：“大人，时辰已过，他们怕是不会来了。”青年使臣苦笑着说：“看来，他们已经决定了……”说罢，转头看向北方，问道：“你说，要是李老将军知道是现在这个样子，他会后悔当时休兵的决定吗？”

　　那名使臣沉默了一会儿，答道：“李老将军体恤将士，乃是我朝之福，至于戎狄之乱，我想，那也是李老将军不愿看到的。”

　　青年使臣仔细看了看身边这位，说道：“也是，要不然李老将军也不会给你们兄弟起名叫‘安’、‘定’了，只是可惜了……。”说道这里，那名使臣却是抱拳说道：“殿下，只求还我李氏忠名，洗掉冤屈！”青年叹口气，说：“希望你能承袭你父亲的忠魂，也能还我百姓一个安定的天下。如果可以，就袭了你父亲的名字吧。”

　　一听此言，那使臣单膝跪地，说道：“谢殿下赐名，我李定威必不负所望。”“好好好，快起来，快起来……”

　　青年使臣待李定威起身后，笑着说道：“北戎不来也无妨了，我得一良将，胜过与那帮周旋多矣。”向左右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左右回道：“快申时了。早过了约定的时间了。”青年笑了笑，向使团说道：“诸位，看样子北戎又食言了，既如此，我等便回去吧。”

　　话音刚落，只见北方卷起阵阵沙尘，数十骑口中嚷嚷着奔向了使团。只见来人戎狄部落打扮，脸上绘了奇怪的油彩，脖颈上挂的狼牙项链却是尤为明显——在戎狄，这是勇士的标识。当头一人停在了青年使臣面前，其他骑则呈半月形将使团围住，使团中有几个当场就被吓得面无人色，甚至有几个跌坐当场，惹得戎狄骑兵一阵哄笑。

　　见青年使者依然面不改色看着自己，领头的骑兵并不下马，稍稍弯下腰，权当行礼说道：“想必这位就是中原的太子吧，贵邦的诚意真足，我等受宠若惊啊。”青年使者眉头微皱，说道：“我便是，又如何，我等诚意十足，却没感到贵邦有丝毫诚意。”

　　领头的嬉笑着说道：“哎呀，我们自然也是带着十足的诚意来的，这不，我等就是来接诸位去往我等部落做客的啊，哈哈哈~”说罢又是一阵哄笑。使团众人闻言，吓得战战兢兢，不敢答话。却有一老者怒喝一声：“荒唐，两邦商议，期约已定，岂能如儿戏，说改就改！似你等无信无义不忠不孝之徒，安敢称王？着实狂妄！”

　　领头的一听，不怒反笑，看了看说话的老者，笑着问道：“那老头，你谁啊，多大了，不在家带孙子，跑这来干嘛？”老人怒目而视，说：“老朽乃是太子少师，岂是……”话未说完，只见领头的骑兵手中弯刀一甩，直接划破了老人咽喉，鲜血四溅，立毙当场。周围有几个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拔腿就跑。两条腿终究没有四条腿跑得快，那人还没跑出几步远，就被一名骑兵追上，也不动刀，纵马将其撞到，马蹄一扬，踏碎胸骨，惨死于马蹄之下。

　　青年使臣见老人被杀，口中失声叫道：“老师……”太子少师邹永教习自己多年，虽然严厉刻板，但为人正直敢言，师徒感情极好，如今邹永已过花甲，不辞辛苦陪自己走一趟，却落了个命陨他乡的下场，叫自己如何不怒？忽又见戎狄骑兵纵马踏死一人，强忍愤怒，质问道：“想必阁下不是轱辘可汗麾下吧？”那人一听，呵呵一笑，又迫近了一点，弯下腰，说道：“你说的是那个懦弱的废物吧，哼哼，他永远没有机会和你们商谈了……”

　　青年使臣听闻，心中大骇，但也不及多想，心知当下危险异常，见领头的骑兵离自己这么近，弯刀也不在身上，便双手一伸，将毫无防备的对方拽下马来。侍立一旁的李定威见状，也不含糊，牵住了失去主人的马后，便帮青年使臣制住俘虏。

　　见首领被擒，北戎的骑兵顿时乱了套，反观中原使团，突然的变故和李定威在混乱时下的命令，让这批训练有素的精兵瞬间反应了过来，聚起了防御阵势。青年使臣也不急脱困，见李定威完全制住了那人后，问道：“你们是那个部落的？”那人怒视着，不答话，问了其他的也不说话。青年使臣见也问不出什么话，便说道：“这样吧，让你的骑士们交出坐骑，后退百步，我们就可以放了你。”

　　那人瞪了青年使臣一眼，说道：“我们的勇士是不会抛弃战马的，我只能让他们后退。”李定威便说道：“也行，让他们退后十里。”那戎狄俘虏便用戎狄话喊话，果然，戎狄骑兵便徐徐往后退去。李定威见状，对青年使臣说道：“殿下，趁此机会，赶紧回定州，此地相距不过百里，他们不敢追的。”青年使者却问道：“那其他人怎么办？”

　　忽然，却听到戎狄的俘虏大笑起来，说道：“你们一个都回不去的，哈哈哈……”果然，刚刚后退的戎狄骑兵人人弯刀出鞘，纵马向众人奔来。李定威见状，心中发狠，手中弯刀一划，割下头颅，对青年使臣说道：“殿下，这厮使诈，您还是赶紧走吧……”不等青年反对，将他送上了马背，却被青年死死拉住袖口不放。

　　见两人尚未脱险，使团护卫长心中大急，说道：“殿下，少将军，我等尚有五骑，望殿下与少将军速走，老三，老五，老七，老八，你等护送殿下和少将军先走，其他人与我结阵御敌！”说罢，当先领着使团护卫，用那些没有尖和刃的节杖，建起了御马阵。青年使者见状，心中大悲，强忍伤恸，与李定威和几个护卫纵马向定州城奔去。

　　戎狄骑兵并未退有多远，就在御马阵刚刚成型的时候，便来到了跟前。面对着手持弯刀纵马而来的戎狄骑兵，没有尖和刃的节杖实在是难以撑起一个御马阵。不消一刻，靖边亭边就只剩下断裂的节杖，破碎的四肢和被黄沙渐渐掩埋的尸体。

　　郑思儒与龙云同柳仝一道将货物交付后，已过了半日，回到驿馆后，才发现使团已经离去，想必是前往靖边亭了。柳诗雯与她姐姐柳沐霜在柳府别院没出来，柳仝去拜见二小姐未回，郑思儒也就没在驿馆待，反倒是龙云和万承礼，好不容易躲开柳诗雯这个麻烦，便于邱茂在驿馆内叙话，谈些北方的人和事。

　　不觉天色见晚，忽然驿官敲了敲门，道：“诸位老爷，方才府衙来人说了，今夜起宵禁，酉时之后不得在外逗留，想来老爷们都是外乡人，当下天色已晚，若无必要，各位老爷还是不要出门的好。”万承礼掏出些许碎银，交予驿官，说：“劳烦通报，不知为何今夜宵禁？”驿官收下银子，欢喜地说：“这道不知，但据说宵禁令今早就发了，而且城门出入盘查也较平日里严了许多，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驿官顿了顿，掏出一份文牒，说道：“对了，这是袁府送来的，说是交予柳仝老爷的，不会知道哪位是柳仝老爷？”

　　万承礼说道：“他现在不在这里，若非私人物品，我可代为转交。”驿官挠挠头说：“倒也不是私人物品，是诸位老爷的文牒，说是凭此文牒方可放行车马。”说罢便交予万承礼。万承礼接过，送走驿官，便将文牒递给邱茂，说：“邱师傅，劳烦你暂且保管，我和龙大哥毕竟不是柳府中人。”邱茂笑笑接过，说：“不是柳府中人却如此尽心尽力，当世少见啊！也罢，待柳仝少爷回来我再交给他吧。今晚你们就在驿馆歇息，如何，这样，我也好找你们喝酒聊天。”龙云二人应下了。

　　虽然宵禁，但驿馆内却不禁夜谈。也不知邱茂从哪找来一坛子老酒，果然拉着龙云和万承礼在后院喝了起来，好不痛快。邱茂是个好爽的北方汉子，万承礼也不输酒阵，两个人就在那里胡吹海喝。龙云却是不喜饮酒，加上心中对使团的疑惑，便一个人在房顶上对月静思。忽然，听到一阵衣袂破风的声音，心中警觉，隐约发现一道身影闪入驿馆的房间，那房间正是使团曾住过的房间。

　　龙云好奇心更甚，便悄悄跟了上去。来到房门外，仔细一听，只觉一人说道：“将军，殿下要找的到底是什么？”另一人说道：“噤声，找便是，一本小册子，对殿下来说很重要。”龙云正待继续打探，忽然觉得脑后一阵阴风袭来，心道不妙，往前顺势一跃，躲过背后一击，不想前面还有一人，一拳击向自己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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