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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道别


  快到冬日,即将迎来嘉宁城一年最冷的时节。

  家家户户都在屋内摆上了火盆,抵御肆意侵袭的寒气。

  方喻同还未去书院,说是家里暖和。

  虽在阿桂的念叨下,日日捧着一卷书。

  可阿桂也没见过他翻过几页,不免有些担忧。

  午后的阳光还是暖的,照进窗牖,落在阿桂手里正绣着的芙蓉暗纹上,照得栩栩如生。

  她抬起泛酸的脖颈,一边揉着,一边看向坐在一旁装模作样看书的方喻同。

  方喻同见她放下绣活儿,也放下手里的书,也伸了个懒腰,而后给她倒了盏茶,“阿姐可是累了?我给你捏捏脖颈?”

  “我倒是更想听你读书。”阿桂指尖在他书上敲敲,“这一段你读给我听听?”

  方喻同倦懒的神色仿佛来了精神,清了清嗓子,便开始给她读。

  他清朗的少年音还未完全褪去,读书声清和顿挫,很是悦耳动听。

  阿桂听得眯起眼,茶香袅袅,白雾盈盈,衬得她未施脂粉的白嫩脸蛋,越显玉容花貌。

  听罢,她细白纤指端起茶盏,低头润了嗓子,又问道:“这段是何意?”

  她素来好学,即便是这几年得了闲也会翻翻方喻同的书。

  有不懂的都会问他。

  方喻同也喜欢和她说这些。

  那时她的目光格外专注,琥珀般好看的眸子里,只有他。

  方喻同兴冲冲地起了身,“之前我作过一篇关于这段的文章,阿姐,我回屋找给你看。”

  “好啊,我等着。”阿桂抿唇笑着,在屋子里等他。

  方喻同刚回屋没多久,陈爷爷便拄着拐杖来敲阿桂的门,说是有客人来了。

  阿桂出去一瞧,竟是左晔春。

  陈爷爷轻咳一声,报完信后就回了自个儿的屋子里,很识相地没有碍着他们俩说话。

  左晔春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罗衫,眉目依旧俊朗温和,举手投足之间都是翩翩温雅的风度。

  阿桂请他去正屋坐下,给他倒上一盏温茶。

  才听得他说明来意,“阿桂姑娘,我是来道别的。”

  阿桂澄澈的眸子映着袅袅雾气,有些诧异道:“左郎君要走了?”

  “是,快到年关,家母独自一人在家中,我放心不下。”左晔春清俊面容透出些担忧,“是以便想着回老家一趟,等开了春,直接上京赶考。”

  阿桂知道左晔春是上一届的解元。

  因守孝耽误三年才没赶上三年前的会试,不得已耽误到现在,只能参加明年的会试。

  他说罢,阿桂点头轻“嗯”一声,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气氛沉默下来,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攥了攥,面颊微烫,颇有些不自在。

  左晔春望着她低垂螓首,脖颈纤细,耳尖泛红,宛如羞答答地清水芙蓉,温婉动人。

  眼中不由多了几分柔意,他攥着拳说道:“如今小同已高中解元,大抵你也能放心他了吧。”

  阿桂又轻“嗯”一声。

  心里却道哪有那么简单。

  实际上对于心中牵挂之人,牵挂之事只会永无止境。

  比如从一开始盼着他考上嘉宁书院,又到后来盼他中秀才,再到如今他已经中了解元,她又免不了担心他的会试、殿试。

  即便以后他金榜题名,大抵她又要开始操心他娶妻生子,成家立业这一类的事。

  阿桂想,这大概就是作为阿姐,对阿弟的爱吧。

  “那不知阿桂姑娘之前考虑的事......”

  左晔春试探的话语又将阿桂心神拉回。

  她想起之前说过的话,不由低垂了眼帘,捏紧手中濡湿,低声应道:“嗯。”

  只简单的一个字。

  旁的话,实在羞得说不出来。

  可却像是一轮明月悄悄升上左晔春的心头,照得他一双桃花眼都潋滟了三分。

  “阿桂姑娘,这是答应了在下?”

  他仿佛还怀疑自个儿是否听错,僵直着脊背坐在椅子上,差点儿打翻了茶盏。

  阿桂抬起眸子,琥珀般的眸子里似是罩上了一层薄轻纱,又很快垂下。

  羞得指尖用力攥着,悄然泛白。

  左晔春“蹭”地一下站起来,薄颊透红,指尖微颤。

  双手捧上两个木盒,打开一看,里头竟是一对水色极好的镯子。

  “阿桂姑娘,这是......”他唇舌磕绊,好像有点儿说不出话来,想好的一番话不知何时飞到了九霄云外,直接只剩下最后一句,“请你收下。”

  说罢,对上阿桂温柔沉静的面庞,他又恨得想咬舌头。

  亏他平日里自诩五步成诗七步成章,怎的到了她跟前,就似牙牙学语的稚子一般,连话都说不完全。

  阿桂见他这模样,不由抿唇绽出温柔的笑容。

  她能感觉到他的心意,也确信他以后会真心待她好。

  阿桂弯起唇角,拿起其中一个镯子,“我拿一个,你拿一个,留点儿念想更好。”

  她将另一个推回他面前,声音糯糯软软的,左晔春听得心间都酥酥麻麻。

  哪里还知道她在说什么,只知道点头,她说什么都对。

  指尖触着那微凉的玉镯,阿桂脸上的滚烫,心头的羞怯好像都被驱散开来。

  只剩一片平和宁静。

  即便是答应左晔春的这一刻,她好像也并没有任何心动的感觉。

  她从未体验过,什么是心痛。

  但她娘曾教过她,以后若是找夫君,一定要找最合适的那一个。

  心爱之人,未必合适,难得长久。

  若非要硬生生凑到一块,最后也是伤人伤己,伤及无辜。

  门当户对,相敬如宾,恰到好处。

  才是最好。

  这是她爹被抓走后,她娘每日都要念叨的一番话。

  阿桂年纪小,听得懵懵懂懂,不解其意。

  却是一字不差地记了下来。

  如今,她已能够听懂,却不太明白。

  但没关系,娘亲说过的话,总不会有差。

  她和左晔春,就很合适。

  大家都是贫寒人家出身,又都是性情温和纯善的人。

  懂得关心体贴,能够相互扶持。

  按姜淑鹞的话来说,左晔春相貌好,性子好,家境虽贫寒却简单,不会有富贵大户人家那些腌臜事。

  且他人品端正,惊才绝艳,前途万里。

  她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阿桂不知道,她在左晔春眼里。

  也是这世间最好的姑娘。

  婉婉有仪、蕙质兰心、芙蓉如面、百般难描......

  他想把这世上最美好的词都用来形容她。

  她只觉得他是她能找到最合适的人,所以愿意跟他,愿意对他好。

  可他确是控制不住地对她一见倾心,二见钟情,想娶她回家,想照顾她,想为她遮风挡雨,想把他觉得最好的都给她。

  即便听到她答应了他,看到她点了头。

  他却仍有些恍惚,半晌,才想起来问她,“阿桂姑娘,等开了春,你会同你阿弟一块上京城么?”

  阿桂咬着唇瓣,思忖道:“这事儿我还未曾想过。”

  “那你慢慢想,不着急。”左晔春连忙道,“待你做了决定,托人捎信给我便是。”

  阿桂含笑应了。

  又听他忍不住念叨着,“若你会去京城最好,若你不去,那便等我金榜题名,请人来接你过去。”

  这是真真儿地将她记挂在了心上。

  阿桂微微抿起嘴唇,回屋里拿了一对护膝出来,潋滟秋眸中含着温软笑意,“只有这个不必问你尺寸,便给你做了。冬日里冷,到时京中考场里也冷,你戴上这个,能御寒一二。”

  左晔春受宠若惊地接过来,长指忍不住摩挲着那护膝。

  针脚细密,布料厚实,这心里头就仿佛也围上了一层护膝似的,暖得不像话。

  阿桂见他傻了似的半晌不说话,脸又忍不住红了一红。

  “不是什么宝贝。”

  不必这样。

  左晔春却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薄唇微红,一双桃花眼转盼多情,笑容快要从里头溢出来。

  “阿桂姑娘说笑了,这以后就是,我要藏着的宝贝。”

  说罢,他仿佛怕有人跟他抢似的,将那护膝藏着掖着,走出门去。

  “阿桂姑娘,你便等我金榜题名的好消息吧!”

  阿桂望着他此时得了一副护膝便乐不可支的模样,实在与之前那翩翩公子世无双的模样相去甚远。

  也是忍不住望着他的背影轻笑着。

  无论何时,未来与你携手白头的那人能这样将你放在心中珍惜喜欢,总会感动庆幸。

  直到送左晔春出了门,阿桂才发现方喻同还在他屋子里。

  她走过去敲门,轻声问道:“小同,你还未找到那张文章么?若没找到,便罢了吧。”

  她不知道,方喻同正直挺挺站在屋子里,手里攥着的那张宣纸一角,已经被他揉得稀碎。

  她也不知道,他找到这宣纸时兴冲冲拿着去找她的时候,正巧看到她微红着脸递给左晔春一双护膝,眸光何其温柔动人。

  他曾以为,她只会对他这样。

  方喻同眸光晦暗不明,直到将那宣纸揉得稀巴烂。

  也没忍住心尖奔涌的郁躁,直接拉开门,对上站在门前正要离开的阿桂。

  一阵冷风吹来,阿桂看到他浓得化不开的深邃眸色。

  大概明白,他又在闹别扭,或许是看到了她和左晔春的事。

  毕竟方才没有关门。

  方喻同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不说话。

  半晌,阿桂终于开口道:“小同,若阿姐能寻个如意郎君,你该为阿姐感到高兴。”

  她的语气里,还是拿他当耍脾气的幼稚小孩,藏着浅浅的无奈。

  方喻同垂下眸,薄唇抿成一条线。

  良久,才哑着声音道:“阿姐,我觉得如今这样很好。”

  “是很好。”阿桂顺着他的话说了一句,却又叹道,“可是小同,阿姐总要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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