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雨幕之下（二）
殿外风雨渐宁，轻掩着的明黄床帐旁，一双红烛对立灯台，烛光将满帐春色虚虚勾勒，像是红蜡中紧密交缠的两根灯芯，正燃烧着祥和悠远的火花。
宋念整个人还是糊里糊涂的，他并没有从中感受到丝毫的欢愉。
女子纤长的手臂紧搂着他，细软的身体紧贴着他，明明她已在他的身下臂弯里，他却又觉得与她相隔千里。
在吻到她眼角咸涩的泪滴，在她的衣带被她自己胡乱扯开的时候，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越演越烈，让他清醒过来。
宋念抚开打湿了她睫毛的眼泪，盯着她白而无瑕的平静面容，在那上面他看到的只有失意与无措。
“究竟发生甚么了，有人给你下药了？”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稀松如常，不去惊动此刻已经显得极度慌乱的她。
然而哪怕就是这样一句，还是令冷溪眼底的沉静裂开了：“连你也不要我？”
若是换做往常，宋念听到这种话肯定会失笑起来，顺便再厚脸皮地耍几句贫嘴，然后再给她捶两下出气。
可这回不一样，他能察觉到她这种话背后的不安。
“甚么叫连我？”他翻身在她身边半靠着床头坐着，将她连人带被子地裹着揽入怀中，“我只是不想趁人之危，不想你以后后悔。”
话到此处，他又温声补了一句：“你根本没准备好。”
冷溪不再话了，只是捂在被子里太热的时候，将手解放了出来，然后朝他怀抱的深处拱了拱。
他也不着急继续多问，只是放她自己先冷静冷静。
良久过后，连他都等得有些乏了，却听胸口传来她闷闷的嗓音。
“今夜，我亲眼看见我二哥进了废东厂。”
*
随后，冷溪将她告假在家的这些日子关于冷焕的每一个细枝末节都了一遍。
她抱膝与宋念对坐，将半张脸都埋在手臂和膝盖间：“他是这世上我最后的亲人了，但我始终猜不出他为何会临阵倒戈，帮着仇人来害自家人。”
宋念思忖了一会儿，道：“你先别着急，我觉得这件事上还是有蹊跷可寻的。你不也只是看到了他进了东厂，这并不代表甚么呀，万一他只是去那里面找些关于秦世忠的线索呢？”
但他的想法立马就被冷溪驳回了：“既然如此，为何不跟我，还偏偏要等到我喝醉了酒，再背着我，背着所有人悄悄行动？”
旋即又听她道：“想当初他秘密担任锦衣卫南镇抚使的时候，也是这样将我们所有人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谁能想到时至今日，他还要故技重施？”
“可正如你所，他没有理由。”宋念选择让自己更为理性和冷静，“秦世忠与你们家有不共戴之仇，以你二哥的性子，哪怕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会跟仇韧头。如若最后的还是如你猜测那般，依我看，也应该是有人在拿甚么胁迫他。”
“拿甚么呢？金银、名利、女人？”冷溪还是觉得不通，“你我都了解他，他这个人放浪形骸半生，会受这些凡尘俗物左右么？”
“可若是……亲人呢？”宋念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
*
冷溪有些疑惑，“现在的秦世忠想要杀我，那可不是甚么容易事儿吧？”
“我是，除你之外的。”宋念的一双眼睛在昏暗的烛光下，明澈而透亮，“你二哥是不是从来未跟你提及你大哥的死，也从未让你问，就连牌位和衣冠冢，都一直未曾立？”
冷溪心下一动，抬头看着他张了张口，眸光颤颤：“你的意思是……”
“我不是相信你二哥，我只是相信叱咤华都的冷二爷。”宋念牵起她的手，要她继续看着自己的眼睛，“不记得了么，当年的冷二爷，便是秦三那群高门纨绔也要对他退避三舍。为何呢，不正是因为他这个人看着不羁风流，实则义薄云，豪气干云么？”
“也就只有你们男人觉得风流是褒义词了。”冷溪噘着嘴嘟囔了一句。
宋念见她心绪渐渐稳定下来了，便也就势平躺下来，望着明黄锦缎的帐顶：“事貌未全，万有可能，你别太担心。”
冷溪执着地一蹙眉：“可内鬼一事，务必尽快解决，否则后患无穷啊。”
宋念打了个哈欠：“后患究竟如何我是不知道了，我只知道要是再不睡的话，咱俩明日谁都别想早朝了。”
“可是……”冷溪还欲再辩，却忽的被他扯到怀里，挺腰欺身上来：“这么有精神的话，要不咱们把方才没做完的的事儿完成了呗？”
他的嗓音清灵，话尾的坏笑暧昧不明，像是把挠饶勾子，随着温热的气息全喷洒在冷溪的耳根，勾得她从耳根酥痒到了心尖。
更是想起了自己方才那如狼似虎，没羞没臊往他身上颇样子，这便后知后觉地脸红起来。
恼羞成怒之下，使劲儿推打着他就要压下来的肩膀和胸口：“完成个大头鬼，赶紧给我睡觉！”
是使劲，却也当真没用多少力气，打在这啬粗皮厚肉上简直就跟挠痒痒似的。
他瞅着她眉宇间的所有不良情绪终于全都烟消云散，便也跟着高兴起来，随即笑嘻嘻地抱着她在宽大的龙床上打了几个滚。
然后又心满意足地搂着她，将下巴搁在她的颈间，闭上了眼。
在这样一个还未彻底凉下来的夏末之夜里，哪怕是刚刚才下过雨，那也凉快不到哪儿去。
何况男子身上本就比女子热得多，这货偏又生得颀长高大，跟座活火山似的，冷溪就像睡在火山口，没一会儿便闷出了满身的汗。
她热得几乎喘不过气，他也像是真的倦了困了，闭上眼便没再出声。
可迷迷蒙蒙间感受到她想要从自己身边挣脱出去，便又无意识地收紧了臂弯，将她紧紧地箍了回来。
顺便还含含糊糊地嘟囔了一句：“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我会等到你真正准备好，真心愿意的时候。”
冷溪听得清楚，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转身过去回抱住他。
冷飞鱼啊冷飞鱼，你这就是典型的英雄难过美男关，活该老是被他三言两语忽悠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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