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卫稷见沈执跳下去,忙吩咐身旁的小厮拿竹梯,过了许久才慢吞吞地下井。
沈执借火折子照亮墙壁,在上面摸了一把土,放在手中捻了捻,凑近鼻尖闻,半晌,幽幽开口:“这密道少说也挖了两年了,王爷竟不知自己府中的井是何时枯涸的。”
卫稷悠哉道:“六年前先皇在世时适逢大旱,万亩良田颗粒无收,本王请归隐菱山的正居先生绘图纸一封,借先生智慧引水灌田,已然倾尽,这些年府中饮水皆是由下人从山间打回的溪水。今日见先生巧夺天工的设计被贼人所毁,亦万分痛心。”
“万亩良田?”沈执转身望向他,“难道不是万人坟茔?”
卫稷玩味地笑:“将军作为万军之首,岂会不知?天下伏尸百万,白骨成堆,城内已埋不下尸骨遗骸,将士们且合葬英雄冢,寻常人家的凡胎肉体又置于何处……”
他没有说下去,但沈执已经明白了。
千里孤坟无人问,将军战死幸不归。
沈执一路走过来,虽然没看到尸骨,但地上成片的血迹、空气中弥散着腐臭味,无不证明这里曾是卫稷府邸里的“乱葬岗”。
若不是发现了密道,大概不会将尸首移至别处。
他沉吟片刻,一针见血地问:“华国细作向来只盯着我崇国持权之人,王爷既是清闲王爷,又怎会让贼人惦记。”
卫稷睨着他反驳:“本王手中虽无实权,却也是王亲贵族,将军岂可妄自揣测。”
沈执意味深长地轻笑:“不过与王爷说笑罢了。王爷府中女眷颇多,温香软玉好不畅快。沈某只疑那贼人贪恋美色,跑到王爷府中采花。毕竟蒋家六小姐,许是因容貌才被抓去的。”
卫稷顺坡下驴:“六小姐的确貌美如花。”
沈执便道:“如此说来,王爷也是因六小姐的容貌才将其留在府中的。”
卫稷与他拐弯抹角较量许久,心力交瘁,眼皮一敛:“沈将军想做什么便明说吧。”
沈执淡淡道:“王爷所行之事实非君子所为。沈某不知王爷将六小姐接入府中对查案有何帮助,可是因为她在王爷府中知道了什么,王爷才对她痛下杀手?”
卫稷说瞎话的本事可谓一流,堂而皇之道:“将军多虑了,没保护好六小姐是本王的过错,可本王对六小姐的思慕之心是真切的。不过是以公徇私,想做那近水楼台,让将军见笑了。若将军不信,可问府中下人,六小姐的居所是否是为王妃准备的,如此将军可还觉得本王待六小姐不好?”
四下忽然陷入黑暗,沈执徒手捏灭了火折子。
卫稷眉头一动,没想到这二人间还有不为人知的情愫。
他渐渐弯起唇角,未几,装腔作势道:“将军向陛下请旨时难道没想过打算在我府中留几日,若迟迟不能查出蛛丝马迹,将军当心陛下怪罪。”
沈执在黑暗中轻描淡写道:“若在殿下府中发现虎豹踪迹,亦可交差了。叛国逆贼蒋赟为何投奔殿下,可需沈某与殿下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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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芜在王府呆了二十多天,过得比有生以来许多年都累。
送来的食物别人尝了她才敢吃,晚上睡前要在床边扯线挂铃铛才敢睡,给楼茹凛写信,要滴蜡油盖戳才敢寄。
虽然丰衣足食,人人对她恭敬有加,她仍觉得浑身不舒服,一时间念起沈执的好,满心满眼都是他。
卫稷给她备了许多华服,莺茶芥子色的曳地深衣,杏子黄的苏绣妆花裙,乌金色的孔雀纹锦衣,萱草色累珠叠纱散花裙,清一色的黄,美名曰皇家风范。
丑得她着实懒得评价他的品味。
明明是清莹喜人的灿烂色彩,染在繁复的锦缎上,不免多了几分艳俗,与她稚气未脱的面庞半点不搭,一身的穿着能影响她一整日的心情。
别说出府,房门她都不乐意出。
一想到沈执回来了她就想哭。
哪怕不是容光焕发,她出现在他眼前时也总是精神抖擞的,那一出场,三分飒爽,七分灵动,大老远便能认出她。
如今在胭脂堆里一滚,娉娉婷婷的哪里还是她?一世英名毁在一身衣裳上了,如何去见他。
她越想越伤心,连给他写情书都没力气。
眼泪洇开了字,她很不开心。
她怏怏缩在床上,正惆怅,忽然有人叩响了她的房门。
她蓦地抬眼,凶巴巴地问:“谁?”
“六小姐,小人吉顽。”
闻声蒋芜怔忡一瞬,一骨碌爬起来,轻轻走到门口,瓮声瓮气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吉顽在门外答:“将军在王爷府中办公,小人奉命来给姑娘送衣裳。府上裁缝才做好了春衣,照旧给姑娘也做了一件,将军说红色衬姑娘肤色,想来穿上好看的。”
蒋芜将门拉开一条缝,探头探脑看了一眼吉顽捧着的东西,一条石榴红色的长裙,两根柔软的绸带。
如此艳丽的衣裳竟在她脑中浮出“明媚”二字。
她欢喜得不得了,却心口不一地傲娇道:“他当是做喜服吗?”
吉顽尴尬地问:“姑娘不喜欢?”
他迟疑片刻,道:“那打搅了。”
蒋芜跺脚,夺门而出,急切地喊:“我说不喜欢了吗?那是我的!”
她气势汹汹地追出去,沈执正朝她走过来,揶揄道:“你未曾收下,怎能算你的呢?”
蒋芜窘得耳根通红。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道:“换新衣了。”
蒋芜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害羞地想:原来她穿过的衣裳,他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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