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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蒋姑娘果然在二皇子府中。有人亲眼看见姑娘浑身鲜血淋漓地被二皇子抱进厢房,严办了凶手,似与后院勾心斗角有关。酉时二皇子独自出来,没有尸体被抬出。跟踪的人一路尾随,到‘春风度’门口,被老鸨拦在门外,属下怀疑那妓场便是二皇子与敌国勾结的地点。”

  沈执听完只问:“你是说她受伤了?”

  吉顽觉得自己汇报的最后一条才是重点,可看着沈执怅然的神情有些不忍:“是。”

  沈执命令他:“叫夏绿给我找身轻便的衣裳,我晚上出门。”

  “将军。”吉顽忍不住提醒,“此乃多事之秋,您立下军令状,明日便要启程奔赴前线,若有半点差池,难保无人栽赃污蔑,不论失职,还是欺君,您都担不起。”

  沈执不急不躁,从容道:“你办是不办?”

  他家将军一如既往的冷静,吉顽反而不好忤逆了。

  他一向唯沈执马首是瞻,只是他的忠心令他不得不说些逆耳的话,苦口婆心道:“属下有一事不明,既然您如此惦念姑娘,为何还要请战?动乱起,边线破,陛下自会派您支援,拖延的时日足以让您救姑娘于泥淖。而今多方掣肘,您却分/身乏术,岂不多此一举。”

  沈执看向他:“败军之将何以言勇,我不赴边疆,难道叫蒋率战首役?不论敌人以如何下作的法子夺他一臂,流于人口,只道‘勇猛夺臂’,敌人气焰甚是嚣张,我崇国虽胜,却军心靡靡,岂能不败。一而败,再而败,三而临阵易帅,岂有不亡之理?”

  他叹息,低声道:“倘若蒋率战死,蒋芜必然伤心欲绝,倘若国亡,伤心的必是天下人。”

  其实令他寒心的不是君王,而是他守护的百姓。

  总有百姓觉得谁当皇帝不是皇帝,让谁治理不是治理,被谁压榨不是压榨,怎么死不是死。

  可不是这样的,真正的灾难并不是身体上的压迫,而是精神上的侮辱。

  一国之君再无能,社会的黑暗也是有局限的,没人敢光明正大地作恶,不可说是真的不可说。尚有寄希望于下一任国君的可能。但亡国奴之所以称为亡国奴,正是因为打心眼里让人觉得下贱。

  从前可以抱怨,今后不能反抗;从前可以申冤,今后再无果报;从前可以站着哭,今后只能跪着笑。

  这个国家,再无尊卑,再无贫富,再无贵贱,整整一族人,以及一族人的后代,都将被人踩在脚下,踩在水深火热的炼狱里。这种痛苦,是任何一个将军都不想让百姓忍受的。

  一个将军的责任,便是无论统治者多么糟糕,无论百姓嘴脸如何,都要守住一国尊严,还有那被皇族称为“江山”的沃土。

  如若不幸,一切都比不上君主的私心,注定一死,若永无战乱,也能让他安息了。

  吉顽默然。

  至今无一人望将军平安,将军所望平安之人却皆负重伤,这般想着,他无所谓会不会被牵连,誓与沈执共进退,含泪去给他拿衣服去了。

  **

  蒋芜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下意识想要坐起,一瞬重重跌回了床板上。

  她还没受过这么重的伤,眼泪刹那飚了出来。

  疼,肝胆俱裂般的疼,那是一种似烈火灼烧的尖锐刺痛,喊叫卡在喉咙眼,硬生生被她吞了回去。

  她也许不该让人知道她醒了。

  回想起晌午发生的一幕,她恨不得快点长大。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要她长到十四岁再参军,因为年纪小,以她这个个头,别说杀敌,谁都能抱动她。

  练了那么久武有什么用,结成肌肉有什么用,还不是让人当一麻袋大米一样扔。躲得不及时便算了,是她术业不精,丢进井里也太过分了,简直在侮辱她的体重。

  她轻轻锤了锤床,旋即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上房顶。

  瓦片动了……?

  她抬起拳头,缓缓落下。

  又动了!

  她绷紧了神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灵异的一幕。

  只见屋顶的瓦片一片一片被挪开,待挖出容得下一人的洞,一道黑影倏地跳下来,吓得她差点惊呼出声。

  定睛一看,竟然是沈执。

  冻死候鸟的天气,他只穿了薄薄的夜行衣,裹挟着一身冷气进来。

  看到她,冰冷的神情温柔下来,单膝跪在她床边。

  清辉掩映,他的眉眼镀了一层月色,在她耳畔轻声细语:“阿芜,跟我走。”

  她傻傻望着他,连疼痛都忘记了,一头扎进他怀里,呜呜地哭:“沈……执……执……执……哥……嗝。”

  本想叫他“哥哥”,谁知那音调带出来一个嗝,顿时涨红了脸。

  沈执笑,目光落在被子上沾染的血迹却笑不出了。

  “疼吗?阿芜。”

  当然疼,蒋芜泪眼汪汪地望着他说:“你轻一点啊。”

  沈执轻手轻脚地用被子将她裹成一团,举重若轻地打横抱起,怀抱里满满都是浅浅的梅花香。

  蒋芜的双臂被绑在被子里,没法搂住他脖子,反而没那么尴尬。她将他端正柔和的五官看了个遍才窘迫地移开视线,一下一下揪着被子。

  电光火石之间,她脑里闪过一道念头,在他迈步前问了个十分重要的问题:“你是从房顶跳下来的,现在带着我该怎么出去?”

  沈执没回答她。

  没等蒋芜反应过来,他忽然一脚踹开房门,在众目睽睽下,抱着裹成蝉蛹的她,阔步从庭院走向正门。

  府兵看得眼睛都直了,却无一人敢拦他。

  到门前,他睨了守门小厮一眼:“开门。”

  小厮一愣,忙不迭取下门闩,等他视若无人地出府才恍然惊醒。

  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蒋芜目瞪口呆。

  太简单粗暴了吧……

  不过不稀奇,他那居高临下的气势,着实够压迫人的。

  沈执将她抱上马车,揽到怀里抱着。

  蒋芜先是脖子红,而后是脸红,不过一刹那,耳根都红透了。

  四下只有“哒哒”的马蹄声,虽行驶得尽量平稳,还是晃得她不住地往他身上撞,她努力撤远,却似扭动一般,终于惊动了他。他垂首问:“可是难受?”

  蒋芜不知是说难受还是不难受,不太舒服,又怕他误解,往日她可不如此替他着想,想着她羞愤起来,鼓着腮帮不说话。

  沈执笑却未语,像是看她受伤,不想让她多说话。

  不多时,马车停下了。

  她小心翼翼地揭开帷帐,看到外面的情景却闪身缩了回来。

  蒋玦,蒋率,还有她娘亲,一大帮人都侯在门口迎她。

  她迟疑地抓住沈执的袍子,央求:“我不想回家……”

  沈执明白她的无颜回家,又怕挨骂,可蒋家人找她找的都快急疯了,看她受伤,哪舍得说她一句?

  可他不劝她回去,只如实说:“我明日要出征了,收留不了你。”

  蒋芜猛然抬头:“你又要上阵了?”

  沈执轻“嗯”一声。

  虽然他一直很忙,但她才死里逃生,忽然听到这个消息有点接受不了。

  沈执见状许诺:“打胜此仗我便来陪你练拳。”

  蒋芜低头不语,半晌,冲他伸出了一根小指。

  沈执会意,将他的小指缠了上去。

  良久,他欲倾身拉开帷帐,袖子忽然被扯住。

  他蓦然回眸。

  看见他的阿芜,头一回在与他分别时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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