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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大仇得报(二)


  苌楚将手摊开,借着远处的火光,手心手背刚好凑成一圈牙印。苌楚将手翻来覆去地打量着,回想方才,原本是想溜进那刀疤脸的帐内,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杀了,没想到非但扑了个空,还半路闯进来个人。当时苌楚以为是越兵,想一招取了对方性命,但那人明明有机会躲过他的杀招,却因火架子上的水锅掉落而转去伸脚垫了一下那水锅。于是苌楚知道,那人一定不是越兵,因对方并不想发出声响,不想被人发现。

  所以苌楚才及时敛了杀招,只是将那人制住而已。不过当苌楚将那人搂紧怀中,才发觉她骨骼纤小,肌理柔和,竟是个女子。

  想到那个假小子,苌楚抬手揉了揉脑门,那人瘦瘦小小,力道可大得惊人,她那一棍子夯过来,苌楚登时只觉得头壳嗡一声巨响,而后好长一阵子都两眼发黑,简直用尽了毕生力气,才勉强撑着站住了,没丢人地当场倒下。

  说来也是,若不是那姑娘先下此毒手,他也不至于不仁义到将她推出帐外,好借机脱身。

  那姑娘被越兵带走之后,苌楚就趁乱溜出了军帐,但也并未远离,而是找了座军帐的阴影中藏身。不可否认,若真那些越兵要危及她性命,恐怕他也不会袖手旁观。他苌楚向来都坚信,乱世求生已是不易,维系自己生存都了不得了,更遑论他人冷热。所以他从不是个顾及他人死活之人,只是这姑娘毕竟是被他推出去的,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还真有些过意不去。

  不过后来看来,他确实也多虑了,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姑娘非但打他那一棍子力气大得惊人,身手也好得出人意表。苌楚远远瞧见她三两下就从越兵手中逃脱,后来还制服了丧心病狂的巡视长,远观至此,苌楚就叹了口气准备离开,因为与其担忧那姑娘,倒不如担心那巡视长。可正要转身,就听石买的声音传来,周围人也多了起来,担心此时贸然出去会被人发现,就索性往黑暗中又躲了躲。

  只是,再向人群里看去时,苌楚着实吃了一惊。因为站在石买身边那人,不是范蠡又是谁?范蠡竟会亲自来到军营?并且,范蠡竟是为这姑娘而来?他二人又是什么关系?

  苌楚两年多来跟在计然身边读书学艺,四方周游,从未回过范蠡府上,偶尔听计然说起宫里百官,也会提到范蠡,但也从未听过范蠡竟识得个女子重要至此,要他亲自来军营搭救。但无论如何,既然范蠡已经来了,石买定是不会轻易放过他。苌楚想到方才那姑娘给越军说过军营中有可疑之人,看那姑娘生得挺机灵,不论她为何而来,她若不蠢,就该与石买一口咬定这般说辞。

  想想范蠡能如此重视的,定然不会是蠢人。于是苌楚才放了一场大火,烧了壮丁的营帐,壮丁四处逃窜,军营一片大乱,为那姑娘的证词证明,也好助范蠡脱身。

  苌楚这一把火点燃,壮丁军帐内乱成一团,周围的越兵虽立刻赶来,但天干物燥,火势还是蔓延很快。眼见大火要烧到临近帐篷,越兵也顾不上很多,手忙脚乱先去救火。在此期间,一些年轻力壮的壮丁趁乱往军营外逃去,也确实有人成功逃了出去。

  但苌楚却是唯一趁乱往火场中闯的人,他的目的不是逃脱而是留下,并且作为纵火之人,他必须摆脱一切嫌疑。于是他装作受伤行动不便,等着所有壮丁都跑出着火的营帐,才跟着最后几个伤者狼狈不堪地走出火场。

  果然,连石买也认为纵火之人已趁乱逃走,那便不会有人怀疑留下的这些壮丁,更不会有人怀疑险些命丧火场的他们几人。虽是兵行险着,但也算万无一失。

  苌楚转过头看看不远处的那座军帐,不由地再次皱起眉头。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去了何处呢。

  翌日清晨,范蠡府上。

  维桢醒来时,窗外已是阳光灿烂。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就见灵儿守在身旁,满脸狡猾的笑容,还没来得及问她发生何事,那臭丫头只捂着嘴咯咯笑说“小姐终于要做夫人了!”维桢面上一红,正要说她,就见范蠡走了进来。

  “灵儿又怎么惹你生气了?你们这三天一吵两天一闹的,我看倒不如将她赶出府去,给你换个听话乖巧的婢女好了。”

  “万万不可!”维桢赶忙制止,“赶出去倒也不必。只是……只是她最近愈发喜欢胡说了。”

  “哦?”范蠡偏着脑袋问道,“她又胡说些什么了?”

  “她说……”维桢吞吞吐吐,这该要她如何开口。难不成理直气壮地回答他,说灵儿说了,我就要做你的夫人了?

  “你不说就算了,那我还是直接把她换掉吧。”范蠡说着就要起身。

  “她说,她说你要娶我作夫人!”心急之下一时嘴快,说完之后才觉羞恼难当。维桢见范蠡一脸忍不住的笑意,气得小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干脆扭过头去不看他。

  范蠡重新坐下,道,“那你可就错怪灵儿了,这可不是灵儿胡说,而是千真万确之事。”

  维桢听闻猛然回头看他,虽然一言不发,但一双大眼睛里分明写着——当真?

  范蠡将她心事看穿,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点点头,道,“当真。”

  维桢登时又惊又喜,将眼睛瞪的更大,但是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好像太过失态,少了书中常说的女儿家的那种……矜持,于是红着脸轻声道,“说的像是谁愿意嫁给你似的。”

  范蠡伸手捉住维桢的手,笑道,“怎么,明明答应了的事,这么快就反悔了?”

  维桢立刻反问,“我几时答应过了!”情急之下,倒忘了将被那人握住的手先抽出来。

  范蠡眨了眨眼,道,“大概今日子时吧。我说我们成亲,你说好。”

  我说好?

  维桢皱起眉眼认真回想。有么?如果有的话,那自己还真是挺不矜持的。不对不对,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有的话,那为何自己会全然不记得了呢?可是,也不记得自己没答应啊。

  回想昨晚的情形,维桢只记得听到他的那句话后,就像是喝了三天三夜的酒,醉得一塌糊涂,只觉得一颗心几乎要飞起来,还有嘴角,也是止不住地上扬,再后来,奔波了一天,也确实乏了,加上马儿轻晃,月光正好,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至于维桢究竟是否真如范蠡所说,确实答应了这门亲事,她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但是这又如何呢,紧要的是她清楚得记得,范蠡说了那句“我们成亲,如何?”紧要的是,不论昨晚她是否答应,自打两年前遇见范蠡的那一刻起,她就已认准了,她将助他完成大业,他将是她一生的依靠,她从此以后都不会再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范蠡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笑道,“想什么呢?本就起得晚了,你再耽搁一会儿,就可直接用午膳了。”

  维桢有口无心地应了一声。

  范蠡借着道,“你快些起身,收拾好了我们出去一趟。”

  “出去?去何处?”范蠡经常在外奔走,却几乎从未带上维桢一起,所以维桢才会有此一问。

  范蠡道,“去找我师父。我听闻他这几日回到越都了。”

  “计然计大夫?”

  范蠡点点头道,“我们要成亲,我总该带你见见他。况且,师父在命理星象上卓绝过人,也好请他为我们定下个日子。”

  范蠡说罢笑笑便走,却被维桢扯住了衣袖。

  范蠡不解地回头,维桢道,“我们成亲之事,可否……可否再等一等?”

  范蠡极细微地蹙了蹙眉,问道,“为何?”

  维桢小声嘀咕道,“因我还有事要做。”

  “昨晚你不肯说的那事?”

  维桢点头。

  “你此刻仍不肯说?”

  维桢继续点头。

  “于你而言很重要?”

  “是,”维桢答道,“很重要。”

  “比我们成亲还重要?”

  维桢被问住,但很快释然道,“在我看来,与同你成亲一般重要。”因为成亲是要彻底的幸福,而复仇是要放下过往的一切不幸。等我放下了,才能真正地幸福。

  范蠡伸手过来捏了捏她圆圆的脸颊,“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两件事。”

  维桢不解地看着他,范蠡很少会这样一本正经地和她讲条件,因为在范蠡看来,没什么是他没有把握,需要和别人去讲条件的。

  范蠡柔声道,“你既不愿说,那我也不问。但无论你要做什么,你都得答应我,一不可轻举妄动,不可如昨日一般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二,”范蠡顿了顿,道,“越快越好。”

  越快越好。

  维桢愣住,范蠡从来都是个有条不紊的人,还真没对什么事情如此着急过。可如今他却说,要她解决这个问题,越快越好,而解决之后,就可与他成亲。难道……他想成亲,越快越好?

  胡思乱想间,维桢只觉得脸颊一片火烧火燎。

  范蠡笑笑,拿开了她抓着他衣袖的手,道,“快些起来吧。既然今日不去计大夫那里,我就教你写字吧。”

  说罢就关上门出去了。维桢坐在床上一时不得动弹。方才还想着成了亲就会幸福,可为何此刻已经开始幸福了呢?

  “啊——!”维桢失声地大叫一声,一个翻身将自己重新蒙进被子里,整日想着这些乱七八糟之事,真是再没脸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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