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见面礼
那日重华夜宴后，清平公主便命人将秦宓接到了她住的的红鸢宫，安排她住在了西偏殿。秦宓没带什么，只将她从秦国带来的衣物和素月素水带进了宫，令素水负责学习侍读诸事，素月负责生活起居诸事，李贵留下看院子。东西少的可怜，带走的与留下的皆是。
进宫那日，无人来送。只孟珩立在她出园子的必经之路旁的凉亭中遥遥望了几眼，他依旧是初见时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只是面上带着担忧与内疚，想说些什么却无言而终。秦宓心里清楚，清平公主是一个大关口，过不过的去全看她自己。
清平令自己的婢女婵娟来交代下了每日晨起向皇帝皇后问安的时辰又拿了几套首饰并衣物送与秦宓，特别交代那些首饰中有一瓶兰花香露和一只苏绣香包，香露在沐浴时滴数滴即可白日进学时则需要佩戴香包。因着郭启慧最厌恶书生身上有酸腐之气，于是要求凡文宣殿的学子都必须沐浴时用香露，进学时佩戴香囊。
秦宓一一领下，又谢过公主。
晚间，秦宓坐在浴桶中看着不远处梳妆镜前的那瓶香露，虽然心中起疑，却还是让素月拿了过来。
她打开了盖子闻了闻，一股兰花幽香徐徐溢了出来。素水看出她顾忌，于是说道，“郡主，不如先滴几滴在奴婢身上。”
秦宓抬头看了素水一眼，心想先试一下也好。于是令素月去找了一件平日不常穿的旧衣服，滴了几滴上去，香味虽淡，但好在确实是香露并无其它。秦宓便安心的用了。
第二日一早，秦宓早早便起来洗漱梳妆。穿戴好之后，特令素月将香包拿来系在腰间。素月一边系一边欢喜道，“昨日郡主用的香露香味极淡，好在这白日里佩戴的香包香味十分厚重，这下不怕被郭启慧责问了。”
秦宓一闻，果然厚重。不用低头近闻便觉得香味刺鼻，略有些嫌恶的揉了揉鼻子便携了素水向清平公主所在的主殿走去。一进门，便见清平公主正在梳妆。秦宓上前行礼问安之后便立在一旁等候。清平正一手扶着刚梳好的云鬓一边在镜子里打量秦宓。忽然她用鼻子嗅了嗅，继而满意的笑道，“这个香味很适合你。给，再滴上几滴这个，让香味散的更广些。”说罢，将手边两只白玉杯中的其中一只递了过来。
秦宓上前去接，一低头便觉酒味扑鼻。香囊上洒酒？秦宓有些不知所措。
清平看出她的疑虑，便将另一只白玉杯中的酒用指尖沾了沾洒在了自己的香囊上，登时，殿内便被另一种更浓厚的香气所包围。
清平扬起下巴示意秦宓，秦宓于是也撒了酒在香囊上，登时香味又厚一层。清平满意的笑了，令她一旁暂歇。不一会儿便收拾妥当令秦宓拿了昨日里郭启慧交代给清平的功课，两人各携了侍女奴仆一同往文宣殿去了。
文宣殿在宫的最北面，是皇子公主上学读书的地方。虽为每位皇子公主都选了侍读，但皇帝膝下儿女甚少只有三儿一女。大皇子已逝，三皇子不在京城。所以只有二皇子与清平公主两位在册的学子。二皇子萧品欢早年封了太子自有太傅教导，于是这文宣殿便只有清平公主一人读书。
刚要进殿，秦宓却隐约闻到了一股腥臭之气，但遍寻左右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什么腐烂异物，她不禁有些怀疑，所以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的袖子，还未将袖子抬到鼻子下便被清平公主催着进了殿。
殿内四角各设有火盆，甚是暖和。秦宓一进来被这暖暖的一烘更觉得腥臭四溢，她不禁左寻右寻，却忽然瞥见清平正远远瞧着她，脸上是一副毫无疑问的戏谑表情。
秦宓这下明白了，她低头看了一眼那香囊，精致的绣纹底下已有些发黑的迹象。她刚要伸手扯下却听见夫子已进殿来，离着数步之远便皱着眉头大声问道，“怎么这么臭？”
这位夫子名叫郭启慧，是清平用过的最长时间的一位。这个郭启慧思维非常死板好走形式学问一般。倒是早年娶了皇后身边的一个亲信所以给他提拔到了如今这职位。自然，对清平的话是言听计从的。
说话便已到跟前，殿内诸人无人应答。郭启慧便在各人面前巡视一圈最后立在秦宓跟前，他左手捋着自己干瘦下巴上那一小撮花白的胡子，两只小眼睛微眯着上下打量秦宓，问道：“你就是公主前几日刚换的侍读，秦国郡主秦宓？”
秦宓点头应是。
郭启慧又问，“想必公主已经跟你说过文宣殿的规矩，人人都要佩戴香包，你却满身腥臭之气，是何缘故？”
秦宓刚要辩解，却听那郭启慧大喝一声：“太没规矩了！以为这还是你们秦国的地界么!伸将出手来！”
秦宓依言伸出手来，心里却觉得好笑。这郭启慧既然问了缘故却又不听，这清平公主被这样不明是非不辨黑白的老师教导，怪不得养成这样一副刁钻性子。
郭启慧拿来戒尺在秦宓手心各打了二十下，然后令她去殿外罚跪一个时辰。
秦宓也不分辩转头便走到殿外跪在廊下。一同跟来的素水也同她跪着，她愤愤不平的问秦宓：“郡主，为何不跟夫子说是公主设计您的？明明就……”
秦宓打断她说道，“胡说些什么！谁看到了？谁能作证？再治一条攀扯诬陷公主的罪名我担得起么？再说，你看那郭启慧是肯听我申辩的人么？”
素水一想确是这么个理，可还是有些为秦宓感到委屈，于是问道：“难道咱们就这么认罚么？”
“就认罚，罚跪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在秦王后底下受过多少罪，这点算得了什么？只要熬过这段，不管怎么欺负她她都忍下。等清平公主看着折腾她也没什么意思，寻个机会求皇上令她回容定园。离了清平公主她的日子就好过了。
从那以后，秦宓只是每日上早课前要进殿将清平公主的功课拿进去，之后需得立即出来，不然要是留下什么味道，便会被郭启慧用戒尺打。索性秦宓办事麻利这几日来都是罚跪未曾被郭启慧抓住什么把柄。只是这日，秦宓随着清平刚一进殿便见郭启慧早已等在那里，只见郭启慧也顾不得秦宓这般腥臭之人也进了文宣殿便急匆匆上前同清平说道：“今日刚得了消息，早朝之前卢御史便跪在光明殿前，我派人打听了是国舅爷强掳了卢御史的女儿，公主您快派人通报皇后娘娘一声早做应对。“说完，清平即点了身边的妙娟急忙向着玄凤宫去了。秦宓听完也立马走出殿外跪在廊下。还在殿内师生二人有事商量并没注意到她。
接下来十几日依旧是罚跪，令秦宓不解的是那卢御史在御前那番痛哭流涕义愤填膺的告了状，后来只听说令谢广归还了卢御史之女登门道歉。罚了半年薪俸便再没任何处置了。御史大夫们一开始都纷纷上奏应重责谢广，可不知为何时日一久便也没了什么声息。
风吹过，有了点暖暖的味道了，想来春天已不远。只是那香包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居然扔了之后仍旧腥臭之气不去，就连让素月素水连换了三桶洗澡水都无法消除那令人作呕的气味。索性秦宓也就不管了，反正臭是臭点又毒不死人，况且要让她进去听那郭启慧讲课还不如在这冷风口里跪着来的舒坦。
罚跪时长枯燥，秦宓便令素月给她找了几本书来，看的怡然自得。只有素水一个人在一旁着急：“郡主，您得想想法子啊，你现在年纪尚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总这么跪下去您身体怎么受得了？还有这身上的恶臭，都已经快一个月了，若是除不去可怎么好？”
秦宓看着这个比她长几岁的素水，着急的模样竟是十足十的真心。她有些感动的笑笑，兀自说道：“《君子慎处》有言：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则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
素水瞪大了眼问她什么意思，她只笑而不言。
她自心中明白，身后的文宣殿虽香气萦绕，但里面的人德行丑陋便比之鲍鱼之肆还不如，我虽身带腥臭但做事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我德行自馨，身臭又何妨！
这日一早，便有侍官来传旨，原来今日是春分，皇上于重华宫设午宴，特宴请后宫众嫔妃同诸国质子以及文武百官。
清平公主下了学便携了秦宓一同赴宴去了。远远地便看见一个小男孩在清华池边徘徊，一行人走近，秦宓认出他是那个只有九岁的赵国质子赵度，东张西望的似乎是迷了路。
赵度跪下行礼，却沉默着不问安。
清平本没想停留，走过去几步却忽然又折了回来，赵度依然端正的跪在地上。清平俯下身来饶有兴趣的端详着赵度：“我听人说，除了父皇，从来没人听过你说话？我说你根本就没有舌头，他们非说你有。我就不信，你自己说你有吗？”
赵度的眼睛又大又圆，清澈澈的看着清平。
“怎么？还是不说？那你张开嘴我看看。”清平又说道。
赵度依然不说话，只是清澈的眼神忽然变冷了。
清平直起腰来说：“来人，给我撬开他的嘴！“她已经失去了为数不多的耐心。
婵娟听到立刻就上前一只手摁住赵度的头一只手用力掰开他的下巴。可是赵度小小年纪却坚不失志，死死咬着牙不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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