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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Chapter 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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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公司资金链断裂, 裁员的风声传得沸沸扬扬,公司内部论坛里有管理员发起了视频帖, 大家录一段想对公司说的话。

  至今, 秦深还记得那个帖子的标题——携手同心,砥砺前行。

  传媒,男女比例2:8,姑娘天生感性, 骂他的有, 辞职的有,支持他的有,祝公司越来越好的也有。更多的, 却是在哭。

  秦深看完几百个视频,听过不下一百种哭声。无论是伤心狠了的那种哭, 还是只抬手抹抹眼睛的假哭, 他都听过不少。

  他这几年来身上担着很多人的期待, 瞻前顾后举步维艰,没有做过一件真正洒脱的事。谁对他哭,常常就意味着一份责任,他得担起来。

  却从没听过这样的哭声。

  每个字都得费劲去听, 哽咽之时尤其喘得厉害,快要换不上气似的。好像平时垒得高高的心防, 因为深夜这个电话, 一不留神破了一个小缺口, 积攒了很久的情绪就这样溃了堤。

  “秦先生对不起,对不起……”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担不起这样的责任的……我不知道心理特护怎么做,我做不来的,我就是图你的钱……心理特护的薪酬很高的……”

  “我上周就不该签合同……我看到薪酬就心动了,都不想自己能不能做得来,我真是糟透了……秦先生真的对不起……”

  “我查过躁郁症,这种病很严重的,需要特别专业的心理辅导才行……我不行的……”

  “我自己都过得乱七八糟的,我帮不到你的……秦先生真的对不起……”

  一声声的“秦先生对不起”。

  如果“秦先生”三个字是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撩|拨,那“对不起”三个字,就是在剜他的心了。

  痒,也疼。

  像沾了欲。

  “有时。”

  秦深听到自己这么喊了一声,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好像周围的场景全都扭曲拉伸,好像在飞快地穿过一条时空甬道,眼前是无数光怪陆离的绚烂光点。哪怕他坐在椅子上,竟也生出头重脚轻的晕眩感。

  对面迟迟没有应声。好半晌,呐呐开口:“秦先生?”

  这一声拨云散雾,如空山鸣钟,在秦深乱得跟浆糊一样的脑海深处“叮——”得震响,秦深一下子就醒了。

  何有时等着他开口,可秦先生沉默的时间比她还要长。这是秦深头回这样喊她,不是之前一样生疏有礼的“何小姐”了,去掉姓氏喊她“有时”,听来亲密,却也叫人窘迫。

  良久,秦深开口。

  “没人能否定你。”

  这么个心灵鸡汤式的开头,何有时屏息听着,以为会听到像李医生上午劝她时的类似说辞。

  这回她却想岔了,秦先生声音低沉,咬字极重,又喊了她一声。

  “有时。”

  “你想不想有人帮你?”

  她先前一番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秦深只听出她对自己的怀疑。正如李简所说,她会忘掉自己的优秀,会把潜在的困难看成是不可逾越的,前路稍有点阻碍就会反复怀疑自己否定自己,而这种思维模式已经形成了反射,很难随着时间而好转,更容易愈演愈烈。

  “有时。”

  攻心从不是易事,所以他谨慎得字斟句酌:“我觉得,我能帮你。你想不想有人帮你?”

  何有时怔怔听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一下子就被打散了。

  想不想呢?

  于她来说,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个诱人的蛊惑了。

  她放弃读研,搬出家里,离群索居,跟以前的所有朋友都不再联系。每晚拿as|mr哄睡上万观众,自己却失眠成疾。

  因为没人帮得到她。

  也从没人认认真真问一句——“有时,你想不想有人帮你”。

  秦深克制着自己的呼吸频率,一声声压抑着喘,怕她听出异常。

  “我不催你,来日方长,你慢慢想。”

  他没敢多等,先挂掉了电话。

  书房里只他一人,秦深坐在黑暗里,闭着眼睛,将每一次呼吸都放到最长。像有人拿着小锤子在他两边太阳穴上突突突得敲,头疼得眼前发黑,深至骨头缝的倦意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唯独头脑无比通透。

  因为他总算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自上午李简带她进书房谈话时就开始的焦虑,总算找到了原因;听有时直播的这两个礼拜来的好眠有了解释;乃至整整三年夜不能寐积攒下的所有疲累,都像是找到了出口。

  他走过漫长的夜路,也不畏惧一人独行。却有人带着他转过一个浅浅的弯,便一下子豁然开朗,柳暗花明。

  秦深低头,看着自己的裤子,好半天没动作。

  自嘲,也羞耻。

  越是情商高的人越会骗人。嘴上说的话是用来骗外人,心里萌生的正直的念头用来骗自己。

  像他回答李简的——“因为同情”;像他心里想的——“不想看到这个姑娘自卑怯懦的样子,想知道她没有生病以前是什么样子”,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连他自己都差点骗过了。

  只有身体的反应,最直白,也最坦诚。

  *

  这一晚,何有时哭掉小半包抽纸,两点半下播之后关了电脑,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做了一整晚的梦。

  秦先生以一种表面温和实则强硬的姿态,在她梦里抢了一席之地。

  起床闹钟定的是六点,何有时跟鹌鹑似的缩在被子里,赖了十分钟。

  她揉揉哭肿的脸,整个人丧得厉害。想想昨晚跟魔怔了似的,说了那么多不着四六的话,今天还要面对秦先生,真是尴尬得要命。

  昨天还欠了秦先生五个钟头,说好今天要补回来的。何有时掰着指头算了算,如果七点半出发,九点到秦先生家里,得一直到晚上七点才能凑够十个小时,再刨掉一个小时吃午饭的时间,更不够了。

  她又得食言了。

  这样想想,更丧了。

  至于秦先生说的“帮她”是什么意思,何有时没敢往深处想。

  她这头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孙尧的电话先来了。

  “秦先生……发烧了?”何有时有点懵。

  电话那头的孙尧也是无奈得很:“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昨晚上秦先生冲凉水澡了,还大敞着窗吹夜风。大晚上夜风多凉啊,秦先生身体本来就虚……”

  “咳!”

  电话那头传来重重一声咳,把孙尧没说完的话给打断了。顿了几秒,手机换到秦深手中,声音有点哑,开口下意识要喊她。

  他心里藏着事,话到嘴边便觉“有时”这个称呼太过亲热,也太惹人遐思了。

  于是便没开口,只有昏昏沉沉的呼吸传到何有时耳里。

  “秦先生?”

  秦深立马接上:“我发烧了,不严重,38度多一点。”

  “那……”

  秦深知道她要问什么,又一本正经说:“你今天不用来,再休息一天养养精神,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何有时抿了下唇。“一个人静静”这个说法,好像是专门说给她听的,稍有那么一点点伤人。她继续问:“身边有人照顾么?”

  “没事的,我这边有孙尧照顾着。”

  “那秦先生好好养病。明天见。”何有时不好再说什么了,想想也是,人生病时脆弱的样子,被外人看到了是很尴尬的。

  她趿拉着拖鞋去厨房拌了猫粮,又回到床上睡回笼觉,半梦半醒间光顾着想一个问题了。

  ——都十月份了,天又不热,秦先生为什么要半夜洗凉水澡呢?

  *

  何有时一觉睡到了十一点,是被开门声吵醒的。

  “爸?妈?”

  老两口蔬菜水果零食提了三大包,袋子看着沉甸甸的。

  “怎么买这么多啊?”

  何爸爸一向寡言,笑了下没说什么,被妻子支使着下楼买火锅底料去了。

  何妈妈自顾自去了厨房,“昨天中午我跟你爸就过来了一趟,结果你不在,还关机。晚上临睡前我想着给你打个电话,告诉你一声,你正在通话中,过会儿我又拨过来,你还在通话中,跟谁通电话呢讲那么久?”

  她本是随口一问,何有时却莫名有点心虚,含糊其辞:“就一个朋友。”

  何妈妈听了还挺高兴:“朋友好呀,你都多长时间没交过朋友啦,也别光是通电话,平时多出门走走,你们年轻人吃吃饭唱唱歌什么的,朋友就越来越多了。”

  “别在这儿杵着了,你坐沙发上择菜去。”

  何有时乖乖回到客厅里择豆角。她租的这套房子是一室一厅的小户型,平时一个人住不觉得冷清,这会儿爸妈一过来,就显得热闹多了。

  她坐得远,何妈妈唠叨的声音大了一些:“昨天我来,看见你冰箱里面就那么两三样菜,你连猫粮都放着好几种,把那小东西养得精贵,却糊弄自己的胃。还有你那架子上放的酸奶,都过期了,我才给你扔了。上回来给你带的饺子和炸牛奶都原样放着,妈走后你一点没吃,平时肯定老是点外卖,饥一顿饱一顿的,你让我跟你爸怎么放心?”

  唠叨个不停,何有时乖乖听着,心口炽热。

  何妈妈数落完了,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当初你自己办了退学,你爸是生气,他就那熊脾气,关心的话也不知道好好说。可知道你腿治不好以后,你看他都后悔成什么样了?”

  “一到周末他就跑到人家康复中心去,报了个心理辅导班,你怕见人,他就自己去听课。别人看他胳膊腿都好好的,就问他‘大哥你什么毛病呀’,你爸他就装成聋哑人。”

  “你上礼拜从网上买给他的保暖衬衫,这才刚十月他就早早穿上了,我说他两句,他还嫌我话多。”

  何妈妈专门拣着趣事说,何有时窝在沙发里笑作一团,笑得湿了眼睛。

  她已经颓废了一年半了,什么“敢在上万观众面前直播”,什么“敢一个人去超市”,以为自己已经很努力了。

  可说到底,这些其实都是借口,只能用来聊以慰藉,以此证明自己并没有一蹶不振。

  她缩在自己的壳里,揣着一颗玻璃心战战兢兢,始终没能迈出去那一步。

  阳光从厨房的窗户照进来,刺眼得很,盯几秒眼前就一片花白。何有时没舍得挪开眼,她心里想,其实秦先生说得不对。手机用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小说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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