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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老友张行


  ??  张行冲过去便要拥抱卫木匠,还未到桌前,一眼看到了还未起身的杜泉。杜泉此时虽然将头发简单地打理了一下,但是浓浓的胡须依旧还保留着,早已不是当年的清秀模样,张行一时没有认出来,但是目光停留在杜泉身上,看了半天,忽然身子一怔,略带失声地说道:“杜泉?原来你没死啊!”

  杜泉笑道:“还没喝你的酒,舍不得死。”

  张行兴奋地无以言表,好像大难不死的人是自己一样,他一击看似用力的虚拳打在杜泉的胸口上,说道:“好小子,真是命大之人,下半辈子还能有喝不完的酒。”

  “那是,阴曹地府无酒无肉,也无兄弟,我可不想去。”

  “你小子,这大半年外面都的人都说你死了,既然你平安,为何不托人给个信?”

  杜泉搪塞道:“事情复杂,不是一两句就能说清楚的,有时间慢慢给你讲。”

  张行还想追问事情原由,见店小二和伙计们就在身边,有些话不方便再问,于是说道:“也好,卫大哥、杜老弟,你们这一路奔波辛苦了,我已经叫人筹备了酒菜,今晚上一定要一醉方休。现在就随我去,如何?”

  卫木匠朗声道:“由你安排。”

  张行看到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昊川,堆满笑容地问道:“是昊川吧?”

  昊川笑着喊道:“张叔,好多年没见过你了。”

  “我的天,长成大小伙子了,上次见你时还没有桌子高呢,真是有苗不愁长啊。”张行一把抓住了昊川的手,满脸笑容地继续说道,“走走走,张叔给你准备了不少好吃的,你们可想死我了。”

  说罢,三人便随着张行离开了酒楼。一路上,张行让两个手下在最前面开路,自己和老友在后面边走边聊。

  卫木匠知道张行定然是一肚子疑惑,若是一点都不告诉他,未免显得太不信任,但是也不能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此事太大,说不定会牵连到张行,于是卫木匠便将此行的目的半删半改地说给张行。卫木匠讲道,潼阳水坝被毁之后,杜泉便一路被灵兽追杀,在秦岭的山村里面躲了大半年,恰巧他们父子二人去那村子送货,遇见了杜泉,这样三人才凑到一起。

  如今若是翻越秦岭向北走,难保不再碰见灵兽,为了保险起见,三人决定先坐船去景州,然后从景州走官道回到潭州。即便灵兽再凶恶,也不可能找到官道上去,这样行路虽然周折,却是安全。但是圣安江上船只很少,想找一条船去景州何其容易,于是三人想到了张行,铸铁坊就在离圣安江不远的地方,而且常年运输定然需要船只,现在只有张行能帮这个忙了,这才一路跋山涉水来到了露水镇。

  张行听完怒骂道,这群灵兽当真是一群穷凶极恶的畜生,好好的潼阳水坝就这么给毁了。大水来袭时,铸铁坊在江边的港口全部被冲毁,还死了十几个工人。无奈只能花钱重修,三个月前才刚刚修好。听说洪水所经之处,百姓死伤无数,房屋农田悉数被毁,这笔滔天的血债,一定要用灵兽的血来偿还。有幸州府大人英明神武,趁灵兽怒风部落立足未稳,出兵强攻,打得他们丢盔卸甲,连丢好几百里的土地,为潭州和景州出了一口恶气。

  卫木匠和杜泉听着,默不作答。

  张行拍着杜泉的肩膀说道:“兄弟,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为兄知道你还活着,高兴得都想掉眼泪。你的家人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吧,要不要我先派人给他们通个信?”

  杜泉连忙说道:“不必了张兄,我想给他们一个惊喜。”

  张行哈哈一笑,说道:“也好,你若是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你的父母妻儿,怕是要高兴地晕过去。咱们兄弟三人多年未见了,本以为再也聚不全了,没想到老天有眼,还能让咱们把酒言欢。这两天就在我这逍遥快活吧,权当给你们接风。两天之后,刚好有一艘货船从这里出发去景州,你们若是着急,就乘这条船走,若是不急,那就多住几日如何?”

  卫木匠说道:“既然如此,有劳张兄了,我们家里的确有事,要是方便,就坐两天后的那条船吧。。”

  张行大声说道:“都是自家兄弟,还客气个什么劲,那就这么办。今晚就在坊里摆开酒宴,我已经叫了铸铁坊里的几个工头,陪你们喝酒吃肉。”

  卫木匠明白自己三人的处境,这铸铁坊虽然地处偏远,但是坊内人多眼杂,还是不要招摇的好。于是卫木匠说道:“你我兄弟三人难得聚首,一肚子的话几晚都说不完,就咱们自己人聚聚多好,何必去劳烦外人。我要是喝醉了嘴里把不住门,把你当日做的那些荒唐事说给你的手下知道,你可别怪我。”

  张行想了想,觉得叫来几个外人陪着吃酒的确不妥,说道:“那就这样,今晚就你我兄弟三人,加上昊川,咱们想怎么喝就怎么喝,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卫木匠笑道:“这样最好。”

  张行带着三人来到了铸铁坊西边的一个旧仓库内,这里有几间瓦房,生活设施一应俱全,而且这里除了两个看库房的老工人之外再无旁人。选这个地方是张行应了卫木匠的意思,卫木匠不想住在铸铁坊内,那里人多嘈杂,住着也会提心吊胆。不如选个安静平稳的地方,平平安安渡过这两日,不再节外生枝。

  张行只知道卫木匠生性喜静,就随了他的意思。他又吩咐手下,把做好的饭菜全部送到这里来,再带上地窖里珍藏的两坛好酒,今天晚上不醉不休。张行挑了两间宽敞明亮的卧房,让老工人打扫干净,卫木匠三人就暂住于此。昊川心中感慨,这些日子不是睡山洞,就是睡林子,都快忘了被窝里是什么滋味了,今晚一定要好好睡他一觉,把这段时间欠的觉都给补回来。

  张行和众人闲聊。潭州之所以在这个偏远的地方设立铸铁坊,是因为这里有两座铁矿山相邻而起,地处露水镇东南五里处。秦岭之内多有煤山,刚好可以作为炼铁之用。潭州就索性在矿山的周围建起一个铸铁坊,将铁矿石全部熔炼成铁锭,然后通过圣安江走水路运出。

  张行现在不但要主管铸铁坊的熔炼工作,还要负责两个铁矿山的开采,在这个不大的地方,俨然就是一个说一不二的土皇帝。潭州府每月的供给极为充足,一切开支都由张行一个人说了算,周围不少住户和远道而来的商人也会直接向铸铁坊购买铁锭,张行便私下卖给他们,然后收入便和铸铁坊的兄弟们瓜分。虽说这里除了山就是河,人也没多少,可是他的日子过得确实极为滋润。由于张行技艺精湛,潭州府又委派给张行不少打造兵器和铠甲的任务,这里有现成的铁锭和熔炉,有手艺的工人又是一抓一大把,这些任务总是不费劲就全部完成。

  制作兵器所用的铁矿石与制作民用铁器所用的铁矿石不尽相同,需要选用更纯的精铁,用更为讲究的锻造方法。张行毕生研究冶炼金属,当年又长期与卫木匠切磋手艺,所以他的水平,比起官家的冶炼工匠高出了不知道多少。自打铸铁坊第一批兵器送到潭州军队之后,潭州府的官员们就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的惊喜,想不到一个偏远的铸铁坊也能打造出如此精良的武器,于是张行立刻进入了他们的视野。张行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由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变成了一个谁都不敢轻视的重要角色。

  得到了高官的支持,张行的事业做得风生水起,铸铁坊扩大了好几倍,专门为潭州精锐部队打造兵器铠甲,由于精品产量有限,一般士兵都穿不上。张行精心竭力地工作,深受上司的看重,若不是铸铁坊不能少了他,他早就官运亨通,步步高升了。

  潭州府的官员们不能给他更高的官职,便将他的俸禄提高的好几倍,这几年张行拿钱拿到手软,可惜这偏远的地方连个大把花钱的地方都没有。铸铁坊一日都少不了他,张行根本无暇出去潇洒。这山里一到天黑,安静的就像坟地似的,到处都是一片漆黑,除了铸铁坊里,哪里都去不了。周围全是自己的属下,没有交心的朋友,每日在这里生活,心中有说不出的苦闷。

  这么多年,张行除了每年回家探一次亲,便只能一整年驻守在这地方,每日就这么眼巴巴地等啊,多希望能有亲人和朋友来陪陪他。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呆的地方实在是偏远,不论谁过来一趟都是极为艰辛。现在人人都在为生活奔波,谁也不会花费那么大的代价来到这么一个偏远的地方。

  但是张行做梦都没有想到今日卫木匠父子和杜泉会突然到访,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喜从天降,张行高兴的无以言表,他希望卫木匠三人能多住几天,老友难得重聚,如果不多喝几天酒,实在是不够尽兴。但卫木匠三人如今已经身不由己,哪还敢再多耽搁几天,只想快点离开潭州这一片是非之地。于是只能向张行解释道,有事在身不能久留,若有机会下次再聚。

  张行知道卫木匠有苦衷,也就不再多言,只是让他们三人这两天吃喝尽兴,充分休息,等到两天后动身之时,再给他们准备好充足的盘缠、粮食和衣物。卫木匠和杜泉拱手道谢,所谓在家靠亲人,出门靠朋友,张行如此仗义,让人心中感激。

  正聊间,几个手下提着饭菜和美酒便到了。张行吩咐手下收拾了一张大桌子,琳琅满目的珍馐片刻就将桌子铺满,看得人眼花缭乱。两个手下步履蹒跚地将两大坛酒搬来,坛口被蜡纸紧紧封住。张行亲自解开了纸封,顿时满屋酒香,闻得人神魂颠倒,还未饮便已经有三分醉意。

  卫木匠深谙酒道,真正的好酒不用品,闻一闻酒香便知。张行亲自倒了四大碗酒,这酒已经不是清澈的白色,而是淡淡的黄色,一看就是十五年以上的陈酿。卫木匠也不客气,端起碗先美美地一饮而尽,顿时觉得这酒香把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快泡酥了。刚刚在酒楼里喝的酒和这坛陈酿相比,淡的就像是白水。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在世四大美事,无论遇到哪一件都该得意尽欢,美酒与老友共饮,更是别有一番滋味,此时若不贪杯,更待何时。

  由于不久前才刚吃过饭,卫木匠三人吃不下多少东西,但是肚子里装酒的空间还大得很,几人把酒言欢,好不快活。

  天色渐渐变暗,旧仓库外寂静无声,唯有房子里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绝于耳,酒香与肉香飘散在整个屋子。卫木匠、杜泉与张行已经满脸通红,兴奋异常,昊川也小饮了几杯,觉得这陈酿酒劲极大,稍不留神就得喝醉,看来今晚上谁也不能全身而退了。

  喝到动情之时,酒不醉人人自醉。三人高呼低喝,时而爽朗大笑,时而又难忍伤感而落泪,总之两坛酒下肚,所有的真性情全部都表露出来,有着说不出的痛快。昊川看着这三个老男人似乎变成了三个意气勃发的少年,一如他们当年的模样,不禁让人遐想。想着想着,自己也醉了,老爹他们三人的话语声越来越小,最后都伴着浓浓地醉意,横七竖八地睡着了。

  外面世界已经入夜,旧仓库里再也没有喝酒说话之声,只是变成了鼾声此起彼伏。

  第二天清晨,昊川被窗外的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他睁开朦胧的双眼,看到窗外日光强烈,时候定然已经不早了。老爹和杜泉还在呼呼大睡,也不知昨晚喝了多久。张行已经不知了去向,老工人告诉昊川,张大人一早便走了,他今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晚些时候再来陪他们。不过张大人已经吩咐了,三位请安心在此处休息,酒肉饭食和各种生活用品已准备齐全,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尽管开口便是。

  铸铁坊和矿山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要张行来管,昊川明白他有多忙,即便是昨晚醉酒,今天早上也得起个大早,别看他在这里是最大的官,过的也着实不容易。

  两个老工人准备好了热水,昊川洗漱完毕,又吃了早饭,便在院子里闲逛。这个旧仓库地处山脚下,约有六七十亩大小,四周有无数参天大树环抱,视线被阻,仿佛与世隔绝。

  昊川依稀觉得这里好像一个地方,没错,这里真像棕山脚下的那一片地。那是他与修煜和付月萱经常去玩的地方,真让人怀念啊,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现在怎么样。这么多天没有自己的消息,他们会不会着急?

  自从逃命的那一天起,发生了太多的事,每日都是极度的疲劳,还要战战兢兢担心小命不保,几乎没有时间去想其他事情。直到今天早上酒醒,才真正能静下心去想一些事。他和老爹已然是棕山城的杀人通缉犯,棕山城大概永远也回不去了,可是自己从小在那里长大,家和朋友,美好的生活全部都在那里,只是因为一个变故,一切都改变了。这种亡命天涯的日子只过了几天,昊川就已经感觉到了疲倦,以后的生活不知道会变成怎样,以前的日子也许只能存在于回忆里了。想到这儿,昊川感觉到心里一阵酸楚。

  卫木匠和杜泉醒来之后,眼神还是迷迷糊糊,俨然是酒劲还未过。老工人给两人端去了醒酒汤,说陈酿醉人,不是那么容易醒的。两碗清凉的醒酒汤下肚,卫木匠和杜泉顿时觉得醉意渐散,看看此时已经日上三竿,才知道昨晚那场酒喝得有多醉。

  旧仓库这地方又宽敞又安静,呆在这里,不自觉地就会让人冷静下来。杜泉历经了长久的亡命生活,而今突然闲下来却不太适应了。追杀他的那一大群蜥蜴灵兽已经被卫木匠用令人发指的办法全部干掉,但是那些黑衣人却一直没有露面。杜泉猜测他们大概一时无法找到自己的踪迹,这茫茫秦岭之中,想找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好在现在已经进入了张行的管辖,等到明日坐上货船,便能离开这里进入景州。虽说到了景州才刚刚走完自己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但是这一步却是最艰难也是最为重要的。

  杜泉找来了刮脸刀,泡了泡热水,将自己满脸的胡须刮干净,又请老工人将头发修剪整齐,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回想自己当年,只想学有所用,造福一方百姓,没想到天不遂人愿,偏偏给自己摊上这么一件惊天动魄的事。这半年过得真是苦不堪言,潭州这地方,除了亲人实在没什么可留恋的。在经历了如此多的曲折之后,明天终于能离开这里了,头上那些掩人耳目的须发他不想再留。杜泉照了照镜子,忽然对自己本来的模样有一点陌生,杜泉苦笑,终于摆脱了一副乞丐相,自己却不习惯了。

  卫木匠和杜泉洗漱完毕,又吃了精致的早饭,两人便坐在长椅上品茶。

  卫木匠说道:“看惯了你蓬头垢面的模样,倒不习惯你本来的样子了。”

  杜泉笑道:“本以为蓬头垢面就不会被认出来了,没想到还是被追杀了一路,既然如此,还不如梳理干净,舒舒服服地赶路。”

  卫木匠品一口茶,缓缓说道:“明日就能坐船去景州了,下船之后,我和昊川陪你走到昆珠城外,进城以后的事就靠你自己了,恕大哥不能陪你到底。”

  杜泉的表情变得凝重,声音也变得沙哑,说道:“大哥,这一路若不是有你相助,我早已经身死异处了。都是因为我,害得你和昊川也不得不逃亡,抱歉大哥,我连累了你们。”

  “离开棕山城也未必是坏事,昊川这小子,也该出来长长见识了,你不觉得这几日他变化不少吗?”

  杜泉低声道:“其实,其实我觉得变化最多的是大哥你……”

  卫木匠知道杜泉想要说什么,他不想过多解释,沉默了片刻便岔开话题说道:“告圣状这件事,一旦事发肯定会震动天下,到时候你要么千古流芳,要么粉身碎骨,结果一天一地,再无第三个选择。而且就算了告赢了,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杜泉情绪变得有点激动,朗声说道:“这件事情虽非我愿,但是老天让我活到现在,大概就是为了让我去做这件事,我杜泉不会惜命了。不过……”杜泉忽然一脸的忧虑,继续说道,“若是我告了圣状,潭州的那个老东西怕是会立刻加害我的家人,我的命不足惜,只是可怜了我的妻儿亲人。”

  “饶是如此,你还是要去?”

  杜泉沉默了片刻,慢慢说道:“我一定要去。我亲眼看着洪水倾泻而出,却无力阻止。下游的一万多百姓就此丢了性命,失去家园者更是不计其数,和他们相比,我杜泉一家的命就不是那么重要了。这件事的真相要是不能大白于天下,我杜泉死不瞑目。”

  “好吧,人各有志,我不再劝你,不过你的家人还有有办法保全的。”

  “怎么保全?”

  “你见到景州州府之后,他一定会先将你妥善安置,然后秘密将此事通报给圣云山的彤琉真人。你告诉景州州府,若想让你坚持把这件事做下去,首先要保证一家老小的安全。在把你的事通报给彤琉真人的同时,请圣云山派出剑云阁高手去保护你的家人,确保事发之后他们不会受到伤害。另外,景州州府与墨家学宫素来交好,再请他们帮一次忙,你的家人应该能够保全。”

  “圣云山愿意这样做吗?”

  “你的事要是让圣云山知道了,你就是天下的焦点,圣云山不会允许你有任何闪失。”

  “墨家学宫会介入这件事吗?”

  “墨家学宫……”卫木匠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淡淡地说道:“若是为天下百姓事,他们是不会推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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