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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福雨沟11.30矿难


  第32章 福雨沟矿难  

  十一点半的时候,张有德把他们送去酒店。

  走前,那个二十岁的帅小伙望着迎晨左右为难,跟也不是,走也不是。

  张有德讨好地问迎晨:“您要不喜欢这一卦的,我再让人换一个来。”

  迎晨晃了晃手机,客气笑道:“张总,我刚跟我男朋友打电话呢。”

  “哦哦,那就太不好意思了。”

  张有德拍着自己的脸,笑起来眼纹很深,“失敬,失敬。”

  听到俩人对话的同事,面面相觑,小声议论。

  “晨姐和唐总在一块了?”

  “没听说啊,什么时候的事?”

  “可能不是唐总吧。”

  “哎呀,那也太可惜了。”

  奔波了一天,到了酒店,迎晨洗完澡沾床就睡。

  第二天的闹钟是六点,因为从县城去金矿还得走一个半小时的山路,迎晨特地换了轻便的运动鞋。

  她把昨天换下来的大衣搁去衣柜,呢子布料细腻柔软,迎晨的手一顿,也不知怎的,手伸向大衣的口袋,把昨天迎璟给她的那枚平安福给拿出来,塞进了身上的衣兜里。

  张有德豪气热情,大早就安排了中巴车等在酒店门口。

  车子驶出县道,走盘山路,颠簸磕碰很遭罪。

  张有德嗓门儿亮,聊个天也跟放机关枪似的,说:“迎总,一般女的跑这种路都得晕车,我看你还好嘛。”

  迎晨笑笑:“习惯了,早两年经常出差,矿资源都在山里,比这陡的我都走过。”

  张有德竖起拇指,夸张道:“豪杰,豪杰啊!”

  迎晨:“这里地势偏僻,居民收入不高吧?

  我注意了一下,连两层楼的楼房都很少。”

  “嗨!”

  张有德见怪不怪:“这还算好的,以前金矿没做起来的时候,盖的全是土砖房和茅草厕所。”

  迎晨问:“你们下井的矿工,都是当地人啊?”

  张有德:“那可不,抢着干呢。”

  “工资高吗?”

  “高啊。”

  说起这个张有德就倍儿骄傲,“一般的开采工七十一天,去钻矿的九十块。”

  钻矿是往地里深处走,先用炸药炸松矿石,再由工人去采矿,作业环境不好,小浮石跟下雨一样,砸得安全帽砰砰响。

  说白了,都是拿命做赌注的事儿。

  迎晨随口说了句:“只要安全工作做到位,至少能避免大事故发生。”

  张有德嘿嘿两声,没应。

  路上,迎晨又问了一些关于矿井的情况,张有德有问必答,说得很让人放心。

  进入嵩五县地界,天气阴沉就开始飘雨。

  “老天爷真操蛋,连下了一周雨,还没停半天又开始下起来了。”

  张有德低声骂道。

  到达目的地,矿山里有几个人陪同接待,私矿老板都有个特质:浮夸,精明。

  从面相和穿着上就能看出个一二。

  一阵寒暄。

  迎晨他们穿着雨衣,戴上安全帽,在张有德的陪同下,准备下矿井实地考察。

  等候的间隙,迎晨注意到不远处的一个小男孩儿,六七岁的模样,脸蛋皮肤特别黑。

  没记错的话,他从迎晨下车,就一直待在附近。

  小男孩儿眼巴巴地望着迎晨,黑眼睛亮澄,脚上脏兮兮的鞋踩在水洼里,举着把破旧的大雨伞。

  迎晨乐得对他招招手,“过来。”

  对方听话。

  工程师姜海一看,“哟,跑步速度好快啊。”

  十秒不到,小男孩踩着满地儿的水花,跑近了。

  迎晨从包里拿出一包奶糖,她每次出差都会随身带一包,也算养成了习惯。

  “给,拿着。”

  小男孩儿拿过糖,眼睛溜溜转。

  迎晨笑了,伏腰在他头上揉了揉,“赶紧回去,这里是上班的地方,很危险的。”

  小男孩儿似懂非懂,突然咧开嘴,对迎晨笑了。

  “呀!牙真白!”

  迎晨推推小男孩儿,“走吧。”

  讨到糖的孩子,连背影都是欢快跳跃的。

  这时,下矿井的吊笼准备好了,迎晨一行人秩序井然地坐上去,加上张有德这边的人,一共两个吊笼,一颠一摇地徐徐下井。

  笼身完全进入井道的最后一眼,迎晨看到了对面山坡上,方才的那个小男孩儿捏着糖,站在雨中望着他们。

  进入井洞,光线越来越暗。

  迎晨问张有德:“你们这,孩子都能进来啊?”

  张有德愣了一下,随即哈哈笑道:“不会的,我们这儿特别注重安全工作,那瓜娃子可能是自己翻墙进来的。”

  迎晨将信将疑。

  随着下井深度增加,安全帽上的探明冷光灯也自动打开了。

  张有德豪迈介绍:“我们这里的原料质量非常高,大量供货,你们要多少都有。”

  这些情况在前期调研中就已经清楚,迎晨不作评价。

  井下共分五层,前三层都有矿工在干活。

  见着有外人来,这里头老的少的,都停下铲子锄头,淳朴友好地对他们笑。

  迎晨拧眉,和一起的公司工程师姜海默契对视一眼。

  姜海随即问张有德:“张总,他们都不用戴口罩的么?

  这里头的扬尘是很大的啊。”

  张有德支支吾吾地敷衍:“戴的戴的,工头领了就来发。

  唉!你们看看这矿,成色好吧?”

  迎晨一行人沿着矿道,慢慢走,认真看,姜海时不时地在本子上记下要点。

  趁着他和张有德在谈话,迎晨一个人往前边去,左边是原料堆,右边是半开采的洞井,她走近了,从岩石层的缝隙里往下头瞧。

  这一瞧,迎晨背脊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就冒出来了。

  缝隙之间,隐约可见的是——炸药。

  炸矿石用的炸药。

  绝不能违规摆在矿底的炸药。

  迎晨心里涌出一种莫名的凉意,从脚底心直连天灵盖。

  张有德和姜海的声音都听得模糊不清。

  几秒镇定,迎晨转过身,快步走到张有德跟前质问:“下面为什么会有炸药?”

  张有德顿时懵了,没想到迎晨会看到。

  见他不吭声,迎晨愤怒得压低声音:“你们不要命了吗?”

  一旁的姜海:“啊?

  炸药是不能存贮在井底的啊!”

  与此同时,井洞里的照明灯忽地一灭。

  半秒,又忽地亮起。

  不安的恐惧支配,场面沉默寂静。

  那亮起的灯,倏地,又灭了。

  这一次黑暗的时间比方才长。

  五秒。

  十秒。

  半分钟。

  灯亮了。

  张有德松了肩膀,不当回事地嘿嘿笑,指着矿壁上的灯说:“经常这样,别紧张,别紧张。”

  迎晨心细如发,半晌没动没说话。

  渐渐的,就连姜海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他眼里的惊恐藏不住,瞪大眼睛望着迎晨。

  迎晨脸色顿时惨白,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电线短路。”

  他们闻到了线路烧焦的味道。

  “嘶——”  

  一声诡异。

  “砰——”  

  他们右前方的灯,闷响,灭了。

  迎晨往后退两步,脑子混沌。

  张有德眼睛也眯成了缝,似是在思考。

  迎晨忽然大声:“通知井下工人,上井,快!”

  这一喊,把所有人都喊懵了。

  张有德反应过来,嘴皮微颤:“小点声音,要上你们上去就是了。”

  他手下也开始劝,很小声:“张总,那些工人。”

  “混球!”

  张有德狠厉低训:“多大点事,大惊小怪,不就坏了一盏灯吗。

  工人当然得干活了,一天十公斤金子,你来承担损失啊?”

  迎晨向前,一把逮住张有德的衣领,像头愤怒的狮子,“你们违规存贮炸药,没闻到这里一股电线烧焦的味道吗?

  出了事你能负责吗!”

  张有德哪被女人这样唬过,吼回去:“关你屁事啊!”

  迎晨这边的同事冲过来帮忙,挡在迎晨面前。

  张有德手指着:“干什么,想动手是不是!别乱来啊!”

  迎晨不敢耽误,对同事们说:“别管了,先上井。”

  逼仄的空间里,焦味儿越发清晰明显。

  姜海怕迎晨走不动,拽住她的手,“别慌,不会有万一的,咱们走快点”  

  话还没落上句号,矿井底板突然猛烈摇动,同时,耳边震碎——  

  “轰!轰!轰!”

  一股凶悍的力量吞噬贯穿了整条矿道。

  迎晨被震得瞬间倒地,耳边嗡声响,尖锐、疼痛、难以呼吸。

  当这一波扛过去后,她意识到——  

  电缆短路引起明火,点燃了下头违规驻存的炸药。

  矿洞爆炸了。

  第一次爆炸,威力不及最大,姜海挣扎着起身,拽起迎晨,撕心狂吼:“走!走啊!”

  离炸药存放地近一点的人,满脸血,在地上翻滚痛哭。

  迎晨挣扎爬起,咬着一股劲往前狂奔。

  眼见着就要够着吊笼——  

  “轰!轰!轰!”

  第二次爆炸。

  炸药一捆接一捆,在这窄小的空间里引火、膨胀、炸裂。

  这一次,连姜海的手都给震脱,迎晨被巨大的冲击力,先是甩向墙壁,再重重落到地面。

  她一吸气,矿道里浓重的硝烟味塞满了整个胸腔。

  迎晨脑子窒息,感觉心脏都骤停了。

  她想回头看一眼大伙儿,但一用力,嘴里一股粘稠的血腥味,蓦地一呕,血喷湿了垂在地上的手背。

  爆炸虽然停了,但,矿洞结构已经被炸松。

  浮石开始下坠,先是小的,一块块,然后是稍大的,如雨下。

  最后,迎晨眼睁睁地看着右上方的洞顶,一块大石板轰然倒塌,接二连三,震天巨响。

  井深三百米,浓烟、碎石、痛苦呼救的幸存者。

  如同人间炼狱。

  ——  

  而此时的杏城,迎家。

  “老迎,该吃药了。”

  崔静淑端着温水和药丸,递给迎义章。

  迎义章正在看新闻,点点头,“辛苦你了。”

  崔静淑落坐沙发,不知怎的,忽生牵挂:“我看了天气预报,四川那边天气不太好,不知道晨晨适不适应。”

  迎义章吃完药,又润了温水,才说:“这丫头,从小就倔,跟男孩儿一样,我对她关心太少。”

  说不下去了,迎义章“哎”的一声,无奈而感慨。

  崔静淑宽慰他:“晨晨是个好姑娘,很多事情她不知道,你也不能怪她不懂事。”

  迎义章又是一声叹气,抬头看着崔静淑:“只是委屈你了。”

  崔静淑笑得温婉:“我没事。

  你啊,别凶孩子,父女两个,到底是一家人。”

  “等她从四川回来,让她回家吃饭吧。”

  迎义章起身,拍了拍崔静淑的手:“她爱吃椰子炖鸡,别放葱。”

  “行,我都记着的。”

  崔静淑眉眼动容,点点头。

  这时,屋里的电话响。

  尖锐的短嘟音,是大院的内线。

  崔静淑走过去,接听:“喂,您好。”

  听了几行字,崔静淑脸色刹变,她捂着嘴巴,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迎义章走过去,尚算沉稳,“怎么了?”

  话筒从手中滑落,咚的声砸在红木桌面。

  崔静淑撕心裂肺地哭喊:“老迎,女儿出事了啊!”

  ——  

  城市另一边。

  华南军区特警总队,一声令下,紧急集合。

  “凌速战队全体都有!”

  整齐统一的立正脚步声。

  李碧山整编队伍,连上级领导都到达训练场。

  厉坤站在第一排第一个,林德站他后边。

  都是有过经历的战士,看这阵仗就已明白,肯定有紧急情况需要增援。

  大家神情严肃,不问前因,不问后果,人民需要,便时刻准备。

  整编完成,李碧山却喊:“厉坤!”

  “到!”

  厉坤昂首挺胸,背脊笔直。

  李碧山眼里透出犹豫,最后依然坚定,下令:“出列。”

  厉坤愣了愣。

  李碧山扬声:“出列!”

  厉坤执行照做,正步跨三步,站在队伍外边。

  李碧山这才宣布:“接到上级指示,现,凌速特战队,即刻前往四川嵩五县。”

  短暂沉默,等待后话。

  而厉坤在听到四川这个地名时,猛地抬眼。

  “十八日,即今日,上午十点五分,福雨沟金矿三号矿脉发生爆炸、塌方,掩埋人数众多,该矿脉地理位置偏僻,救援难度巨大,特派我方战队前往救援!”

  战士们面不改色,男儿嗓门震天动地:“是!”

  眼见要走,厉坤突然拽住李碧山,他在寒风里,脸色差,却坚定。

  “报告——本人愿意奔赴一线。”

  李碧山神情亦隐忍:“你在队里待命。”

  他已了解情况,知道失踪人员名单里,有迎晨。

  他怕厉坤失控。

  拒绝。

  厉坤不放弃,再次重复:“报告——我愿意前往一线救援。”

  他表情平静,语气沉稳,但那股劲儿藏不住,在拼命坚持。

  战士们的眼光齐齐看过来。

  李碧山刚欲开口。

  厉坤忽然泄了精气神,脆弱和惧怕毫无掩藏地流露于眼角眉梢。

  一句话,阻止了李碧山的一意孤行。

  厉坤说:“那里有我的爱人,让我把她找回来。”

  他声音哑了,当着这么多战士的面,眼里的泪光隐隐泛动。

  “老李,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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