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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锦缘动


  关姚氏母子的院子原先是大房两个侍妾同住的院子。『雅*文*言*情*首*发』这两个侍妾都不得宠。院子窄小。夹在后花园的一角。阴暗潮湿。院子已经被抄家的人收过了一道。但凡值钱点的都被拿走。家具上也都贴了封。连被褥都被划得稀烂。

  姚氏受刺激过度。一时回不过神來。被关起來后就抱着一儿一女。哭一阵。发一阵呆。丹菲同她说话。她全听不见。七郎还小。又素來被娇惯。也吓得只知道躲在母亲怀里哭。八娘要好些。还知道问丹菲:“五姐。咱们家这是完了吗。”

  丹菲也不知道。崔熙俊临走前再三保证过。就算圣人不信那份书信。也绝对不会把段家牵连进去。说得好好的。怎么转眼就落到抄家的地步。

  她只想冲出去抓着崔熙俊的领子。好好质问一番。可是她连这小小的院子都出不去。

  “我们将來会怎么办。”八娘哭道。“会杀头吗。”

  丹菲摇了摇头。“七郎还小呢。年满十六才要绞死。我们大概会被沒入掖庭吧。”

  这时倒有些庆幸段义云已经跑走了。不然韦家必然是要弄死他的。也不知道他此刻正走到了何处。知道段家变故后会有什么打算。

  八娘打了一个寒颤。挨着丹菲坐着。道:“他们为什么说阿爹谋反。”

  “他们是在冤枉阿爹。”

  “那咱们可以去找京兆尹申冤呀。”

  “傻妹子。咱们沒证据。”丹菲也觉得有点想哭了。虽然她不是段家人。可是她如今的命运已是彻底和段家牵连在了一起。她就是段宁江。

  外面狂风呼啸了半刻。豆大的雨点终于落下。这一下。就下到天黑都沒停。这其中一直沒有人來看他们。更沒送半点吃食。丹菲带着八娘把院子搜了一番。只找出一个熬药的炉子和罐子。半个饼子都沒找到。

  七郎饿得直哭。姚氏终于回过了神。不分青红皂白地就骂道:“你们想眼睁睁看弟弟饿死吗。沒有吃的不知道去求人。”

  八娘被母亲骂得掉眼泪。丹菲还镇定。冒着雨去敲院门。

  原本门外守着两个士兵。只是如今雨这么大。这两人也早就跑开躲雨了。丹菲把手都敲疼了。外面也沒半点回应。

  见她空着手回來。姚氏大怒。骂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养你何用。这都是你爹惹出來的祸。累得我们母女跟着吃苦遭罪。你就是个扫把星。”

  八娘面红耳赤。丹菲却是耐心地等姚氏骂完了。才幽幽开口提醒。道:“母亲。我阿爹也是七郎和八娘的阿爹。”

  姚氏被顶了回去。恼羞成怒。随手抓了身边一样东西就朝丹菲砸过來。

  丹菲不比寻常柔弱闺秀。只把身子一偏。就躲闪过了。

  八娘扑过去把姚氏抱住。大哭道:“阿娘疯了吗。那是五姐呀。咱们是一家人呀。”

  姚氏拍着地。嚎啕大哭。“我不是她娘。我不认她。”

  这种时刻。便能分出生母与继母的区别了。若换作段宁江本人。听了这番话。必定要难过伤心。不过丹菲不是段宁江。不论段家姚家都和她沒关系。所以姚氏认不认她。她无所谓。

  这样闹了一场。七郎哭累了。饿着肚子就睡着了。虽然是夏季。但是外面狂风骤雨。凉意浸人。可是屋里只有床榻。却沒可用的被子。

  丹菲虽然被姚氏嫌弃。可是总不能不管两个小的死活。她带着八娘去把帷帐拆了下來。充当薄被。虽然脏了些。总好过伤风着凉的好。

  是夜。姚氏带着七郎。丹菲带着八娘。挤在两张床榻上。囫囵凑合了一夜。

  次日一早。四个人都被饥肠辘辘的肚子唤醒了。

  外面雨已停了。丹菲再去敲门。终于听到门外士兵的回应。丹菲便求士兵送点吃食过來。

  不料那士兵哈哈大笑。道:“你们段家如今就连一株草都是公家的。哪里有东西给你们吃。”

  “郎君这可是要饿死我们母子。”

  “与我们无关。”士兵道。“上头沒吩咐给你们送吃食。我们就不敢擅自传递物品。若是抓住。可是要论同谋处置的。”

  丹菲狠狠跺脚。再度空手而归。

  姚氏饿得沒力气发火。只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找出一个沒有被搜走的银戒指递过去。“这些当兵的不过是要好处。把这给了他们。换几个饼子就好。你弟弟再饿下去。怕是要受不住了。”

  才饿了一天。有什么受不了。丹菲腹诽着。拿着银戒指去贿赂门外的士兵。

  不料士兵根本就不收。还讥笑道:“娘子。你们段家虽然不是巨富。可随便从角落里搜刮一下。也不止这点。为了蝇头小利掉脑袋的事。换你你干。”

  丹菲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

  姚氏知道后。哭道:“这是要饿死我们母子呀。”

  丹菲其实也有些赞同。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段宁江。韦家忌惮她手里或许还会有别的不利之物。就想干脆杀人灭口。反正抄家之中出点意外很容易。到时候报个疾病亡故就是。

  想到此。丹菲冷汗潺潺。

  沒法。丹菲只好拾掇了一下那个熬药的小炉。拆了一个竹凳充当柴火。八娘去屋檐下接了一罐子雨水。端回來煮开。母子四人先喝了一肚子水。

  到了中午。雨终于停了。窗外传來雀鸟的叫声。

  八娘道:“我如今倒羡慕这些扁毛畜生。好歹它们有翅膀。可以想飞哪儿就飞哪儿。”

  有鸟……

  丹菲忽然问:“原先住这里的那个叫珠娘的侍妾。是不是养过一个小郎君的。”

  “是养过一个。”八娘道。“不过那小郎君养到五、六岁就生病死了。就去年这个时候的事。”

  姚氏搂紧了七郎。瞪了丹菲一眼。道:“好端端地提什么死人。还嫌我们不够晦气。”

  丹菲不理她。指挥八娘道:“她一定收着儿子的遗物。同我一起找一找。”

  姚氏哼道:“一个死孩子的东西有什么用。外面的兵爷连金银都看不上呢。”

  八娘如今也知道自己这母亲受刺激过大。性情大变。不必理会她的好。八娘跟着丹菲一起把屋子又翻了一遍。终于在一个放着旧棉絮的箱子里。翻找到了几件孩童的旧衣和一个小木盒。

  木盒子里装着些弹珠、铜圈等孩童玩物。丹菲想要的。却是最底下的那个弹弓。

  这个弹弓虽小。做得却很结实。用的也是上好的牛筋。丹菲满意地掂量了一下。走出了屋去。

  屋外院子里的地上。恰好有两只肥麻雀在啄着地衣。丹菲拉开弹弓对准鸟儿。只听嗖地一声。一只肥鸟应声翻倒。另外一只受了惊。扑腾着飞走了。

  八娘看得真切。正要欢呼。丹菲忽然转身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门外。八娘会意。不住点头。却已是笑容满面。好似终于偷到了鸡蛋的小老鼠一般。

  丹菲看着。也觉得心里有点软。她频频遭遇变故。身陷囹圄。可是身边总还是能有个人陪伴。这总比孤身一人困守的要好。

  这般想着。丹菲和八娘蹲在屋檐下。守了一个时辰。又打了两只鸟下來。麻雀虽小。但总归是肉。除了毛下水也能煮一锅汤。勉强充饥。他们母子四人。暂时是饿不死了。

  喝着汤的时候。丹菲不禁想。也不知刘玉锦现下如何了。

  刘玉锦昨日跌下了围墙。摔得屁股后背疼痛难忍。不过到底年轻。筋骨强健。疼过一阵后。她就爬了起來。她唤了丹菲两声。围墙内沒有回应。又听似乎有人走过來了。吓得连忙逃走了。

  也幸好早上丹菲有先见之明。叮嘱她穿着一身极平常衣衫。头发上也只插了一根萍娘所赠的珊瑚簪。她这个样子走在街上。路人都当她是出门办事的大户人家的婢子。根本不多看一眼。

  刘玉锦來了长安后只出过一次门。哪里分得清东西南北。她只好一边问路。一边朝平康坊走去。

  刚走过一个路口。就忽闻身后传來一声呵斥:“站住。”

  刘玉锦吓得背脊发凉。战战兢兢转过头去。就见一列武侯朝她奔了过來。她当即來不及多想。扭头就钻进一条巷子里。撒腿奔跑起來。

  那队武侯本來是见有贼人当街行窃。才來喝止。沒想见旁边一个小娘子听了声音就逃跑。哪里有不追的道理。于是街上顿时大乱。武侯叱喝声和路人惊呼声此起彼伏。

  刘玉锦到底是在边关长大。又随丹菲磨练过。体格比普通闺秀千金要壮实许多。她脚程快。身子又娇小。一钻进人群里就找不着。武侯们气喘吁吁地追出了三条街。还是失去了她的踪迹。只好作罢。

  刘玉锦却是被抄家吓坏了。脚下不停地乱跑一气。直到突然闯入一处极其繁华昌盛的街市才停了下來。然后发现自己已经迷了路。

  这里楼宇屋檐相连。招牌林立。街道上各色行人熙熙攘攘。车马穿梭如水。高鼻深目的胡人带着高帽。牵着驼马。黑肤矮壮的昆仑奴提着物品紧跟在主人身后。锦衣华服的商人挺着便便大腹与人讨价还价。衣衫艳丽的胡姬在酒馆里招揽客人。平康坊娘子嬉笑着从马车里探出头。和对面酒楼上的郎君眉來眼去。

  平康坊娘子。

  刘玉锦双眼一亮。急忙朝那辆马车走去。可她沒走两步。就突然被人擒住了胳膊。

  “哈。终于抓住你了。”武侯抹着一头大汗。气冲冲道。“你是哪家逃婢。还是偷了什么东西。快跟我回去。好好审你。”

  刘玉锦惊慌地挣扎。道:“我才不是婢子。我也不是贼子。你快放手。”

  武侯好不容易抓到她。哪里肯放。拖着她就朝回走。刘玉锦大声呼救起來。可是路人见武侯抓人。都袖手旁观。

  刘玉锦急不可耐。干脆张口咬在武侯手臂上。武侯大呼一声松开了手。她得了机会扭身就逃。却是一头撞进了一个男子的怀里。

  “哎哟。郎君何等的运气。平白无故走在街上。都能得小娘子投怀送抱。”

  一声戏谑。紧接着四周响起一阵笑声。

  刘玉锦满脸涨得通红。急忙从那男子怀里退开。她还想再逃。可武侯哪里容她躲避。扑过來就擒住了她的胳膊。扬起手就朝她脸上扇去。

  “小贱人。我让你咬。。”

  刘玉锦知躲不过。只得惊呼一声闭上眼睛。可等了片刻。那个巴掌还迟迟沒落在她脸上。她终于壮着胆子睁开眼。就见一只大手稳稳地把武侯的手腕握住。因极用力。指甲都陷在肌肤里。武侯疼得大叫。

  卢修远冷哼一声。甩开了武侯的手。道:“当街欺凌弱女。武侯现在怎么做起此等勾当了。”

  武侯看他一身华服。俊朗贵气。便知是富家子弟。他自认倒霉。辩解道:“小官是见这娘子撞见我们就仓惶奔逃。怀疑她是贼子。这才追來的。”

  “都说了我不是贼子。”刘玉锦气鼓鼓道。

  卢修远长臂一展。就将刘玉锦拉到了身后。道:“她是我的婢子。先前与我走失。是在慌张找我。”

  武侯哪里信这话。可是能争辩吗。他悻悻地瞪了刘玉锦一眼。甩手走了。

  旁边另外一个富家子弟拍着折扇笑道:“十二郎这当街英雄救美的风范。可有令小娘子折服。”

  刘玉锦红着脸。不去理她。

  “她是正经人家娘子。你别來调笑。”卢修远叮嘱了友人一句。低头笑问刘玉锦。“你是段家二夫人的义女吧。还不知你如何称呼。”

  当初卢修远在段家。也曾主意到过刘玉锦。见她圆脸如粉团。和丹菲冰雪般的精致又有所不同。天下美人一旦入过卢修远的眼。就不会忘记。所以先前他路过看见刘玉锦和武侯争执。就将她认了出來。

  “我姓刘。”刘玉锦低头道。“多谢郎君出手相助。”

  卢修远欣赏着她的娇羞之态。道:“刘娘子怎么只身來东市。奴仆婆子呢。”

  刘玉锦眼圈一红。本想说段家被抄了。又想自己的逃出來的。怕卢修远把她送回去。于是她眼珠一转。撒谎道:“我和段家人不合。就自己出來了……我。我去投奔亲戚。多谢卢郎。告辞。”

  说罢。屈膝行了个礼。就灰溜溜地要逃走。

  “等等。”卢修远急忙喊她。“你要去哪里。我雇个车送你去。”

  刘玉锦想了想。觉得这个便宜不占白不占。便道:“我去平康坊。”

  平康坊也不尽是妓家。所以卢修远并惊讶。只笑道:“平康坊我最熟。送小娘子一程吧。”

  刘玉锦听出他话外之音。不免恼羞地瞪了他一眼。心里骂道:好个浪荡的纨绔子弟。

  卢修远笑嘻嘻地收了佳人的白眼。叫了个闲汉过來。让他去雇了一个干净的驴车。自己骑上马。在旁边护送。

  那友人看了半晌。调侃道:“十二郎。你这好似送媳妇儿回娘家省亲一般。”

  卢修远也不介意。调笑道:“若能得这么一个佳人做娘子。便是变成驴儿拉扯也无妨。”

  刘玉锦在车里听到这轻浮的话。恼羞得坐不住。唰地掀开帘子跳下车。道:“不用卢郎送了。我可以自己走过去。”

  卢修远急忙道:“是我唐突。哎呀呀。刘娘子莫恼。在下给你赔礼道歉。刘娘子。娘子。。”

  卢修远在大街上嚷嚷。认人侧目。刘玉锦脸色红得发紫。回头狠狠瞪他。“你大呼小叫什么。”

  卢修远笑眯眯地把手往另一边指。“去平康坊。要走这条路。”

  折腾了好一番。最后刘玉锦还是坐上了驴车。由卢修远护送着到了平康坊。刘玉锦不想让卢修远知道自己要去投奔妓家。进了坊门就下车和他道谢分别。卢修远也不勉强。只是叮嘱了几句。目送她离开。

  这郎君虽然生得俊朗。可性子实在太轻浮浪荡。刘玉锦虽然谢他出手相助。可也不想和他多相处半刻。况且这才入坊门。道别之际就已经有三、五个路过的花娘伎子同卢修远打招呼。卢修远竟然能一一叫出她们的名字。显然是此处常客。

  刘玉锦已经不记得杨六家在何处。只好边走便问。好半天才终于找着杨家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刚留头的小婢子。见是女客。很是惊讶。

  刘玉锦把珊瑚簪交给她。道:“我是萍娘的故人。前來求见。”

  小婢子把簪子推了回去。脆生生道:“萍娘子已不在咱们家了。”

  这不啻于晴天霹雳打在刘玉锦头上。她逃出段家。奔波了这半日。只等着见了萍娘可以诉苦求助。沒想一切都落了空。

  “萍娘去了那里了。”

  “她被家里人接走了。不用再操持贱籍啦。”小婢子语气和神色里都满满是羡慕。

  “那你可知她家在何处。”

  小婢子摇头。“萍娘子沒说。咱们这样的人。出了娼门。就当新生一回。哪里还想和过往有牵扯纠葛。”

  刘玉锦呆滞住。茫然失魂。连婢子关上了门都沒察觉。

  萍娘走了。长安这么大。这么陌生。她找投奔去。

  阿菲……

  刘玉锦下意识往身边望。可是身边空空。哪里有丹菲的身影。

  也是。如今丹菲正身陷段家那个魔窟。自身都难保。她此刻。怕是真的只有靠自己了。

  刘玉锦茫然地在平康坊地街上走着。身子忽然被阴影罩住。她抬起头。一眼望见卢修远爽朗却又玩世不恭的笑容。

  “刘娘子。好巧呀。”

  刘玉锦翻了个白眼。“巧什么。郎君怕是从一开始就跟着我的吧。”

  “娘子好聪明。”卢修远挠了挠脑袋。“你的亲戚不在家。还是不肯收留你。那你如今怎么办。我看你身边连个行李包裹都沒有。段家怎么如此抠门。莫非你犯了什么错。被段家赶出來了。”

  刘玉锦气不打一处來。道:“你又不知情。胡猜什么。谁说我沒人收留。我还有外祖母家可投奔呢。”

  卢修远虽然嘴上说得不正经。心里也还是担心这个女孩儿流离失所。现在听她说还有外祖家。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來。道:“那你外祖家在何处。我好事做到底。再送你一程好了。”

  刘玉锦愁眉苦脸。道:“我从未去过。不知道。”再说了。母亲生前说过。自己是庶出。外祖家待她不好。有这些在先。外祖家未必肯收留她。

  “那令堂也沒和你说过。”卢修远态度逐渐认真起來。

  刘玉锦道:“就说过姓郭。还算是殷实人家吧。”

  “这范围可有点广。”卢修远挠头。“府邸在哪个坊。家里可有人为官或是经商。”

  刘玉锦摇头。“家母出嫁后就再沒和娘家來往……哦。记得她提过。说家里后花园的池子很大。池子里有个小岛。岛和池岸间架着一座六拱的石桥……”

  “什么。”卢修远突然大呼一声。满脸难以置信地盯住刘玉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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