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章 刮骨

　　

　　眼前是一团混沌不明的黑暗。

　　珊瑚床，紫纱帐。混在迷迭香里浓浓的脂粉气，似带着催情的效果，给这迷蒙的墨色染上暧昧的华彩。

　　喘息，碎吟，缠吻，身下猛烈的冲撞，以及撕裂般的痛楚不间断的袭来，不给她半分休憩的机会。

　　如火的攻势，碎裂般的痛楚，刻骨的耻辱化作一道道山洪，汇成如汪洋一般无边无际的梦靥……

　　*

　　蓉若猛地睁开双眼，榉木雕栏的床顶映入眼底，细小的光柱从纱帐的缝隙里漏进来，尘埃在其间嬉戏着，回旋着，晶莹灵动。

　　没有黑暗，没有痛楚，也没有覆在自己身上的恶鬼。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一场……异常真实的梦。

　　又或者……是这个屈辱的身体刻下的一段……难以磨灭的记忆……

　　为什么会梦到那件事？那个破她完璧之身，却自始至终没有说出一句话的男人，又是谁？

　　“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耳边异常清脆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侧过头，眼前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小鹿般惴惴的眼睛眨巴着，眼眶红红的，睫毛上还沾着几滴晶莹。小嘴咧开，露出两颗虎牙，扬起一个惊喜若狂的笑，连脸蛋上那点点雀斑都在雀跃似的。

　　心情，在那一刻得到解脱，蓉若淡淡笑起来：“竹笙怎么来了？”

　　“是王爷说小姐身子虚弱，叫我来帮忙照顾的。”

　　“是么。”蓉若唇角一扯，笑意冷了冷。

　　打个杆子给个甜枣，椴潇然，你不嫌太迟了么？

　　这时，从外面走来一个老太监，正是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荣公公。只见那太监走到蓉若跟前，恭敬行礼：“老奴参见容夫人。”

　　“公公多礼了，我不过是小小的一个妾室，怎受得起公公的拜见。倒是公公是长辈，蓉若还需要您的提点呢！”蓉若笑着，心里却清明。侧王妃变成了容夫人，这称呼的变化，意味着什么。

　　“容夫人折杀老奴了。”荣福再拜，笑容却从容了许多，谦和妥当的话语，一下子让两人间亲近起来。暗叹这个女子的聪明，荣福道：“皇上今日朝政繁忙，脱不开身，特意叫老奴来探望夫人。昨日发现这景逸宫中的下人怠慢了夫人，老奴将他们全部撤职，新的奴才还没有调过来，夫人且等半日。另外，夫人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老奴。”

　　“这宫中衣食无忧，甚是舒适，若非说有什么需要……”蓉若眼色忽而深邃下去，即刻又恢复从容：“我一向不喜欢太多人伺候，身边有个贴心人也就够了。如今我家丫鬟已经进宫，这景逸宫中除了护卫和打扫的宫人，就不要再叫侍奉我的人过来了。我也好落个清静。”

　　“那——便如夫人所愿。”

　　“另外，如今我脚上受伤，不方便行走。不知公公可否帮忙遣人制作一个代步工具，这终日闷在房中，着实熬人呢！”

　　“这倒不难，老奴派人弄顶轿子过来便是。”

　　“那也不必，公公只要帮我找个木匠便好，蓉若已经有了这代步工具制作的点子，晚上便差人把图纸给你送去。”浅浅钩唇，蓉若脸上现出神采。

　　虽说摸不清这容夫人在想什么，但是皇上有命，容夫人说出的话，有求必应，就算是苛刻要求，他也不敢顶罪迟疑，何况只是这样小小的要求。

　　自古红颜多祸水，这皇上也是逃不过啊！

　　垂眸俯身，荣福恭谨道：“奴才明白了。”

　　“多谢荣公公了，您回去休息吧！”蓉若笑笑，目送那太监欠身，退出门去，良久，才转眸看向竹笙，眼色沉下：“竹笙，去弄一些清粥补食，直接送到南面厢房。切不可——被任何人盯上！”

　　天色暗下，景逸宫中如月色般凄清，竹海一畔，隐约着小小一间厢房，房门紧闭，里面却是透出微黄的暖光。

　　这里本是宫女居住的偏厢，如今……

　　房门忽而推开，竹笙端着空托盘走出来，脸色颇为难看。郁郁的回眸一瞥，愈发窄狭的门缝里，只看到那个人灰色的衣角。

　　她家小姐自从那日醒来，性子一改往常的畏缩，简直是胜过男人的果敢。如今，竟然越发变本加厉，在这宫里藏了个男人！

　　房内，容若打开食盒，一一拿出白酒，纱布，创药。转眸看着床边倚靠着的莯青，小麦色的肌肤没有光泽，嘴唇颜色异常绛紫，小臂上包着的伤口处，漫出大片瘀紫，已是中毒极深的症状。

　　“按照我教你的，点住我的穴道，然后把小臂截下去，动作要快。”霂青沉声要求着，右手抽出长刀，明晃晃的光芒映得他的眼眸甚为炯然：“毒入骨髓，这是唯一的办法，我不能再在这里拖累少主。”

　　心头一缩，容若的手攥了又松，迟迟不能接过那长刀：“我敢把你藏在这里，就有把握保证自己不受拖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任谁也不敢将一个男人毫不掩饰的藏匿在这后宫之中，正因为人人都不敢，才没人会怀疑。”沉如秋水的眸子闪着让人安宁的色泽，容若按住刀柄，定定道：“这解毒之法，我一定会找到。霂首领，请你相信我。”

　　“少主……”霂青与她对视着，无法相信如此纤若无骨的身子此刻竟是盈着一股强大的力量。淡定，从容，让人不由得去相信。

　　“即便如此，毒入骨髓，现在如果不采取措施，就算取得解药也怕救不回这手臂。”轻声一叹，霂青反手将长刀放入容若手中：“惟今，为了不让手臂的毒素扩散……也只有……”

　　长刀的重量压在手上，手腕微微颤抖，容若抿着唇，额上微微发热，张张口，声音也是干涩的：“你可听过……刮骨疗毒？既然毒入骨髓，不妨一试。”

　　霂青一愣，这说法虽然闻所未闻，但却不至荒唐。甚至可以暂时减缓毒素的淤积，为寻求解药争取时间。只是这法子的残忍程度，并不比截肢弱几分，甚至更为考验操刀人的心理承受力……

　　但是此刻，他却是异常信任眼前这个救他护他的女子。伸出胳膊，他答得坚定：“霂青的命，归少主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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