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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旧事重提


  刘文钧是紧握着录取通知书走进校门的。

  作为恢复高考改革开放以后没几年参加高考的考生,刘文钧幸运于自己没有生不逢时。当时年轻人对于知识的渴望要远远大于今天年轻人的想象,当然也不是单方面否定今天年轻人缺乏渴求,只是在中国刚刚经历过****洗礼开始恢复元气时,年轻人的迫切是现在的社会无法比拟的。缺少丰富信息分享及交流渠道的当时,大学的存在显得更加弥足珍贵。

  在慢慢熟悉了环境消除了不必要的好奇感后,学校生活的日子倒是日趋平缓。除去每天正常的上课,刘文钧的生活显得有些单调,每周给家里寄去一封书信,去图书馆坐上一下午,刘文钧本身性格开朗,当仿佛在大学时就有些封锁了情感一样,除去每天的必要交流,大多精力都放在了自己的功课上。

  他是在图书馆第一次看到了林苓。

  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美丽的姑娘比书本的吸引力更加巨大。于是那一下午,看书变成了掩护,他沉醉于姑娘阅读时低垂的眉眼,偶尔姑娘的眼神脱离开书本,刘文钧便慌慌张张的把头埋进书本当中。

  姑娘离开后,刘文钧还在温存刚才的感受。

  无法肯定,但自己貌似喜欢上了那个姑娘。

  刘文钧再去图书馆,每次都寻着姑娘的座位就近就座,而自己没有寻找到她身影的时候,姑娘却也偏偏的像是有线牵来的一样,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命中注定不是包办婚姻,生来就有缘分,成长过崎岖坎坷,缘分的线头才会系在一起,稍有一步出现偏差,最终的相遇便无从期待,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也是缘分体现的一种形式。跌跌撞撞的经历无数次正确的二选一,相遇的几率无限趋近于完全,但是没有最后的一眼,一切努力化为泡影,缘分的线头遍布周围,选择权多多少少还是属于自己。

  就这样理所当然的,刘文钧恋爱了。

  后来他回想起,他对林苓说的第一句话,比自己经历过之后的任何大场面的任何发言,都要紧张上千百倍。

  「同学,我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么?」

  甜蜜的日子连时间都会流连忘返,不知不觉两个人就互相陪伴的度过了四年。

  一起吃饭,陪对方去上课,一起去图书馆,晚上在校园里依偎着漫步,林苓轻轻的把头靠在刘文钧的肩上。

  日起看起来很单调厌倦,但是诚然,这个世界上往往是不单调的东西会很快令人厌倦,而雷同单调则恰恰相反,而他们的大学生活,是拥有把玩单调的时间,却没有忍受厌倦的余地。

  所谓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我要娶你。”

  “恩。”

  毕业后林苓成了文员,刘文钧决定去去意大利谋求发展。临行的当天,刘文钧拥着林苓,在她耳边轻轻的说。

  “我要娶你,并且我会让你过上最幸福的日子。”

  貌似每个男人都对自己最爱的人说过类似的话语,但刘文钧下定决心,给爱的人一辈子的幸福,是他一辈子的承诺。

  在国外的日子很苦,不过刘文钧咬着牙坚持着,他每天都在盘算着自己兑现诺言的日子,每过一天,离那个目标就近了一天,他每周都会给林苓写信,异国他乡的两个年轻人互诉着对对方的思念,一同期待并奋斗着迎接即将到来的美好日子,故事的发展仿佛有所起色,结局美好的样子显现出雏形。

  一晃就是4年,刘文钧的奋斗终于有所收获。归国的第一天,刘文钧就决定亲自去林苓家拜访自己的老丈人家,表达自己的想法并恳求同意。

  刘文钧大包小裹的提了一堆礼物,开着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普桑,登门拜访。

  咚咚咚,刘文钧轻轻的敲了几下门。

  过了一小会儿,门咔哒开了。

  老人略显惊讶的盯着刘文钧看了一会儿。

  “文钧么?”

  “诶,叔叔,我回来了。”

  老人拍了拍刘文钧的肩膀。四年的时间,老人苍老了很多。

  “好小子,真精神啊,快进来坐。来就来,带这么多东西来干么啊。”老人接过东西放在门边,“来快坐下喝点水休息休息。”

  老人急匆匆的走过客厅去厨房里倒水。

  刘文钧一边松着领带,缓缓的往客厅走,房子的布置和自己出国前几乎没有变化,客厅的装潢低调温馨,沙发前的小电视还在闪烁。木质的沙发上,垫着的垫子的样式好像有过更换,茶几上摊放着当天的报纸,旁边的香盘上燃着味道熟悉的藏香,回头观望,果然,屋门上插着几株艾草。电视机旁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一在花旁边灿烂微笑的女人。

  是苓苓去世的妈妈。

  阿姨,我是来提亲的,我要娶苓苓。他轻轻的对照片说道。

  “来,文钧,喝水——”

  “叔叔,苓苓呢?”

  “文钧,你先坐,我有话跟你说。”老人的语气突然沉重下来了。

  刘文钧心里一咯噔。

  “文钧啊,苓苓呢,现在不在家,在医院。”

  “什么!苓苓怎么了。”

  “你别急,文钧,是这样的。苓苓他娘呢,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叫做系统性红斑狼疮,医生说这种病十分罕见,得病率不到万分之一,苓苓他的母亲在生苓苓后没多久就去世了,但医生说过,这种病具有一定几率的遗传性,也就是说——”

  “苓苓发病了?!”

  “是这样的。”

  刘文钧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瞬间,整个人像是陷入泥潭,四围无人,越是挣扎越感到绝望,只能等待泥淖一点点覆盖自己的全身,没过自己的脖子,进入口腔鼻腔,最后窒息死亡。

  造化弄人,命运总是喜欢和幸福的人恶作剧,从幸福的人身上偷走幸福再偷偷地送给不幸的人,均衡着万物的起伏,但冷血的令人胆寒。美好的故事总是终止于终点前的最后十米,披荆斩棘,饱览人间冷暖,拼尽一切,破釜沉舟去爱,最后遍体鳞伤。

  此时的林苓应该是没有一点希望的吧,正因为这样,我才命中注定要去爱他。刘文钧下定决心。

  “叔叔。带我去医院吧,还有——”

  “恩?”

  “我要娶苓苓。”

  病床上的林苓有些无精打采。直到看到刘文钧。

  “文钧!”林苓惊呼着。

  刘文钧忍住泪水,轻轻地坐在林苓的病床旁。他握起林苓的手。

  袖口处有着隐约的红色痕迹,刘文钧向上挽袖子。

  “别看——”林苓阻止不及。

  小臂上,皮肤上是一片不规则的鲜红色斑,上面还有些许的鳞屑。看起来触目惊心,刘文钧也不明皱起了眉头。

  “吓人吧。”林苓苦笑着,“这种奇怪的病,医生说如果治疗不当,全身都会变成这样的。”

  “我刚开始也难以适应,看到这些创口自己都会反胃。”

  “你什么都别说了,把病好好养好,然后做我的新娘。”

  刘文钧在门外和医生询问情况。

  “患者这个病症是十分罕见的,但是属于发病的早期症状,治疗得当,应该是可以遏制住病情的进一步恶化。”

  “医生,拜托你,无论如何请治好她,请用最好的药,请你全力救救她!”刘文钧向医生深鞠一躬,“拜托您了!”

  “作为医生我当然会尽全力治疗她,你也不要太着急,但是——你要知道,这种病只是用药物控制病情,但是完全治愈——”

  “完全治愈什么?!”刘文钧语调难以自制的提高。

  “基本上来说,没有完全治愈的可能。”

  为什么?刘文钧愤怒的无声质问上苍,为什么要把这样的厄运附加在一个这么美好的女孩子身上。如果可以,他愿意为她承受一切病痛和折磨,看着自己最爱的被压迫的喘不过气——远远难过于这些厄运发生在自己身上。

  “医生说了,你的病情况不严重,过不了多久就能治愈。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刘文钧说完,轻轻的吻了吻林苓的额头。

  “——”

  “快休息吧。”

  在回家的路上,刘文钧的大脑没有任何运转,只有躺在床上的林苓和医生的那一番话。

  “说什么我也不能答应你!”

  “妈,我非她不娶。”

  “你知道么儿子,那种病是会遗传的,你的儿子如果也得上那种病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妈,医生也说了,并不是百分百遗传,遗传几率并不是很大的。”

  “但你想过没,有一定几率就说明很有可能会这样,即使你自己无所谓,你也要为自己的儿子负责,你也要为刘家的传宗接代负责啊!你为别人想过没有!你为我想过没有!”

  “妈,我大了,这种事情我自己明白利弊,我说了,我非她不娶。”

  刘文钧的妈妈气的摔门而出。

  刘文钧坐下揉了揉太阳穴,可以理解自己母亲的反应,大概这件事情扔到天下绝大部分的母亲身上,反应都应该大同小异,但是承诺已经深深地成为了刘文钧的核心,倒不是说为了承诺而必须去兑现,而是因为是对林苓做出的承诺,才要不顾一切,用一辈子去守护。

  一年以后,刘文钧和林苓正式结婚。

  两个人没有办婚礼,病情稳定的林苓开始慢慢幸福起来,刘文钧的事业也蒸蒸日上。

  劫后余生。

  “医生,按你的意思是说,假如生孩子,病人的病情会恶化是么?”

  “没错,首先患者要生育的话,药物保守治疗必须暂停很长一段时间。并且病症对妊娠的影响是肯定的,患者在妊娠头三个月可能发生流产,而且根据临床数据,大约有半数以上的患者在怀孕末三个月和产后数月内病情加重或复发,妊娠对系统性红斑狼疮最为严重的影响是肾脏的损害,患者很有可能因为并发症而死亡。”

  “所以要生育的话,我希望你们能慎重考虑。”

  刘文钧紧紧地握住了双拳,看起来孩子是不能要了,比起自己的后代,刘文钧更想林苓能尽量长时间的陪在自己身边。

  “不行,无论如何我也要生下这个孩子,文钧。这个没得商量。”林苓严词道,“我的病情我自己也知道,死亡是迟早的事情,如果能生下一个孩子,那是我唯一能留给你的,最珍贵的礼物。”

  不久就要告别人世,长存于世并不现实,林苓只想给刘文钧留下一个证明两人羁绊的信物。即便你我天各一方,即便当中隔着千山万水,即便这是最后一面。没有什么可以留给世界,每个人都是世界的遗物,那么孩子,就是我留给你的全世界的唯一遗物。所有的思念和千言万语,都交付给这件遗物,见人思人,如梦如故。

  “孩子叫什么名字呢?苓苓。”

  “我想一想。”

  “叫子辛怎么样,你经历的一切艰辛,都包含在当中。”

  “恩——不如叫子莘吧,就像茂盛的草木,春末夏初的花苞。”

  林苓最终还是故去在了生育的病床上,刘子莘出生的时候,没来得及见上母亲一面。

  算是最悲壮的传承。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以亭亭如盖矣。

  小莘对着湖面默默道。

  “妈,看看我,子莘,今已亭亭如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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