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章 救于水火
屋外逐渐响起一片喧嚣，一路打斗干戈，终是众人跪地讨饶。
“砰——”
两扇门板四分五裂，门外一人颀长高大，剑眉星目，不怒自威。
方玩世倏忽睁眼，好似绝处逢生，颤抖着嗓音用力呼救：“明嫣姐救我！”
宫明堂的藏处若是被人毁砸，那一定是来救他的人。然而这世上之人，除了明嫣姐没有别人会救他水火。
莫嚣刚看到榻上两人正行苟且，差一点儿就捂脸跑开，兀得听见方玩世喊谁呼救，才明白他被人强迫，立时冒起一股无名火。
宫明堂翻身下榻，整束衣冠，望见来人不由背上一凉，面上仍保持着春意融融的微笑。
莫嚣没给他先开口的机会，劈头就说：“宫大人不日主持贡举，若是宫公子私设刑堂，品行不端，他如何为人表率，为王帝招贤纳士。”径自走向床榻，方玩世衣衫半解楚楚可怜，莫名一疼，松开他手上的绳索，将自己的外衣披在他身上。
宫明堂凝眸观望，对其行礼，道：“有失远迎，莫小侯爷。宫某此间只是寻常住处，方才不过管教舍弟而已。家仆昨日似乎见到侯爷与舍弟共处一室，哦，若真有此事，想是他欲攀高枝，无碍小侯爷高洁品性。”
“令弟夺了本公子玉箫，昨日本公子欲拿他是问，没想到人就被你抓了。”莫嚣俯身轻轻抱起方玩世，转身嘴角一牵，笑道，“多谢宫公子帮我拿到逃犯，人我就带回去审问了。”
“哦，原是如此，那么今日是两厢误会。”
“莫某不问朝事，宫公子放心。”
莫嚣向宫明堂点头，瞥见一边的药箱，是方玩世的，伸腿把提带勾甩到手上，破了扇窗翻出去，逐渐走远。
“侯爷慢走，恕某不恭送。”
舍弟不开窍，侯爷怕是白费心力。宫明堂看得明白，心里冲莫嚣默念，眼望着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山林掩映。嘴角的笑容渐渐僵硬，心被什么挖去一块似的疼，作茧自缚，谁让他作茧自缚。捂着胸口伏在八仙桌上，饭屉里的饭菜该是凉了，可惜了一条上好的鲫鱼。
天色渐晚，阴灰的山林里听见疾走的脚步，时不时的残风卷起片片落叶，潺潺的水声似乎不远。
“啊……放我……下来……好难受……”方玩世疼得有些迷糊，他看清楚来的人不是明嫣姐，而是迫使他流离失所的莫嚣，此时却没心思纳闷寻思，一心想着药箱里的解药泻火。
莫嚣第一次听到他这般柔弱的声音，身心都情不自禁的舒坦，腿不禁一虚，借着渐起的月色，将他放在平坦的地上，背靠一棵粗壮的古树，半蹲着看他。方玩世靠着树干喑喑哑哑喘了几口气，伸手去够莫嚣脚边的药箱，却因为失了气力歪倒身子。一双手撑起他的肩膀，玩世疑惑地望了眼莫嚣，重新靠在树干上。
“你要什么，我给你拿。”
方玩世虽然奇怪，不得不勉强相信他，垂着双臂头转向药箱，边喘边道：“第二层格子……竹制小瓶……紫色的，画着紫色的……野豆草，拿来……”
莫嚣手忙脚乱，耳边的喘息甚是淫靡，想想也知道宫明堂喂了他什么药，只想快找解药，若是再听下去，保不准他这次真的要失去理智。
“是这个吗？”
“给我……”玩世看了眼递过来的瓶子，翻了翻白眼，“是野豆草……不是益母草……白痴，那么多天都是白学的吗……”
莫嚣继续手忙脚乱，拿出另一个小瓶问：“是这个吧？”
玩世虚弱地点点头，让他倒一粒出来。
莫嚣急忙倒出一粒足有指盖大小的紫色药丸，就往玩世嘴里塞。不料玩世把头扭向一边，嫌恶地皱了皱眉头。
“这么大一粒……你想噎死谁……”
“哦，哦，我这就去找水。”
“白痴啊，掰小一点不会吗……啊……快点……”
方玩世又送完一对白眼，咬着下唇，却实在忍不住吟哦起来。莫嚣深吸一口气心说心如止水，把掰好的药丸递一小粒进玩世的嘴里，手指碰到柔软水润的唇瓣，呵着一小团一小团热气，只觉呼吸开始加急。再递了一粒，编贝似的牙轻轻磕到指腹，丁香小舌无意舔上，像什么猛得一击，心脏在胸膛咚咚直撞。把第三粒递进去……
“手指不要伸进去……”
莫嚣赶紧抽出。
“药不要拿出来啊！白痴！”
莫嚣赶紧放进去。
他知道莫嚣笨，今天算是知道他原来这么笨。吃完药，玩世觉得舒畅许多，调整了呼吸，拿起地上的药箱准备走，刚起身却因为尚未恢复元气向一侧摔去。
莫嚣扶他一把，玩世顺势倒在他肩上，看见小侯爷抓着自己的胳膊，不觉得他怀着好意，撑起身子伸手揪住莫嚣的衣领，不甘示弱地问：“你是要抓我回去吗？”
莫嚣急忙摇头：“你误会了，我不抓你回去。”指着腰间的玉箫道，“我知道你本来要还我，我也拿到了，自然不用审你，那是骗他的。你看看我像是来抓你的吗？我是来救你的。”
“为什么还要救我？你明明捡了玉箫就可以直接离开。”方玩世盯着莫嚣的眼睛，这世上没有毫无理由的接近，没有平白无故的好意。
莫嚣一愣，旋即便说：“我猜你走得这么匆忙，定是因为我撞破你的身份，寻你至此，见你落难。我内心不安，总得做些什么弥补。”
原是这样么，那么他那日廊下未曾起疑，昨日才撞破。
“所以你就把宫明堂训了个狗血淋头，把他的手下打了个七零八落。”方玩世些许宽心，松手靠在树干休息，淡淡拧着眉头，道，“挺解气。”
莫嚣刚想说没那么夸张，玩世投来一瞥，那绝对不是信任的目光。
“可我是毁了莫家婚姻的人，你多少该生气。”
“啊，那次我本来就是代替的，巴不得有人来捣乱。”
“我还抢走了你的玉箫。”
“昨日你正准备还给我，不是吗？”
眼前人如同一只卷起脊背的刺猬，让他心甘情愿袒露柔软的腹部估计比雪地长征还难上几倍。若有所思，几分缱绻地看着他道：“也多亏了这把玉箫，我才没有再一次把你弄丢。”
正有月光洒在附近的小溪，细碎的波澜剪碎了一片片，水光照进双瞳，流转着晶亮的神采，真挚而纯粹。
“我从未想过伤害你，我只想保护你。”
这句话，方玩世听着受用，收进了心，却不曾明白此间的真意。直到许久之后，莫嚣一次次伤痕累累的证明，玩世才蓦然回首，原来孑然孤独的自己被他爱了这么久。
玩世心里有一点点柔软，眼神也不那样戒备，问道：“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一直奇怪，我藏得那么好，怎的被你发现了？”其实他想问已经非常久，当然他高估了莫嚣的洞察能力。玩世在莫小侯爷要作回春堂学徒的时候心里就起了疑，日后时时刻刻防备着，着实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
莫嚣暗暗得意，一手握着玉箫，一手握着玉佩，对玩世笑道：“当初你就应该连带玉佩一起拿走。这块玉佩是‘心磁玉’，专门用来探测蓝田碧墨玉。而据我所知，整个芳州城有最大一块蓝田碧墨玉的人，那就是——”
“你。”
“我。”
方玩世无奈地白了白眼，嘀咕：“我也有失蹄的一天，宫明嫣这个乌鸦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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