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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篇二 相见争如不见


  一碗烈烈的马奶酒直灌入喉,阿古拉的脸上涌上一股血色,双目晶亮如星。斜视着漠漠那张绝美的脸,他眯眼笑道:“她便是我北国的巫女,更是孤的贴身侍卫,怎样?美吗?”

  如此绝美的女子,巫女就罢了,还贴身侍卫?!那三个西域女子,已是惊诧的面面相觑。

  “不知王上唤属下来,有何嘱令?”

  阿古拉听着漠漠那平淡似水、无比疏离的声音,刚入腹的酒水,霎时便被心头的怒火引燃。

  他咬牙往后仰了仰脖子,笑语:“就是想让你来看看,这西域进献来的三名女子,可还美?”

  抬眸间,看到了阿古拉那裸露的胸膛,漠漠心中刺痛。

  这让她不禁想起了,只属于她和阿古拉的那个月圆之夜,在那块丰美的草地上,她有了二人的孩儿,可是……

  她那淡漠的目光,快速的向那三名女子脸上扫去。

  “美,极美。”

  漠漠那无比简洁的三个字,再次掀动了阿古拉心头上的火苗。

  阿古拉从王榻上站起,那高大、魁梧的身躯,摇摇晃晃的向漠漠身前走去。

  漠漠双目始终平视前方,黑漆漆的眼珠动都不动。

  那温热、熟悉的喘息,已到了自己的颈边。漠漠心头一跳,眉间微蹙,不自控的微微抬眸,向面前那张俊毅脸庞上看去。

  右脸侧的那道斜斜疤痕还在,除了胡须有些杂乱,除了脸上的酒晕,除了……

  漠漠压制下了,想触碰他脸上那道疤痕的念头,更压制下了,暗暗往上翻涌的泪水……

  他那黑色额带上绣着的银色狼头,不停的在漠漠眼前晃,似是要张口将她吞入腹中。

  “是孤身上的酒气,熏到你了吗?”

  阿古拉看着漠漠微蹙的眉头,眼底有伤痛飘过,语气也没有了方才的戏谑。以她现在的术法,就是帐外的众北国勇士合力,都敌不过她。可每次当她站在自己面前时,自己就只觉得她是枝需要悉心呵护的娇嫩花朵。

  但事实却是,自己非但没有悉心呵护她,反而是一再的折磨她、摧残她。

  连阿古拉他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不自控的做出如此违心的事情。

  “不是。”漠漠因之前失血过多,双唇已近淡粉色。

  “你从不说慌的,可是现在……”阿古拉又开始冷笑,随着身体的摆晃,他那披散的头发有些凌乱。

  漠漠没有为自己辩解,她懒得辩解,觉得辩解早已没了任何意义。

  可阿古拉满心期待的,却恰恰是她的辩解。她哪怕是骂自己、打自己一顿,或是直接一言不发的拔出她的剑,刺向自己的胸膛,也总比像现在这般淡漠、疏远的好。

  “你,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哑巴了!”

  阿古拉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让帐外的众侍卫神色同时一变,帐中的那三个西域美人儿,更是满心惶惑,皆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庭的女子,包括她们三个,皆不如你生的美,可那又怎样!她们个个都是女人,会说、会笑、会讨好孤!你呢?你会些什么!”

  阿古拉的话一开了头,便刹不住了:“孤知道,你不想见到孤!你想嫁人!是孟和?还是那个南朝的李虔?你告诉孤,孤立即成全你!孤还会亲自为你备下一份丰厚的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你想要什么?你要什么,只要说的出,孤都给你!”

  阿古拉连连嘶吼、冷笑,打定主意要刺痛面前的漠漠,让她卸下脸上的那张冷漠的面具。

  就算是已不爱自己了,也要让她恨自己!只要还能在她心中占据一点点位置,哪怕是像根倒刺般,狠狠、深深的插在那里,想拔都拔不出!这便是阿古拉的爱,爱的深沉,爱的狠心!

  阿古拉宁愿漠漠在每次想起自己时,会心痛到流血,也不愿她把自己给忘了。他可以征服整个草原,征服全天下,可唯独眼前的这个女人,让他的自负完全没了用,甚至是掉了个个儿。

  最近,在她面前,他的心中总会不由自主的生出一份,让他自己都深恶痛绝的自卑,他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

  这份自卑,在没跟她怄气前,是从未有过的,他现在越是冲她大声的呵斥、怒吼,越表明他是在尽力掩盖自己心底那份恐惧、不安。

  整个塞北,乃至整个天下,还从未有过让他心生惧意的事与人,唯独她,让他尝到了这种滋味。即便是在自己称孤为王后,他也只是把那个“孤”字,当成了自己的一个专享代号,而她,现在却让自己深切的体会到了,这个“孤”字的真正含义。

  酒后的滔天怒火中、醉眼朦胧里,他似是隐隐看出漠漠的脸色很差,是内伤还没好吗?

  一想到她的伤,阿古拉心中的疼惜之情还没涌上,便已被那翻腾上来的浓浓醋意所湮没。

  漠漠面不改色的无视他的质问、讥刺,往后倒退了一步,躬身道:“王上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属下这便退下了。”

  阿古拉怒视着那张没有丝毫血色的脸,冷笑里透着无奈:“是,孤没有吩咐了,你自然是要退下的,自然是要退下的……”

  漠漠垂眸后退,就在她准备掀帐离去时,阿古拉那冰冷的讥刺之声,这次没有丝毫笑意、没有丝毫酒意、低沉无比的传了过来:“出帐前,别忘了挂上你的那方面巾,不然,我北国的风沙、寒雪太重,会将你这个娇嫩的江南花朵吹谢的。”

  漠漠掀帐的手指开始发颤,最后这句话,是真的刺痛自己那颗麻木已久的心了。

  出了王帐,一股寒风夹杂着碎雪迎面扑来。

  漠漠挂上面巾,在众侍卫异样的目光中,在茫茫风雪中,艰难的向自己的毡帐走去。

  江南……

  是不是自己错了?正如师父临终时所说,自己本就不属于这里,这里的风雪,不适合自己……

  自己应该回南朝去,自己的根在那里……

  可是,阿古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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