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中毒
“明儿个我有些事情急着去办，不能给少主送饭了，陌尘你代我去送一日，好不好？”
陌尘已有数日未见玄曦，说不思念是假的，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去看看他，她何乐而不为，于是爽快答应了宁烟，两个人会心地笑了。
次日，陌尘早早起来忙活。她平日里留心宁烟从暖香阁收回来的盘子里，所剩各种食物的多少，总结出几样玄曦最爱吃的，今日特意做齐了，送去给他吃个痛快。
……
离暖香阁越来越近，陌尘的步子却迈得越来越拘谨，一颗心扑腾扑腾跳得厉害，她真怕一不小心就会蹦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萱室门口的，看着一道紧闭的房门，想到他就在这扇门后，不禁紧张的纤手乱颤。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接着抬手使劲按上胸口，那姿势活像能把心固定住一般，之后强作镇定去敲门。
咚咚咚！”许是太紧张的缘故，陌尘不像是在敲门，更像是在砸门。
“进来。”
陌尘听到玄曦不冷不热的声音，稍稍舒缓了情绪，推门直入，头低到不能再低，好不容易挪到桌前，把食盒往桌上轻轻一放，连头都不敢抬，转身就要走。
她不是不想见他，而是她明显感觉自己的脸颊正在升温，怕是羞红了不能见人，只能不顾一切的逃。
陌尘的一举一动，任何一个表情都被玄曦收入眼底，想起那夜她害羞的样子甚是有趣，无良的打趣她道：“走得这么急，是赶着去会你的情郎吗？”
“你……你……”
陌尘转回身，指着玄曦“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果然一面对他，她的脑子就不听使唤，说话也不利落。
想她刚刚进来时，分明看到玄曦抱着书看得入神，才想要悄悄溜走，怎么都没想到玄曦会注意到她，还给她冠上这么个莫须有的罪名。
“我我我……说的不对吗？还是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
玄曦忒坏了，明明知道陌尘就只是来给他送早膳，偏要气得她涨红了脸，只为满足他一时的兴致。
“砰！”
房门应声关闭，他连她的背影都还来不及看清，她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留下的是从食盒里散发出来的诱人的香气，轻易勾出了他肚子里的馋虫。
陌尘其实并没有真的离开，只是藏在了不会被他发现的地方，看着他，她便觉得幸福。
玄曦盯着眼前这个精致的食盒，想到自己从来都没有亲自碰过，素来都是由侍女把食盒打开，取出里头的各样食物，摆好碗筷，他只负责吃就好。今日要亲自动手，他反而来了兴致，小心翼翼的动作，在打开每一层时流露出的惊喜，都成了她眼中的美好。
他吃东西的样子很是赏心悦目，筷子在他手中灵巧地夹起食物，优雅从容的送入他的口中，慢慢地咀嚼，唇边勾出一抹自然的弧度，似乎对今天的早膳很满意。
“你知道吗？喜欢你，你便成了我眼中最美的风景，让我时时刻刻的想念，不能自已的沦陷。”陌尘犯花痴地想，而后恋恋不舍地离去。
…………
时间一刻不停，一如她对他的思念，好在忙忙碌碌轻松打发了这一日，很快又能同他见上一面。
她在心里定了主意，这次一定要看着他吃完再离开。她怕自己后悔没有好好珍惜，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更怕日后没有这样的机会。
“陌尘，你能带我一块儿去给少主送晚膳吗？我从入宫到现在都还没有见过少主呢！我听说少主长得很好看，是画儿一样的人物，就总想着能见上一面，可你也知道，我是宫里最底层的侍女，根本没这样的机会。陌尘，你就做做好人帮帮我吧！我会从心底感激你一辈子的，好不好嘛？”
不知从哪儿冒出个小侍女拦在陌尘身前说了这番话，看那模样，稚嫩得很。真不知她是从哪得来的消息，不过这段话想来是一早准备好的台词儿，配上生动的表情，就等着陌尘去给玄曦送晚膳时，当面完美的演绎出来。
陌尘是个心软的，可不是个好糊弄的，听出这个小侍女言语不老实，心里已生出反感，但转念一想，有个人陪着她去也好，至少能免去她独自面对他时的紧张和尴尬，而且多一个人在场，他没准儿会顾及自己的威严，不至于一再的拿话戏她，直叫她羞得面红耳赤，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感激就不必了，我带你去就是了。”陌尘说完，急步朝暖香阁的方向去了。
小侍女轻易得了陌尘的应允，有些不敢相信的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紧撵着陌尘的步子往暖香阁走去。
也许是提前做足了心理准备，陌尘这会儿的心态倒还平和，不觉到了萱室门口，正要敲门，却听见从屋里传出的，瓷器坠地时发出的刺耳的声音。她心里一急，顾不得礼数，推门直入，眼前的一幕令她揪心不已。
只见玄曦右手放在桌上，努力支撑住看似虚弱的身体，左手死死抓着胸前单薄的衣服，英挺的眉胡乱地扭曲，几乎要厮打在一起，额上的汗珠密密麻麻的摇摇欲坠，脸上的表情痛苦到极致。
那个跟来的小侍女瞧见玄曦这副模样，没有一丝惊讶，一刻也不耽误，转身就跑了。
玄曦见陌尘正向他奔来，她脸上的担心自是不必说了，赶忙制止她道：“别过来！”
这三个字明明是玄曦花了很大力气喊出来的，声音却如同他平时说话时的温和，登时全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一下子瘫坐到地上，仍不忘用一种冰冷彻骨的眼神警告陌尘。
陌尘再不敢向前一步，她怕他在这种混乱的状态下做出令他后悔的决定。
从她推开门一眼看到他时，她就知道他中了情毒，药效之烈，足以摧毁他全部的自制力。她不能选择在这个时候接近他，那只会更令他痛苦。她在心里料定，这里很快就会出现另一帮人，而她眼下要做的事，就是静观其变。
玄曦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成千上万只蛊虫啃噬，没有痛感，却酥麻到全身无力，身体也起了异样的反应，空虚到极致。这种感觉他从来不曾有过，仿佛要把他吞噬。
此时来自身体里情/欲的叫嚣愈来愈烈，他明显感到自己就要彻底迷失在这种混乱的感觉里，尽管努力压抑克制，却没有一点儿用处，他所有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都正在一点一点从他的意志里被强行剥离。
他决不放任自己失去理智，撩起衣袖，露出一截坚实的手臂，紧接着把手伸向地面，从地上快速拾起一块瓷器的碎片，狠狠朝自己的手臂扎去再倏地拔出，登时鲜血飞溅，落地一片残红。
他看着从伤口中汩汩涌出的鲜红血液，唇角溢出一丝苦笑，事到如今，也唯有这突如其来的疼痛，才能短暂唤醒他的理智。
陌尘绝没想到玄曦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抵抗情毒对他的控制，可见他多爱惜自己的身子。她一下子想到他口中的那个“她”。他一定是为“她”才洁身自好，可他越是这样，她就越是心疼。
雪千颜一进门就踩到一小块瓷器碎片，低头一看，蓦然心惊。
只见他的宝贝儿子坐在地上，神情痛苦，手上紧握着一块染满鲜血的瓷器碎片，另一只手臂上一道斜长的伤口正往外汩汩流着血，滴落在他雪白的袍子上，鲜红刺目。他周围全是七零八落的瓷器碎片，有些已染了血迹。
“曦儿，你这是怎么了？”
雪千颜紧张的声音在两人耳边突兀的响起，陌尘并没有什么反应，可玄曦的眼中分明闪过一丝慌乱。他似乎已预料到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事，对他来说，是多么大的屈辱。
雪千颜亲自去扶玄曦，在接触到他身体的那一瞬，心里陡然吃了一惊。玄曦的身体热得发烫，她不用想也知道他被人下了药。
“宫主，看少主的样子，定是中了合欢散的毒，卫昔自请为少主解毒，还望宫主成全！”
卫昔清丽脱俗的面容叫人见了已是心动不已，此时泪眼婆娑的，更惹人怜爱，说出的话凛然大义，听在雪千颜和陌尘的耳朵里却觉得事有蹊跷。
雪千颜带人进来时，玄曦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单凭他脸上痛苦的神情和他周围的一小片狼藉，卫昔便笃定的说出玄曦是中了合欢散的毒，实在不能不叫人怀疑。
雪千颜锐利的目光扫过卫昔清丽的脸庞，道：“你的心意是好的，不过本宫另有安排。”
卫昔还想说点儿什么，无意触碰到雪千颜投来的森然的目光，再不敢多言半句，把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雪千颜扶玄曦走到床边坐好，陌尘赶忙上前为玄曦脱去鞋子，又小心扶他躺好。
药力猛然发作，玄曦控制不住，一把抓住陌尘的手，用力拉向他的身体。眼看陌尘就要趴倒在玄曦身上，雪千颜及时出手阻止了这一幕的发生。
她一手施法对玄曦用了定身术，同时一手挡住向前栽去的陌尘向后一推，力道刚好，陌尘稳稳站住，看玄曦的眼神里尽是心疼。
玄曦的理智时有时无，原就白净的脸色因为手臂血流不止，而显得苍白憔悴，脸上因为极力的隐忍除了痛苦没有第二种表情，眸光散乱，时而灼热，仿佛能燃烧一切。
雪千颜看着儿子这般痛苦，心里岂会不疼，急着施法暂时抑制了合欢散的药力，以缓解他的痛苦，随即伸手托起他仍在流血的手臂，另一只手从伤口上缓缓抚过，伤口登时不留痕迹的痊愈了。
雪千颜边将他的衣袖轻轻拉下，边说道：“鸾珠，去请锦瑟来！”
玄曦渐渐恢复清醒，乍听到“锦瑟”这个名字，浑身都觉得不适，奈何一点儿也动弹不得，顿时心乱如麻。
锦瑟是雪千颜为玄曦所封的第一个上侍，若不是玄曦一直以来死命相拒，她早已成了玄曦第一个女人。此时听到她的名字，便知雪千颜的用意，玄曦如何还能镇定自若。
“母亲，如果一定要……这样来解脱，我宁可……死！”
这话传到陌尘耳中，心中痛极，她可万万舍不得他死，怎奈雪千颜在场，又是铁了心借此机会让玄曦尝试云雨之事，绝不容她多嘴半句。
雪千颜听儿子说到“死”字，心里一惊，直接对他用了禁咒。她的儿子，她岂会不了解，但凡从他口中说到的，就一定会做到，她绝不能让他做傻事。
“曦儿，若不是你中了合欢散的毒，母亲是不会勉强你的。可眼下，母亲顾不了那么多了。这合欢散的毒太烈，若不及时纾解，就算侥幸不死，你也必将成为一个废人。母亲绝不能由着你任性，眼睁睁看着你出事！”
雪千颜说完，软了语气继续说道：“曦儿从未尝过情/欲的滋味，又怎知不好，也许过了今夜，你就不会再这样坚持了。”
玄曦动也不能动，说又不能说，两片略失血色的薄唇翕动着，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雪千颜。他心里的痛苦无法言喻，抗拒的程度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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