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寻香坊
淮南街市，寻香坊，青楼。
林烟怎么也没想到，堂堂四皇子竟会带自己来如此轻浮之地。不过倒也让自己大开眼界了一番。
正门处，大红朱漆门顶端悬着的是金丝红松牌匾，上面龙飞凤舞的提着三个大字“寻香坊”。
红墙黄瓦，金碧辉煌。
黄花梨木做梁，红纸灯笼为灯，珍珠为帘，范金为柱础。
楼内歌舞升平，香烟缭绕。
哈，原来四皇子还好这一口？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身材略显臃肿，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的小手帕一摇一摇的，本就肥胖的脸因为吐了太多的粉末而显得沟壑纵横，奇怪的是林烟却能透着那张厚重的脸看出那献媚的嘴脸，想必这就是青楼老鸨了？
扣在手里手帕轻轻一晃：“萧公子，真是好久不见。”
看着林烟的四皇子连眼珠子都没转一下，右手随手一挥，只道：“老规矩。”
老规矩？看来是常客啊，不错，有趣。
两位身材曼妙，只着薄薄的一件红肚兜的女子就这样怡怡然的走了上来，将手里的酒壶放置完好后就退了下去，期间没多说一个字。
四皇子左手托着右手的衣袖，右手执着紫玉酒壶，将桌上的两只玲珑戏凤杯添了个满。
端起其中一只玲珑戏凤杯朝着林烟戏谑的说道：“感情深，一口闷。”
哼，小样儿，今儿就好好给你上一课。
林烟端起剩下的一只酒杯装模作样道：“感情浅，哪怕喝大碗；感情深，哪怕舔一舔。”说完伸出舌头蜻蜓点水般的啄了一口。
林烟端起剩下的一只酒杯装模作样道：“感情浅，哪怕喝大碗；感情深，哪怕舔一舔。”说完伸出舌头蜻蜓点水般的啄了一口。
“哈，继续吧。”
“只要感情好，能喝多少，喝多少。”
“再说一个？”
“只要感情到了位，不喝也会陶醉。”
“还能有？”
“只要感情有，喝什么都是酒。”
“输了~输了。在下佩服。”面对林烟的巧舌如簧，萧景睿算是败下了阵来，那日还以为对方逞强，今日看来，是真强。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舞台正中央的女子，黛眉轻扫，红唇轻启。
不似其他青楼女子穿的那般衣不蔽体，袒胸露乳，相反双层白纱裹身，黑发披肩，没有任何的金银首饰，古朴清雅。林烟不得不承认连自己也被那女子夺去了目光，似淤泥中的清莲，又似沙漠中的绿洲，不食人间烟火，清新脱俗，与众不同。
四皇子左手执杯，一双明眸柔情似水的望着台上的素衣女子。
似悠扬婉转的百灵鸟清脆悦耳，似清润甘甜的泉水滋润心房。
一曲唱罢，满座皆拍手称好。
曲终人散。
可四皇子并未朝大门退去，反倒朝着舞台深处寻觅。
人声鼎沸，人头攒动。
四皇子突然回过了头，伸出右手牵住了林烟，穿梭在人群中，那表情就像是怕弄丢了自家的孩子。
林烟从小就体寒，常年冬天手冻脚冻，之前都是些若有若无，若即若离的触碰，如今手掌相贴，感受到了对方的实实在在的体贴，滚烫而炽烈。
林烟果真就跟一个小孩一样，乖乖的跟在了四皇子的后头，一步一个脚印的移动着。
推开层层水晶珠帘，刚才在台上轻歌曼舞的女子坐在房间的正中央，身后是挂着罗纱冰丝幔帐的沉香木阔宽床。
“四哥，好久不见。”女子红唇轻启。
“芙蓉，别来无恙。”说完在桌旁寻位坐下。
林烟跟个木头似的站在那儿，琢磨着是不是该打个招呼，却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芙蓉姑娘知趣的开了头：“四哥，这位姑娘是？”
“林家三小姐，你未来的嫂子，我未来的——王妃。”说道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故意把尾音脱的老长，生怕林烟没听见。
芙蓉轻笑了一声：“难怪，我说呢，这还是你头一次带人过来。”
林烟之所以不知所措，是因为她完全还没弄清楚对方的来路，当下的情况，贸然开口只怕是贻笑大方。
四皇子见林三小姐还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儿，开口道：“还傻站着干嘛？坐吧。”
“林姑娘，不用客气，随便坐。”
林烟觉得芙蓉不仅是人长的好，歌声美，就连说话也那么动听，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对方说的每一个字听起来都那么舒服。
“好些日子没来看你，最近如何？”
芙蓉将额前的一缕青丝挽至耳后答道：“还能怎样，每天唱唱歌，弹弹琴，看看花，赏赏月，一天一眨眼儿就过去了。”
将林烟与四皇子身前的茶杯蓄满茶接着道：“忙里偷闲，苦中作乐也别有一番风味。”
四皇子叹了口气：“芙蓉，这些年你独自一人，风也好雨也好都走过来，时日合适的话，可以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芙蓉苦笑道：“四哥，这话您就别说了，你是知道我的，将就不了，况且生活其实没有想象的难，过的很快的。”
四皇子自知多说无益，拿出备好的茶叶说道：“这是今年皇宫新进的绿茶，有什么困难尽管同我说，景风的事就是我的事。还有你身子不好，有空可以去街头的林氏医馆坐坐，就是林三小姐开的，好生调养一番。”
“多谢四哥，以后恐怕要多打扰林姑娘了。”
“不打扰不打扰的。”林烟赶紧摆手示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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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林烟一直跟在四皇子的身后，躲在他的影子里。
“林烟，你想听芙蓉的故事吗？”愕然的开口正中林烟下怀，倾城的美貌，绝世的歌喉，简朴的生活，平静的内心，她当然想知道。
“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
他是堂堂淮南国的五皇子，宁定娴雅，文质彬彬，虽深陷皇宫却无心朝野，一心摆弄花草。
她是淮南国寻香坊里赫赫有名的金牌歌女，只卖艺不卖身，柔情似水，空谷幽兰。
故事的开头如繁华的盛夏般美好，皇子佳人，一见倾心。
每月初十，五皇子都会坐在寻香坊雅座之上，蒸上一壶龙井茶，品一茗柔情似水。台上的她，每一个碧波般清澈的眼神，每一个月牙般的浅浅微笑，每一个婉转优雅的转身，都牵动着台下之人的心。
她灿烂无暇的美丽，华丽而动人，犹如夜空中的一轮皎皎明月。
尽管互生情愫之后，遇上了身份尊卑的隔阂。但五皇子还是排除万难，赢得了将芙蓉纳为侍妾的机会。
尊贵的高低，身份的取舍，对于他们来说已并不重要，能互相依偎，共赏一轮明日，共观一抹烟霞，能相濡以沫，共闻花香，妾或妻都只是文字上的事情。
就在他们分担了寒潮、风雷、霹雳，即将共享雾霭、流岚、虹霓；就在他们走过了风雨雪，即将坐在芳草地上共赏烟霞明日之时五皇子却毫无征兆的遇上了流感，最终病逝。
多么讽刺的结局，明明最苦的最难的都一一走过了，却在最后的关头栽了跟头。堂堂皇子居然在坐拥上百御医的皇宫因为名不见经传的流感病逝。
所有的欢笑喜悦，所有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在那一刻都戛然而止。
繁华过尽，皇子也与凡人一样躺在冰冷的墓穴里。而芙蓉仍守在这小小的寻香坊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唱着动人的歌谣。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有谁能告诉芙蓉，她的少年郎，他们的那些如夏花般绚烂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
若，人生只如初见，多好。
命运伸出手来，我们真的无能为力。
林烟躺在自己挂着碧蓝微波丝绸蚊帐的床上，夜不能寐。
记得小时候，看过许多童话故事，觉得一生只爱一个人是件特别幸福而美好的事情。可随着年龄的长大，林烟却发现一生只爱一个人又是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曾经林烟觉得诗人都是活在乌托邦的理想世界里，可今天见识的芙蓉却让林烟知道并非如此，戏剧也好，诗歌也罢，永远比现实更加的丰满而残酷。
二十一世纪的他们，加快了前进的脚步，奔波的速度，生活的节奏，却丢失了最最本真的东西，这，到底是悲还是喜呢？
林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找到与她执子之手的人，但四皇子认真的眼神，灼热的体温，偶尔坚定偶尔戏谑的语气就像一颗种子种在心里，悄悄的开出了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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