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谈生意
回到家中，齐世平开始琢磨工作上的事，老杨前天的酒后真言让齐世平有些触动。一直以来，齐世平总是想制作出一个经典的复杂的游戏，即使不是所谓的史诗大作，也必须得是能让玩家满意的良心作品。
齐世平是一个游戏策划，在老杨的公司已干了八年。最开始的时候，齐世平号称老杨旗下第一产品总监，其实干的还是策划、写代码、测试这些活，那时他和老杨都意气风发的想要干一番大事业。老杨是个富二代，据说家里是卖药的，他这辈子即使什么都不干，也能安安稳稳的小富一生了。但是年少轻狂的小伙子谁没点情怀呢？老杨开这个公司，完全就是为了自己的情怀。
八零后的这批男孩子，无论生长在什么环境里，都对那些由二进制数字组成的游戏有着一股痴迷。老杨也不例外，他报考软件开发专业完全是因为这股痴迷。但是真上了大学以后，他才发现这个专业一点都不适合自己，什么语言什么算法他完全听不懂，不过那时候老杨一点也不在乎，他认为，即使自己做不了程序猿，不能亲自开发游戏，至少自己认识一个班能做游戏的人。齐世平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而且是班里最顶尖的！
开始的那两年，齐世平在老杨的全力支持下，拿出过几款产品，其中一款横版卷轴的闯关网游，是齐世平的巅峰之作。只是这款游戏还在内测的时候，一款制作精良的韩国同类网游就进入了市场，齐世平这完全自我研发的半成品大作还没出世就胎死腹中了。
随后几年，网游市场逐渐萎缩，网页游戏崛起，老杨很干脆利落地将公司转型，开始制作页游。那时候，齐世平的婚姻出现了问题，无法将全部精力投入在工作之中，所以没能给老杨拿出什么东西，老杨只能靠着几个短命游戏勉强维持着公司。再后来，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手游又变成了市场主力，老杨便跟随着市场的脚步，硬生生地将公司转型成了手游公司。
程序员的职业寿命很短，现在，齐世平已完全变成了产品策划员，即使偶尔写写代码，也只是作为一种爱好，除此之外，齐世平的另一个爱好便是画画。最开始学美术的时候，齐世平只是为了工作方便，作为一名游戏产品策划，与美工和程序员交流是必不可少的。齐世平是程序员出身，与同行交流起来没什么障碍，但没有任何美学素养的他，却经常和美工撕逼。那些美工总是无法理解齐世平在说什么，齐世平也经常对那些‘艺术家’的作品感到失望。日子久了，齐世平把心一横，开始自学美术，之后工作果然顺畅了不少。
如今，齐世平在美术方面也算略有小成，虽拿不出一副完整的画作，却也能够几笔勾出个龙凤或者外星人，他那些用来涂鸦的速写本已经在书架上占据了两格。至于电脑CG什么的，齐世平并不擅长，精雕细琢的工作还是交给更专业的人去做比较好，他只负责传递精神就足够了，而且相比用鼠标或者在数位板上画图，他还是更喜欢铅笔在画纸上摩擦的那种感觉。
找出个速写本，齐世平开始随意勾勒，他独自思考的时候就喜欢这么干。许久之后，齐世平脑子里有了很多想法，而速写本上，一个女人的轮廓也逐渐成型，这是楚海月的肖像。在开始学素描以后，齐世平画了无数张这样的肖像画，全都是楚海月。虽然很多时候齐世平并不是特意去画楚海月，但是他总是管不住自己的手。
看着这张惟妙惟肖的素描，齐世平摇了摇头，画得再像有什么用呢？将速写本丢在一边，齐世平打开了电脑，查了一些资料后，将自己的那些想法整理成了一个策划方案，他总算长出了一口气。又拿起速写本，很认真地改了几笔，一段往事浮现在齐世平的心头。
“你走了，我给谁做饭？”
“给你以后的妻子做呗。”
“除了你，我还能喜欢上谁？我这辈子只有一个老婆，她就是…”
“有缘无分，何必呢？”
“是你太在意了！我说过…”
“别说这个了！日子久了，你一定会找到真爱…”
“算了吧，你走了，以后泡面就是我的真爱。”
齐世平合上速写本，强行将这些回忆祛出了脑海，然后有些自嘲地自言自语道，“一语成谶，没想现在泡面真的成了我的真爱…好吧，真爱，我来了！”
转过天来，是万恶的星期一。齐世平起的很早，虽然他跟别的上班族一样，最痛恨每周的第一个工作日，却也不得不鼓起勇气去面对这每周一次的世界末日。
挤了半小时分钟公交又站了四十五分钟地铁，齐世平算是到了公司。老杨对齐世平没有过多要求，只要他在公司的时候低调点，别迟到早退无故旷工就行了。齐世平工作时很自主，隔三差五的就给老杨献上一个计划书，只是老杨大多时候对齐世平的心血并不感冒，不过今天老杨却对齐世平献上的玩意很感兴趣。
“这就对了！这些创意才符合市场需求！我看竞速迷宫的点子不错，你跟研发部沟通一下，如果能在一个月之内上线，咱们马上就可以开工！机关密室寻宝也挺好，只是有点复杂，可以先讨论一下！”老杨满意地说道，他这几年一直养着没什么作为的齐世平，一是因为同学的情谊，二是齐世平真的有几分本事，尤其是齐世平脑子里那些莫名其妙的创意。老杨知道，齐世平在自己手底下其实有点屈才，自己公司到今天这个地步，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自己的经营策略所导致。
会议气氛很热烈，齐世平的两个方案让好久都没什么正经事可干的程序猿们觉得大有可为，一直到中午会议才结束。齐世平刚一出会议室，老杨就跑过来拉着他去吃午饭了。
吃过午饭往回走的时候，齐世平的手机响起，是马铜山来电。
“呼，呼…老齐，上班了没？呼…”马铜山喘着粗气问道。
“嗯，咋了？你喘什么？”齐世平问道。
“气的！呼…刘老六找你，他在我家呢，还带着两个人！”马铜山不爽地说道。
“刘老六？昨天那个六爷？他找我干什么？”
“对！就那个特能装B的老家伙！也不知道他从哪打听到我家，今天就带着俩人来了，我还以为他来要手串呢，结果他说要找你！”
“他要干啥？”
“他说要买你那个铜片！”
“为啥？他不说那玩意是破烂么，他要多少钱收？”齐世平奇道。
“这可没说，他说要面谈，我琢磨着刘老六肯定请教什么高人了，你那个铜片没准是个宝贝！”
“我这上班呢，晚上再说吧。”
“行，我跟他说，不过我看他这架势够呛能等到晚上。”
“啥意思？他挺急？”
“嘿，你是不知道！这老小子带着俩人，那俩人大热天还穿着黑西服，看着跟傻叉似得，刘老六一进来，直接就问你的情况。我们这行很少有这样的，都是进门先扯淡，互相捧一会…你等会啊，他出来了。”
齐世平见马铜山没有挂断，也只能等着。
“喂，在么？”过了一会马铜山的声音重新响起。
“嗯，怎么个情况？”
“刘老六要跟你说话，让我给挡了，他又说让我带他到你公司找你，你说这老货是不是有病？”
“我去，这什么情况，这么急？”
“我哪知道，不过他找你，就是要买那个铜片！依我看，没准你那个铜片是个宝贝，你还想卖么？”马铜山笃定地说道。
“卖不卖无所谓，不过我这上班呢，也没带着呀，你们就算来我公司，也卖不成呀。”
“嗯，这么着，我先把这刘老六糊弄走了，然后去找你，咱们俩好好商量商量。”
“恩，行。”
“好，我这先挂了。”
挂了电话，齐世平有些摸不着头脑，见老杨投来询问的目光，便向他解释了一番。
“你要是有事就先回去吧，要不我给你放个带薪长假？反正你那两个点子够那帮人忙活一阵子了，你趁机会也出去玩玩。”老杨说道。
“我一个单身宅男能上哪玩去？不过带薪假倒是不错…要不先攒着？”齐世平笑道。
“行，给你五天假期，什么候想用就跟我说一声！我琢磨着把这个当成个奖励机制，以后谁立了功就让他放几天假！”老杨笑道。
“那你可得分人！公司里也就我什么大用，那帮程序猿要是关键时候给你撂挑子，你可没地哭去！”
“也是。算了，这事免了吧。”老杨点头道。
“别啊！你不能一会一个主意呀，我这五天假期可不能说算就算了…”齐世平苦着脸道，这时候他的电话又响了。
“喂？”齐世平拿起电话，还是马铜山打来的。
“我，胖子！王八驴球球！这老货威胁我，威胁我！”马铜山怒道，连家乡话都出来了。
“你别急，慢慢说。”
“我跟他说你很忙，晚上才有时间，这老货就翻了！说什么让我别来这套，说我现在不带着他找你，以后就别进潘家园！他以为自己是什么，黑社会呀？”
“行啦，别说这没用的，你跟他说，我这请假去你家！”
“行，你记住了，甭管他开什么价，先给他提高三倍！低于二十万免谈！”
“恩，你自己小心点。”齐世平说着挂断了电话。
“杨老板，看来我得请个假了，胖子那边有点事。”
“嗯，去吧，你的带薪假还剩下四天半。”老杨点头道。
“这就没了半天？剥削呀！”齐世平笑道，他知道老杨这是开玩笑。
出了公司，齐世平打了个车直奔胖子的小别墅。七月份的北京正是人称“桑拿天”的气候，这车里也没开空调，让齐世平一阵阵的烦躁。心理想着那个铜片，齐世平很是疑惑。平白无故的，奶奶寄了这么个东西过来，还有那些奇怪的梦，再加上这刘老六前后不同的态度，都让齐世平对这个‘哈哈镜碎片’越来越好奇。
到了胖子的别墅，齐世平敲了敲门，没一会马铜山就给他开了门。齐世平看了看马铜山的表情，这胖子脸上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怒意，看来自己赶路的这段时间，胖子的气消了。
六爷还是昨天那副装扮，此时正坐在沙发上，两个穿着黑西服的年轻人站在他身后。只不过这两身黑西服并没有给这两个跟班带来那种黑社会的风范，也没有电影里黑衣人的那种气势，反而让两人看上去跟房屋租赁业务员似得。
“齐先生，咱们也算有一面之缘，您应该看得出来，我找您是真有急事！咱们开门见山，您昨天那个铜片还没出手吧？”齐世平一进屋，六爷就站身起来说道，看样子真的有点急。
“还没卖出去…”齐世平道。
“太好了！您还想不想卖？看您昨天的意思，是要出手吧，如果现在还没有买家，您到不如直接卖给我！至于价钱，您随便提，一般的价格我都能接受。”六爷喜道。
“刘先生，不瞒您说，我连您说的这铜片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给您开价呀？但看您这个样子，我也能猜到，那铜片应该是个宝贝，具体价钱咱们先别谈，您能不能跟我说说，这东西到底怎么回事。”齐世平道。
“齐先生诚恳，诚恳的很啊！不过这东西是不是宝贝，我也不清楚…我有一位老朋友对您手里的铜片很感兴趣，我这么急着找您，有些唐突，主要是怕您把这东西卖了。您说您不清楚这东西的价钱，那我这就冒昧了，您觉得十万能不能接受？”六爷道。
“十万？您一张嘴就十万…不怕您笑话，我不懂古董，也没做过什么买卖，就是一个小公司的程序员，一个东西卖十万的买卖我真的没做过，能不能让我想想？”齐世平在来的路上已经有过一番考量，他对十万这个价格并不感到意外，毕竟这位六爷这么急的找他，要是几百几千的买卖可就犯不上了。
“三十万！六爷，您别怪我插嘴，有句话叫‘上赶着不是买卖’，您这么急要买我朋友的东西，就别怪我这敲您竹杠。我知道我这么说不和规矩，您也知道我不是守规矩的人，但是话说回来，凭您的身份，十万三十万也没多大差别，就这数儿，您说行不行吧？”马铜山毫不客气地说道，虽然在齐世平赶路的这段时间他跟刘老六缓和了许多，甚至还聊了聊业余爱好，但他心里还是憋着一口气。
“铜山兄弟，我这比你年长几岁，算是老大哥了，刚才咱们有少许的不愉快也是怪我，我这着急见你的这位朋友，所以说话有些难听。”说着话，六爷摘下手上的一串珠子，直接塞到胖子的手里，“这串蜜蜡算是老哥哥给你陪个不是。”
“这可不敢当，这整的跟我敲诈似得！以后传出去，骂我的人就更多了！再说了，我这收了您的东西，还怎么帮我这朋友说话啊，您拿回去。”马铜山将手里的蜜蜡放在茶几上，推回刘老六面前。
“铜山老弟不要客气！生意归生意，交情归交情，咱们两不耽误！三十万就三十万，只要你能做的了这位小齐兄弟的主，咱们这买卖就算成了！”六爷毫不在意地笑道，又将蜜蜡推回马铜山面前。
马铜山倒有些尴尬了，看了看齐世平，不知该说点什么。
“他能做主！”齐世平说话了，“我不懂古董，胖子是我认识的唯一的明白人，我这不听他的听谁的？刚才说十万，我就觉得天上掉馅饼了，这么一会又三十万了，我这感觉就跟中了彩票似得。我还怕胖子把您吓跑了呢！”
“拉倒吧，中彩票那是五百万，你这么说，要是六爷真的以为你要五百万，那六爷可真要吓跑了！”马铜山半真半假地说道。
“哈哈，你们二位真幽默。既然齐先生也同意了，咱们什么时候…”六爷笑着拉了个长音。
“明天吧！还在这，我这没带着，等明天这个时候，咱们还在这聚齐，怎么样？”齐世平道。
“齐先生，你也看出来了，我这真的很急…要是你没什么安排，咱们现在就去取，你看如何？那三十万，你给我个账号，咱们马上就能转账。”六爷道，语气里有几分商量和几分豪爽还有几分不容置疑。
“嘿嘿，六爷，以前我不了解，没想到您还真是个急脾气，这一天半天的都等不了，要不咱们今儿晚上交易吧。怎么的也得让我哥们喘口气吧？晚上咱找个地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也别转账了，你整个箱子装三十万，我们也整个箱子装着那个宝贝铜片。”马铜山插话道。
“晚上…也行！齐先生觉得呢？”六爷思索了一下，向齐世平投来询问的目光。
“可以。”齐世平道。
“嘿嘿，那咱们就说定了！”马铜山笑道，接着带着几分玩味的表情向刘老六说道，“六爷您刚才不是说最爱看动作片么？那咱们学学黑帮电影怎么样？”
“哦？马老弟这话是何意呀？”六爷有些好奇。
“嘿，很简单，咱们晚上找个地方接头，到时候你就问我‘货带来了吗’，我们就说‘带来了，钱呢？’，然后咱们开箱验货，咱也过一把装B的瘾！等交易完成，您拿着铜片去找您那位朋友，我们哥俩回家数钱，你看怎么样？”马铜山笑着解释道，此时他早把刚才的不愉快丢到九霄云外了。
“哈哈！马老弟幽默！幽默的很啊！行，咱们就这么定了，齐兄弟意下如何呀？”六爷点头道，他对马铜山的提议并无不满，虽然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有点不符合他的逼格，但是他心里是不拒绝的，另外他也是怕这‘赖胖’再节外生枝，要是跟他胡闹一番能免去他从中作梗倒也是极好的。
“可以，我晚上没什么事。”齐世平爽快地说道。
“那咱们找个什么地方？是在这还是找个茶楼？”六爷道。
“六爷，咱们不是要学电影里黑社会接头么？人家电影里可不事先约地点，我这有您手机号，咱们晚上再说！您等我电话，我电话里没准就说让您拿着钱到香山或者八达岭一类的地方，总之您就拿着钱等着就行了！”马铜山笑道。
六爷听这话就是一哆嗦，这赖胖要拿自己当傻小子刷着玩么？但转念一想，自己要是被支到郊区，这‘赖胖’不也得跟着去么？
“好好好，我也跟着你玩一回！不过你可别真的一句话把我弄到八达岭去！”
“嘿嘿，那可没准！”马铜山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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