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通灵眼
“我不同意，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方老爷呼出一口苍浊，气若游丝地质问。
“不为什么啊，”方太太替他掖了掖被角，“如今方家，自然是我说了算，我想做什么，就去做呗，哪用得着考虑为什么呀？”
“你，你——”方老爷剧烈地咳嗦，好半会儿才恢复说话的力气，“你想独吞方家？”
“怎么会是想独吞呢？老爷，梓柔是您唯一的女儿，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方家的一切本来就是我女儿的！难道不是吗？”方夫人的语气急促起来，突然攥紧了方老爷的手，“我生梓柔的时候难产，伤到了根本，医生说我再也不能生育了，可是你从外面带回来的女人，连一个孩子也生不下来，还不如我呢！至于那个小孽种，她不配得到方家的一丝一毫！”
见她神情略有癫狂，方老爷闭了闭眼睛，“你以为我不知道她们为什么生不了孩子？”
“你说什么？”方太太脸色僵硬了下。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是你干的好事？她们每天的饮食里放了什么东西，想必你最清楚了，还有十年前，九姨太突然小产，虽然那个丫头一人承担了所有罪责，但恐怕跟你也脱不了关系吧······”方老爷的声音渐渐弱下去。
“不，不，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不惩罚我，是忌惮我娘家的势力吗？”方太太喃喃地摇头，失魂落魄地望向方老爷，却见对方眼眸合上，气息微弱。
“放过小薇吧······”方老爷费力吐出最后一句话，声音轻的快要听不见。
“老爷？老爷？”方太太试着推了推他，毫无反应，她不禁跌坐在地，眼里阴霾浓重，为什么，为什么，你死前惦记的仍然是那个狐狸精和她的孩子？而她和女儿总是被你忽视的那个！那个小孽种，就算跪在她面前求饶，也休想博得一丝心软！
方薇得知自己被许配的事情，是在方老爷葬礼结束的第三天。
方家客厅里，方太太雍容华贵地坐在沙发里，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才轻轻巧巧地宣布了方梓柔和她的婚事。
她看到，周围站着的唯唯诺诺的姨太太们，有的露出几分同情神色，但大部分都是无关痛痒的冷漠，方梓柔坐在方太太身边，看她的眼神里充满挑衅和幸灾乐祸。
二太太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壮着胆子上前几步，可是喉咙里的声音还没发出来，就被方太太一个异常冰冷的眼神给堵了回来。
方梓柔说道：“二太太，方薇又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劝你别趟这滩浑水，你要是安分守己，我方梓柔发誓，会侍奉你终老的。”
方薇不知道怎么回了房间，一坐到床上，她忍不住埋头哭泣起来，虽然还没见过所谓的未婚夫，但从别人的反应中，就知道那是一门多么糟糕的亲事，听说那个人，还是个傻子······
“小薇？”一股冰冰凉凉的气息围拢，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
“阿幽，你带我走！带我走好吗？我不想呆在这里了！”方薇转身抱住明远，脑袋紧紧贴着对方的胸膛，好像这样就能汲取到莫大的安慰。
明远把手放到方薇额头上，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摸摸对方的脑袋，“嗯，不呆了也罢。只是小薇想好了去哪里吗？”
“只要有阿幽在身边，去哪里都无所谓。”方薇抬起头，眼神坚定。
“哦？那小薇不打算去找喜欢的人吗？”明远眯了眯眼睛。
方薇摇了摇头，突然凑近将自己的唇贴上他的，半响才离开，说道，“我喜欢的人，就是阿幽啊。”
明远为她突如其来的亲吻愣住了，黑色的眼眸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可对方却噗嗤一声笑了，刚才的悲伤全然消失，弯了弯眼睛说道：“阿幽，原来你也是有温度的呢！还有，你的脸怎么这样红？”
方薇是想带着二太太一起离开的，可对方不太愿意，方薇怕自己走了后方太太会牵连她，于是和明远商量，给自己三天时间说服二太太。
不过不等方薇想好具体措辞，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这天下午，方太太突然领着几个下人闯入了别院。
“太太，怎么回事？”二太太急忙迎上去，回头看了看方薇，眼里充满担忧。
方薇知道，方太太自从一进门，目光就牢牢锁住自己，肯定没什么好事。
“把她给我绑起来。”方太太一声令下，仆人哪敢不从，很快，方薇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哎呦，太太，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小薇到底犯了什么错？”二太太拉着方太太的衣袖，颤抖着跪下去，眼前的场景简直要把她吓疯了。
方太太站在院子中央，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红宝石戒指，怪声怪气地说道：“她那个傻未婚夫今天突然暴毙了。方家是大户人家，说出去的话一言九鼎，既然答应把二小姐许配给他，那么不管是死是活，她都必须给我嫁过去！”
“太太，这人都没了，还怎么嫁啊？不如给小薇重新找门······”
“糊涂！”方太太厉声呵斥道，“如果再将她许配别人，她不要脸也就算了，置方家脸面于何处！来人，把她给我绑上石头，扔到池塘里去！”
“太太，太太！”二太太听到她这样说，不禁吓白了脸色，揪着她的衣角不放，方太太厌恶地一皱眉，抬起脚毫不留情地踹去。
二太太顿时捂着心口痛苦地蜷缩起来，口中喃喃说道：“小薇，快跑，不要管我·······”
“妈妈！妈妈！”方薇喊出了多年来不曾有过的称谓，她想跑过去扶起二太太，但手臂被人狠狠桎梏住，不能挪动半分。
“小薇，你终于肯喊我了······”二太太眼角出现了晶莹的泪花，头一偏，双手无力地垂落一旁。
“把她的嘴堵上，两个人都扔到池塘去！”方太太拍拍衣裙上溅到的些微尘土，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下人们早就被她雷厉风行的手段管得妥妥帖帖，哪里敢反驳一句，更何况，夫死妻陪葬在这个年代很常见，虽然二小姐还没正式嫁过去，但未婚妻也是妻啊，他们是怎么也挑不出方太太哪里做错了的。
方薇被扔到湖里时，巨大而熟悉的冰冷感瞬间包围了她，喉咙和鼻腔里那股窒息的味道，使她不禁回忆起很久之前，自己似乎还是五岁的时候，也是方太太的命令，也是这个池塘，意识模模糊糊之间，她看到水中出现了一个宽袖长袍的人，他的长发在水中散开，波光粼粼的湖水映出了白皙俊朗的脸庞，带着几分紧张担忧的神色，慢慢靠近了自己······死亡之前，一些被埋没的记忆汹涌着奔向了脑海。
阿幽，阿幽。
但是今天阿幽不会来救自己了，方薇知道，因为明远昨晚就和她说了，要去很远的地方一趟，把他们未来的家安顿一下。
所以说，她再也见不到他了，是吗？方薇感觉力气一丝丝剥离，身体的温度好像也不受控制地散去。
阿幽，你还是不要回来了，因为淹死的样子一定很丑，不想让你看见。
我本来就是孤孤单单的一人，因为有你的陪伴，黯淡无光的童年才有了色彩，有人看着我成长的感觉真好，现在，就让我守着这个秘密永久沉睡吧。
镜香看了眼病床上躺着的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皮肤白皙，模样伶俐，只是惨白的脸色中透着一股灰青之气。
她又抬头看了看方蒙手上格调典雅、笔触精妙的鼻烟壶上方——飘着的那只宋朝幽灵，俊眉修眼，有翩若惊鸿之姿，又加上他说自己会经常指导方薇书法，镜香对幽灵只会在晚上出来，白衣飘飘地吓人的映像改变了，原来并不是每只鬼都那么无聊啊！
“你盯着我干什么？”明远几近透明的身体晃了晃，警惕地回看她。
“你别怕，我要是想干什么，早就干了，不会大晚上的跟着你们来到医院，”镜香摩挲着下巴，说道，“只是我觉得，你这只鬼还挺与众不同的。”
“喂，第一，我并没有害怕，第二，我是幽灵，不是鬼！”明远从半空中俯近，不过没接近镜香就被阿尔卡斯挡开了。
“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的，”阿尔卡斯略有不满地说道，又把目光投向了方蒙，“你才是医生，治病救人不是你在行的吗？叫我们过来干什么？”
“你仔细看看，她不是人。”方蒙淡淡地回应了句。
阿尔卡斯皱了皱眉，把目光细细地放在了方薇身上，这才发现她身上散发着同样冰冷的气息。
“好了，幽灵先生，你可以告诉我们后来发生的事情吗？”镜香走了几步，找了个椅子坐下。
“我回到方家之后，只看到了小薇的尸体，”明远从半空落地，坐到了方薇的身边，神色温柔地看着床上躺着的人，“这一切都是我的疏忽，所以为了补偿她，我动用了一点小法术，把她的生命和我的连在了一起。”
“呵，小法术？那请问为什么你会变得越来越透明？”镜香轻笑，慢慢吐出的话语里带着讥讽，“这种续命之法，不过是把你自己的生命嫁接到她身上，所以当你变得虚弱时，她也会跟着陷入昏迷。可你忘记了吗？她已经死了。为什么不放手让她去投胎呢？”
“她说过，和我在一起很快乐，”明远陷入了深深的回忆，“我和她在一起，也觉得很快乐。所以这么多年，我们形影不离，换了无数个生活的地方。你知道的，为了不让人发觉小薇不会老去，我们必须不停地走。”
他顿了顿，又说：“小薇不像我，没有得到修炼的机会，如果我的灵力一旦不能维持，她会堕入轮回之道，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这可不一定，”镜香从椅子上站起，拔了根头发绑在方薇手指上，低头闭眸轻喃几句，忽而睁眼朝它吹了口气，那根头发隐了隐，顿时消失不见，她却露出些许自负的笑意，“你看，这样一来，只需要特殊的咒语，不管轮回几世，你同样都能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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