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陆章 箭在弦上

“对，防卫，防止有人坏他的好事，”蓝曦分析道，“几个贫民还用不着他大老爷大费周章花钱请人，他要造的就是一个威势，让那些路过的侠客之类少管闲事，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当然，最主要的，就是防咱们青云门了。”

        “哦对，我哥前些年也提到过黄老爷这股势力，看来我们青云弟子，算是成了他们的眼中钉了，”洛青溪也一个激灵想起来什么，“我哥应该也给黄老爷带来了不少麻烦吧。”

        “师父让我们下山历练，必然是有让我们治一治本地的‘大老虎’的意思，”蓝曦看了看不远处的破木屋，脚下迈出步子，“黄老爷招这么多高手，是想让我们青云门的弟子吃苦头，少管闲事。”

        的确，洛青帝没少和大家讲他斗乡绅的段子故事，虽然刻意没说这些人的名字，但按现在的情报来看，无疑就是这个黄老爷了。

        “前面这屋子有人家，我们进去看看。”蓝曦指了指前头，示意洛青溪跟上。

        推开草帘进门去，一下子把里面的男人吓了一跳，他直接就抄起边上的铁铲，不由分说地朝二人挥过来。

        好在蓝曦天天接受的是无那种非人哉的训练，反应一流，为了不伤到他们，蓝曦如鬼魅般撤步到一边，托住铲柄向上一推，避免铲子打到洛青溪的身上，同时夺下武器，抛到一边。

        “这位大哥且慢，我们是青云门的弟子，有剑鞘为证。”蓝曦缴械了对方之后，客气地说道。

        但那男人一听蓝曦这阴沉可怖的声音，刚才的心情可没法一下子平复下来，想也没想就脱下了自己的草鞋扔了过去。

        行吧。蓝曦干脆就让那草鞋带着泥巴打在了自己身上，有点疼，不过总比吃一铲子好。

        这一下男人才冷静下来，确认蓝曦并不是有敌意，刚刚蓝曦缴械瞬间完全可以过来控制住自己的，但这一草鞋他却躲也不躲一下。

        “你们当真是青云门弟子？”男人依然保持着应有的警惕，同时眼光不自然地瞟了一眼里屋，神情极度紧张。

        “有剑鞘为证。”洛青溪这才上前来，取下自己背后的剑，将那剑鞘给男人看。

        “是是青云门，抱歉，抱歉，冒犯了，”青云门的标识在整个神州都是妇孺皆知的，不仅因为青云门实力强大，剑法闻名，更因为他们在江湖修炼的方式就是行侠仗义，为众人所津津乐道，“二位请坐，我去泡两杯茶来。”

        “大哥不必了，我们这次来是要问您一些事情。”蓝曦示意男人不必如此，拍了拍身上的泥灰，找了个竹凳坐下来。

        “好，好。”男人也跟着坐下来，看上去有点恐慌。

        洛青溪在一旁看得真是哭笑不得，蓝曦师哥这嗓音确实够有威慑力的。

        “那里屋，是您的妻子儿女吧。”蓝曦刚刚和男人“对峙”的时候便注意到了细节。

        男人咽了一口口水，“是的，少侠，一家三口，有一个女孩儿。”

        若不是这两人表明了青云门的身份，男人估计得起来和蓝曦拼命，因为蓝曦说话简直就和老妖怪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把男人妻儿都吃了。

        蓝曦点了点头，这窘迫的处境，和自己那时也无一二了，只是，自己并没有一个这样好的父亲。

        想什么呢。蓝曦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继续问道，“那你们可知道这块地皮要被征收的事情？”

        “知道，”男人说到此处，眼神黯淡下来，“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本就是没处可去才在这里搭了个屋子，真要追究起来，这地皮也不是我们的。而且那乡绅拿着个官府的令牌，我们也不占理。”

        蓝曦看了一眼洛青溪，和自己想的一样，但又不完全一样。小时候之觉得屋子在这，地就在这，但是忘记了他们自己本身也是游民，这样一来，清醒过去，即使是找黄老爷要补偿，似乎也是不占理的。

        难办了，一开始可没料到这一层利害关系。

        可是就这样放任不管了吗？

        “蓝曦师哥，我觉得，不如文斗，让黄府给青云门一个面子，多要些补偿，就算完了。”洛青溪小声道。

        可面子也不是这么用的。蓝曦开始有些焦虑了，虽然驱赶游民确实很不人道，但是黄老爷也不是那种喜欢做慈善的人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游民自生自灭，又与我商贾何关呢？

        头疼。蓝曦看着眼前无奈的男人，想象着门后那弱小无助的母女，第一次感受到了江湖的无奈与苍凉。

        如何是好？蓝曦思忖着，还是打算先给男人下一颗定心丸，“你放心，我们会尽可能帮你们争取到一些好处，不必对未来太绝望了。”

        男人闻言，眉头舒展了一些，但心里知道，要真和黄老爷闹起来，那可算是不义之事，青云门能给到的帮助，或许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多谢少侠，喝杯茶再走吧。”男人起身，又要去泡茶。

        “不必了，我们还有其他事情。”蓝曦也随之起身，行礼离开。

        洛青溪立即跟着，“蓝曦师哥，你就这么答应了，莫不是已经有对策了？”

        “没有。”蓝曦诚实地回答道。

        “那你急什么，这不是更丢面子。”洛青溪无语了。

        “情况基本了解了，我们也不用拜访别家了，要真解决不了，以我们自己的能力，帮助这一家人也还是不成问题的。”蓝曦扶住自己的额头。

        “好一个背水一战。”洛青溪也是哭笑不得了。

        “但纯粹的帮助，也不是长久之计啊”蓝曦望向天。

        洛青溪沉默了，他承认，蓝曦的想法比他更深入土壤。

        即使不能帮上忙，也至少帮上一点忙。

        “蓝曦师哥，你要去哪。”洛青溪看着蓝曦失落的背影，他在漫无目的地踱着步子。

        “回道观静一静。”

        说着，蓝曦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是洛青溪第一次和蓝曦产生了距离感。

        洛青溪和洛青帝其实根本就不是本地人，他们来自富甲一方的洛家，织锦世家，洛家会把家里的男丁都送去修行，也不管天赋高不高，修炼到哪个境界上不去了，就回来掌管生意，有了江湖的见识和一身功夫，在经营上也就更硬气，更知世俗。

        所以，洛青溪即使修道之途停止，他也能回去荣华富贵。

        但蓝曦不一样，蓝曦只有修道一条路可走，从觉悟上便完全不同。

        而他们的生活环境，也是天壤之别。洛青溪不理解为什么蓝曦会这么郁闷伤感，他只知道插手这件事是没有太多道理的，如果是自己，或许就放弃了。

        但蓝曦却执着于此，甚至无法自拔。他无法理解。即使嘴上认同，也只是出于对蓝曦的敬佩。他没想那么远，他对那贫苦的一家人，也只是止于同情。

        这无形的隔阂，在此，便建立起来。

        洛青溪没有跟上去，而是在原地发愣。

        他追逐哥哥的放荡不羁，但是无法真正放开自己；他追逐蓝曦的温柔坚毅，但无法放下身段去博爱一切。

        自己好像永远都在做别人的跟班，自己也好像还惦记着自己有一条退路可走。

        所以，自己才会修炼欠佳，被哥哥和蓝曦甩在身后吗。

        那现在，是应该继续跟随蓝曦，解决这西北角的征地问题，还是另寻出路？

        征地，是合情合理的，虽然残忍，但不是自己能够干预的吧。洛青溪在脑海中这样问自己，一遍又一遍。

        “我应该找找别的机缘”洛青溪似乎想要骗过自己，没有跟上蓝曦，而是去往了另一个方向。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他自己还是如此弱小，也没资格去关心其他人吧，哈哈。

        哈哈

        “拿个酒葫芦，装一葫芦酒。”男子十五便算是婚龄，自然也算是成年，所以蓝曦能够自己买酒。

        “好嘞，客官您等着，我们这酒可都是上好的粮食酿造的”

        蓝曦听不进去。他不知道卖酒的嘴里在说些什么，大概是介绍他们家的酒如何好。但他不关心，脑子里一团乱麻。

        “谢谢。”付了酒钱，蓝曦提起酒葫芦，回青云山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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