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无情之道

朦胧间，丹若的神识轻灵如羽，四处飘荡，来到一片混沌之中。

        混沌周遭层层淡灰色重云似棉絮，她感觉自己伸手拨弄，却仿佛摸到一团绵软的空气，手中空空如也。

        她吹一口气，一小片棉絮散开，后面渐渐现出人影依稀。

        一对小儿女欢笑嬉闹，白衣郎红杉女，好不登对。她看不见他们的面容，只凭直觉，感觉他们都很欢喜。

        再往前走走，是一只银色应龙，扇着翅膀，缠绕着一只通身赤红燃烧的火鸟，她本以为是龙在捕杀那鸟，走近了才发现龙缠绕这鸟的姿势，缠绵缱绻，充满情意。

        真是稀奇古怪。她略略惊叹，却没多理会，再往前走，是皇宫中孑然一身的自己和唯一对她好的皇兄，她心中突然明白了什么，再往回看，那对小儿女和应龙火鸟等奇怪的景象却全然消失不见了。

        她只得继续前行，看到岚依师姐，是她刚入宗门时，温柔娴雅的模样。

        又看到毓皓师兄，和之前那些影像相比，他很清晰，还格外高大，像庙宇或观堂里的神祇似的，悲悯地俯视着她。

        “师兄，”她依赖地唤他，向这巨大的影像伸出手，他却没有如往常那般含着笑向她迎过来，她心里慌张地没有着落，挥着手急急呼唤，“师兄啊……”

        随着她的喊声，他的形象忽然搅成一团漩涡，消散在混沌中。

        她茫然四顾，之前的种种幻象竟然也都消失了。

        “爱恨嗔痴，本是虚妄。三界之中，种种烦恼，皆因情而来，若能无情，不仅能灭除烦恼，还能得证天地之大道。”混沌中突然响起这个声音。

        声音非男非女，她其实是第一次听到，却觉得十分熟悉。

        心思忽然清明，她感觉脑海中和心里前所未有地轻松，没有任何牵挂，也没有任何烦恼。

        心中十分安宁，她闭上眼睛，喃喃自语：“我愿抛却情丝，得证天地间的大道。”

        轰然之间，混沌像被什么东西破开，消散在巨大的光亮中。

        她的神识感到空前地精力充沛，无限力量在胸中不停膨胀，直到和她所见所感一样浩瀚无际。

        丹若睁开眼，发觉神识回到身体里，动动手指、挥挥手臂，一切都运用自如。

        抬起头，她发现自己身在半空中，周遭的重重乌云正在消散，云朵裂隙间强烈的阳光射进来，给乌云镀上一层银白的光边。

        “恭喜飞升，明煜上君。”毓皓也飞身半空中，就在对面笑吟吟地望着她。

        “我度劫成功了么？”她期盼地问。

        他点头，言语之间喜气洋洋，似乎比她还要开心：“成功了，你现在是上仙了。”

        丹若惊喜地摸摸自己的头、脖颈、肩膀、手臂……她一路摸下来，感觉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我是上仙了……”她开心地随手做法，向下界指去。

        下界石板台阶突地一声，石屑四溅，被她隔空指出了个窟窿。

        她发出喜悦的赞叹声，看看自己的手指，又看看下界仰望的凡人们，开心不已。

        下界众人看着白日飞升的丹若，纷纷行礼。人群中不知谁发出一声呼喊：“明煜真人如今是上线了！多亏了她，苍居门才免于受辱，不如我们尊她为掌门吧！”

        门中响应之声不绝于耳，孤鸿子自觉羞惭，开口说道：“后生可畏，明煜真人，我今日便将这掌门之位传于你吧。”

        丹若大仇已报，对掌门之位本是无可无不可，她看看毓皓，见他朝自己微微点头，便答应下来。

        接下来的几日，因接手掌门事务，她狠狠忙碌了一番。从前她一直过着清修的生活，乍然面对如此繁多的杂事，有些手忙脚乱，还好毓皓从旁协助指点，总算没出什么纰漏。

        “幸亏有师兄帮我，”她由衷感谢，“否则真不知会出什么岔子。”

        毓皓双臂抱在胸前，宠溺地看着她，笑道：“你只是不熟悉，过几日便好了，我不过是帮你更快些上手。”

        于他而言，凡间仙门的掌门固然无足轻重，但她早晚要随他回天庭做天后，届时她要处理的事情更多，先拿小小苍居门练手也是好的。

        昨日归仪门的人前来辞行，丹若想留岚依多住几日，被对方婉拒了。

        苍居门对岚依来说，终究是痛苦伤害更多一些，如今既然恩怨一笔勾销，她并不想多做停留。况且，此番丹若借天雷吸走了归仪门全宗靠饕餮吃人炼化的修为，全宗门的修为大为受损，回去后需全门闭关修炼。

        虽然仍有一丝不舍，丹若也只得与昔日师姐依依惜别。叶雨薇悄悄脱离大部队，跑过来羞答答地往毓皓手里塞什么东西，吓得他像被烫到大叫一声，匆忙后退。

        丹若看着不明所以，倒是站在她身旁的纪妩英横眉立目地看着叶雨薇，好像人家对了什么坏事。

        直到那东西落到地上，丹若才看清，竟然是一个针脚工整的荷包。

        叶雨薇的脸像红布似的，毓皓尴尬地不知说什么才好，丹若见状，只得上前捡起那荷包，递给叶雨薇：“叶姑娘，你东西掉了。”

        叶雨薇不情不愿地接过荷包，目光一直绕在毓皓身上。

        只听他轻叹一声，无奈地说：“叶姑娘，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向来不用这些东西。”

        说完，他便闪身进入竹居了。

        叶雨薇怅然片刻，终是失落地离开。

        丹若找个借口支开纪妩英，走进来问毓皓：“师兄方才为何说谎？”

        毓皓的眼睛并未从眼前书册上移开，心不在焉问：“什么说谎？”

        “荷包，”她提醒他，“我记得你有一个，就是装星辰屑的那个。”

        毓皓失笑，从袖袋中摸出那个荷包，又打开抽绳取出里面的小瓷瓶：“你说这个？瓷瓶易损坏，我总要找个东西包一下才好，便随手拿了这个。”

        “随手？”丹若睨着他，伸手取过那个荷包，拿到眼前翻来覆去仔细瞧，见这荷包针脚粗糙笨拙，只有布制细密可取罢了，不由笑道，“这荷包的针脚果然十分随意，不知师兄从何处趸摸来的。”

        她这般笑着揶揄，惹来他飞来个白眼。

        她还好意思问呢，这丑荷包还能从何处来呢？无非是她在九重天时，偶尔心血来潮，要学那些凡间小夫妻，送什么劳什子信物，笨手笨脚地做了这个东西，他勉强收下，也不敢当面笑话她，只是背后拎着这个荷包大摇其头，末了想想，便用来装她最爱吃的星屑粉，也算物尽其用。

        不行不行，他觉得想不起前世的事儿，连笑话她都不方便，一把从她手上夺下荷包：“你嫌不好，便自己做一个我看看，到底能做成个什么模样。”

        她轻笑：“做就做，我肯定能做得比这个好。”

        他才不信，就算没被绣花针在手指头上戳几个窟窿，她的针线功夫也不会有多少进益的。

        不过说起来，当初宛赤是听了凡间的话本子才起了这些小儿女的念头，若是带她听听这些，不知道种情根时会不会便当些。

        这念头一起，当夜趁丹若睡下，他设了结界召来太上神君和司命神君，共商大计。

        两位仙僚先恭贺丹若飞升上仙之喜，司命神君的喜悦之情洋溢在眼角眉梢，显得尤为开心。毕竟从此之后，丹若的命格再不归他管，少了个差事当然轻松。

        太上神君一如既往老成持重，捻着胡须慎重地提醒：“陛下，种情根一事，老身也只在上古典籍中见过相关记载，却从未见有神仙成功过，皆因这情根种回去时，要直插心脉，施法将其化入灵肉，从心入神魂，一个不小心，被种之人便会魂飞魄散，实在凶险非常，陛下千万要慎之又慎。”

        听上去很疼，就像在别人心上插刀子，再把刀子融化，随血脉游走，他只要想想便觉得不寒而栗：“是不是还得施法保被种情根之人魂魄不散？”

        太上神君点头：“陛下圣明，正是如此。不过以陛下之修为，连当年……四散的魂魄都能凝聚成魂珠，这等小事当不在话下。”

        说起来很轻巧，但当年也损耗他近半修为，看来这次也要耗去不少修为，他的眉头皱了皱，觉得最近的修行功课又紧迫了些。不过这于他，都不算什么难事。

        “有一点陛下须谨记：种情根时，应顺其自然，不可强行为之；更不可用法力或药物将对方弄晕，趁其神志不清时种，因如此血行不畅，情根无法化入灵肉，无法种成功。”

        他沉沉叹息，点头表示知晓，心下已开始计较起来如何才能成功。

        这时，太上神君支开司命神君，走近玉昊，悄声对他说：“陛下，老身有一件十万火急之事禀告！”

        玉昊示意老神君说下去，只听对方压低声音说：“东海那边有情况。”

        电光火石之间，他心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追问道：“你说东海，可是……”

        太上神君眉头紧皱，催促道：“那边已经翻了天，陛下快随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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