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败退

　　火玲珑有如受伤幼兽，急不可待地返回道人崔豹手里，不时震动，瑟瑟发抖，又有尖利刺耳的嘶鸣，显然被毒物内丹祭炼的灵器挫伤所致。

　　八卦修士凌云志双手掐子午诀，唤出剥卦卦象，凌空罩落，只是一刷，就将钟虺护身精魂，抵挡豫卦阴雷蛇鞭的‘法衣’尽数剥落。

　　魍魉道妖修亲身尝过雷击的滋味，川林老蟹蜕壳并酥骨苦苔炼制的地皮衣，顿时焦痕处处，发髻崩断束绳，根根竖起有如枪矛。

　　所幸功行深厚，将躯体锤炼地如钢似铁，又有先前川林收服的精魂，替他抵挡第一波阴雷蛇击，余下的威势便难以撼动道基，不过这会吃过苦头，钟虺不得不暂时避让。

　　医道术士沈岙屈指连弹，将寸许长的金针，以潜形匿迹的手法，打在妖修的伤处。不知是否伤势过重，或许阴雷克制魍魉道妖修的法力，竟然破了此人护体罡气，泰半成功，有如武道点穴术，稍微禁住呼吸吐纳。

　　屋漏偏逢连夜雨！钟虺一口气接不上来，连咳几声，竟然受了内伤。由此可见，任何术道，若能择机而用，便是医道救人的针术也能伤人，甚至害人性命。

　　察觉胸膛异物刺入，不知缘故，竟然能破真元护体的罡气，钟虺收回阴风扇，展开化为屏风遮挡，低头查看，有七根金针封住大穴，不由气怒交加。

　　可惜，针针入肉，深埋其中，尾端几乎不见，即使运起法力，也逼不出来，心里发狠，竟然将小块血肉连金针一并挖出。

　　另一边，三位散流术士争取时机回气，沈岙已尽极限，底牌齐出。耗费光阴，只炼成一件灵器火玲珑，还被毒烟丹伤了灵性，道人崔豹眼下肉痛不已。至于开坛练法，八卦道修士凌云志，还剩下两道卦象法力，估计合力也不是对手，便心存去意。

　　他向身后稍远处，青叶门主丢去一个眼神，萧尚烈情知大势已去，仍有许多不甘，只是秘堂供奉技不如人，连场斗法都没能锁定胜局，便举起右手，比划了一个门人才知的手势。

　　即使败退也得保存实力，若是一面倒地溃败，被敌人衔尾追杀，伤亡损失反而更为严重。青叶门主一声令下，精擅箭术的弟子，纷纷弯弓搭箭，格杀目标直指元气小伤的钟虺。

　　连珠速射，大蓬箭矢如雨落下，魍魉道妖修正想疗伤，有见如此，怕闪避时被术士所趁，不敢随意郁动，展开阴风扇绕身旋转，挡住四面八方而来的箭雨。

　　“哚哚哚……哚哚……哚”稠密骤雨很快变得稀稀落落，毕竟青叶门随行带来的箭矢数目有限，再则连珠速射极耗体力。

　　捱过这一波凡人突如其来的偷袭，异常恼怒的钟虺撤去阴风扇，但见自己孤身一人屹立在箭丛矢林，不说青叶门弟子，便是三个散流术士也没踪影。

　　暗骂一声“无胆匪类！”，魍魉道妖修正待起身回山巅草庐养伤，久候多时的邓月婵，背负五行旗从暗处现身，如叶随风飘落在地，离他不远处站定，却是八卦修士法坛遗迹。

　　“是敌？是友？”

　　若是神完气足，钟虺必定不会如此伏低做小，只是邓月婵观战许久，也没有表露态度，如今是一波收割，还是伸出援手，即便他历经沧桑，惯看世态人情，也无法确定。

　　“无论好坏，我与前辈联手对敌，驱走五雷嶂蛮神，如今占据这座山林，也算是站在同一阵线的战友，岂会如此下作？”

　　钟虺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只见你孤身而来，没有带着五行道兵，我就有几分期待。道友果然不是常人，这个人情我记下来，日后必定有所回报。”

　　“若是不忙，还请前辈与我分说此战斗法的细节，区区几个散流，竟然能将前辈逼到如此境地，连我都要心惊。若是他们卷土重来，单凭我一人，恐怕独木难支。”

　　魍魉道妖修心中大定：原来心结在此，难怪不对我下手。嗯……不是不想，只是不愿，看来八卦修士、炼器道人、医道术士先前各施奇技，令精于五行道术，应敌手段单一的小友，不免有了想法。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钟虺招来毒烟丹，褪去栲栳大的火球，法力变换的真形，恢复为拇指大小的圆丸，张口吞下腹中温养，手持阴风扇，在箭矢丛林里扫出一条大道。

　　即使邓月婵所言非虚，若是信她，放松戒备，暴然反噬一口，那就笑死人了。

　　两只刺猬走近，没有收敛平复针毛，反而根根竖起，互相提防着，寻找彼此相处合适的距离。

　　“白茅编扎的草狗，并非八卦道修士的传承，估计出自旁门左道，片鳞只爪学来的点化术，与我魍魉道有些仿佛。不过此人功行甚浅，不是我随手一指，点化枯枝、岩石而成的兽怪对手。”

　　邓月婵顺手捡起一截草绳，体会上面的灵气法力，涓滴具无，显然并非常年祭炼之物，而是仓促之下聊作试探的消耗品，当下放过不提。

　　“观战中，我瞧着八卦道修士掌心浮现奇形妖纹，有眉有眼，宛如生灵，凝视放出怪光，能凌空定住前辈点化的石虎，莫非是针对妖怪之定身术？”

　　钟虺随即想起此前发生的一幕，闭目沉思片刻，随即点了点头：“道友所见不虚，那奇术也不是八卦道传承，而是传承上古，绵延至今的荒兽道役术。飞禽或可避免，川林走兽，即便法力点化，若不是法力高术士二层，难免不会受制。嗯……照此估计，八卦修士也应辟出法力灵池，毕竟能开坛练法，绝非寂寂无名之辈。”

　　“那位修士要么藏拙，要么所图非同小可。八卦卦象确实初见，攻守兼备，各有神异，前辈能否分说？”

　　钟虺轻轻摇头：“九宫八卦传承，我也不知详细，毕竟根底不同，我乃上古疫神的道统，川林精怪的役者，所学必须精湛才能臻至大成。散流修士便不同，旁博杂学极多，灵池内练，凝聚真文，单单筑基这一关便过不了。”

　　邓月婵目光炯炯，盯着魍魉道妖修，终究欠了一份人情，钟虺不得不开口，略作解释：“那位八卦修士用出一道卦象，上乾下坤，是为否卦，除却阻挡之利，还能颠倒阴阳，将法术点化的毒蛇，褪去幻化的真形，恢复枯枝的原貌。”

　　若有所思的邓月婵，心里一沉：这不是力场盾加法术无效，只是不知狭域锥形，还是广域扇面。

　　“第二卦象，豫卦，上震下坤，抽取地底阴雷之力，束为三条蛇鞭，若非昔日收服的精怪阴魂护身，后果确实堪忧。不过技尽于此，区区三坛修士，又非五雷嶂山主，能动用几分地利，恐怕自身法力虚耗不小。第三卦像，剥卦，上艮下坤，用地很是巧妙，将我护身术剥除地一干二净，生生承受豫卦的雷击，若非如此，那医道术士的封穴金针，区区凡物，岂能将我制住片刻。”

　　说完最强的八卦修士，钟虺谈到器修的道人，却有些敬佩：“精于练器，能将一件奇门兵刃练成灵器，极为可观。又有道兵速成之法，却是平生仅见，不在七十二旁门、三十六左道中。嗯……或许我见闻浅薄的缘故，或许旁门左道中又有阐发。”

　　邓月婵闻言轻轻点头，显然感同身受，她并非尚古一派，言必称上古，鄙薄当今的道法源流。

　　钟虺笑而喟叹：“须知，上古道法极为粗糙，尽是自然天成符文而来，先民以此号令风雨，不过期望有个好收成。渐渐收集整理，道法雏形甫成，那时玄神出窍，便是真人，行走大地，驱逐荒兽，造福先民。”

　　“及至中古第三王朝末期，百家诸子并起，道术互通有无，蓬勃兴盛，真仙西出函谷，紫气三千，当世第一。及至六国归秦，又有炎汉相继，都是大一统帝国，却有所压制衰退……”

　　说到这里，钟虺住口不言，显然触及心事，差点落下泪来。邓月婵不好催促，气氛变得尴尬，两人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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