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倒是无晴却有晴 四
“哦？”那小公子在手心里敲着扇柄，又一次绕到卢小火面前，噙了笑道，“怎么？小娘子莫非果真是那一位的妃子夫人？小爷我竟不知，王宫里竟还有这等青翠的能掐出水来的美娇娘。”
他言语里带着三分调戏与垂涎，旁边的小厮都跟着哄笑起来，卢小火正发愁怎么糊弄过去，那丫头已经脱口而出道，“哼，我姐姐虽不是王宫里的妃子，却也差不相离。我姐姐可是大宁国逸王爷明媒正娶的逸王妃！”
卢小火在一旁：“……”能不能等你姐姐好好编一句瞎话==
完了。这话要是传沈雁杳耳朵里，知道她在解除契约之后还打着他老婆的旗号招摇撞骗，她脸都不用要了。
那知府公子明显愣了一下。周围的人也都不自觉的跟着愣了一下。皇城里的五王爷？谁不知道整个宁国除了太子殿下，最被人忌惮的就是五皇子逸王爷？手段果决，雷厉风行。这姑娘是逸王妃？
知府公子气势软了三分，嘴上却是依旧硬朗，“有什么证据？你说她是逸王妃，你以为本公子就会信？”
婳阖推一推旁边没事人一样的卢小火，“玉姐姐，你倒是说句话呀！”
卢小火：“我不是。”
婳阖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绑了！”
被人架着的脏兮兮的小姑娘含泪望她，“舒姐姐……”
卢小火真心想死。
伸手把脖子上的玉坠摘下来，“这足够了吗？当年苏王后送给五王爷的护身符，这总能够证明了吧？”
人群里立即骚动起来。上点年纪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当年五皇子出生之际身患怪病，苏王后爱子心切，不愿意放弃小皇子，便只身前往各大道观祈福祷告，所幸精诚所至，后来果真让苏王后求得一枚玉石，护得五皇子安康，为此，君上还特地大赦天下，算是为小皇子求德积福。
婳阖头昂的树一样高，“瞧见没有，这是逸王爷给我姐姐的信物。我姐姐是逸王妃，那逸王爷便是我姐夫了。你胆敢动我们？我看是活的不耐烦了吧！”
卢小火又无限哀怨的看了她一眼。姑奶奶，你可少说两句吧。
小公子脸色青一块白一块，可是这么多人面前又不能输了气势，只好咬了牙道，“谁知道这玩意儿真的假的？也许是你们随便找了块骗人的呢？”
婳阖冷笑了一声，两手怀抱着，轻蔑道，“哼，那敢情好啊，小公子你先把我们关起来，再派了人去皇城里的逸王府上问问，是真是假不就真相大白了？”
那知府公子听她说的肯定，默默盘算了下得罪逸王爷的下场，一甩手道，“本公子大人大量，这次的事情就算过去了。别让本公子再看到你们，否则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他嘴上恨恨的说着，一转身却是踢了地上的婆婆一脚道，“听见没有！”说罢带着一群人转了身扬长而去。
婳阖不依不饶，冲着他背影大吼大叫，“王八蛋！不是人！欺负婆婆小姑娘，活该你长得丑！丑八怪！”
“嘭”的一声，那小公子路过的面条摊在风中晃了两晃，倒地了。
卢小火拦腰把她拖回来，“小祖宗您行行好，就当可怜可怜这街上无辜的百姓。”
婳阖又做了几个揍人的手势。
卢小火蹲下来道，“婆婆，您果真认识我？”
当初如姨告诉她她是在淮府见到她的。她不是没有派人去淮府找过他们，可是派出去的人都说四年前那场大旱之后，淮府好多人家都妻离子散，还有的人家甚至已经不在了，她舅父舅母家亦是如此。她也不是非要知道个所以然，也就作罢了。
那妇人抓了她手道，“予舒，是我啊，舅母，你真不记得我了？”
她皱了皱眉，拉了她和地上的小姑娘起身道，“离开这里再说，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
“那我们现在去哪？”婳阖听她的吩咐回客栈收拾好包袱，跟在她身后道。
卢小火转过来，对着她一字一句，“从现在开始你没有发言权了。要么乖乖听我的吩咐，要么直接走人。听见没有？”再这样下去自己非得被她卖得干干净净不可。
小丫头低了头，一副做小伏低的模样道，“哦。”
那妇人道，“你们可是要找住的地方？二位若是不嫌弃，不妨去我那里住上一夜？待明日一早再另做打算。”
她刚想问什么，婳阖已经先奇道，“咦？婆婆竟然有住的地方？”
卢小火瞧了她一眼，她很识相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若是有房子住，干嘛要沦落街头任人欺辱？
那妇人道，“我们婆孙俩也就白日间讨饭的时候待在草棚里。睡觉的屋子还是有的，只不过简陋了些，怕小姐同予……逸王妃会住不习惯。”
她其实还是有些疑问的。譬如那妇人同小姑娘是如何从千里之外的淮府来到漳州的？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是不是就表示她可以从这夫人身上知道更多关于自己的事情？包括云轻？可是怎么会这么巧？偏偏就让她们在这个地方这个地点重逢呢？还有她口口声声提到的那个予舒，她不是叫柳玉关吗？怎么又叫做予舒了呢？难不成是她以前的名字？太奇怪了，也太巧合了。巧合到，让她不自觉就想到江隼对待她的那次。
可是又没有办法，她才离开不到半月就暴露了身份，之前的那间客栈是不能再住了，她又有太多疑问想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样想想，那妇人的建议好像是眼下最合适的选择了。
她点头，“好，那今晚就叨扰了。”
是那种单独的小院，屋子正好两间，厨房就在其中一间的外面，是用木头片搭起来的简易小棚。
那妇人同那姑娘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果然是五十出头的年纪，小姑娘也正是豆蔻年华，卢小火笑了声道，“这样瞧着舒坦多了。”
那妇人拉了小姑娘往她跟前堪堪一跪，“今日多谢逸王妃和小姐的救命之恩。”说罢还要往地上磕头，卢小火和婳阖起身拦道，“婆婆不必多礼，还是先起来再说罢。”
那妇人拭了拭眼泪，小姑娘燕燕在一旁问道，“婆婆，舒姐姐做了王妃，我们以后是不是就不会再受欺负了？”
那妇人没有答话，卢小火摸了摸小姑娘头发，转身同婳阖道，“阿阖，你先同燕燕去做晚饭，我有话要跟阿婆说。”
拉了那妇人坐下，卢小火还是那一句，“阿婆，你真的认识我？”
那妇人惊奇道，“予舒，你果真不记得我了？”
她摇头，“我失忆了，四年前的那场旱灾之后，我害了场大病，醒来就是这个样子了。”
那妇人一手搭在她手上，用衣角擦了擦泪，“可怜的孩子，委屈你了。”
卢小火道，“阿婆，你方不方便同我讲讲以前的事情？我想这样可能也方便我恢复记忆。”
她哪里是要恢复记忆，她只盼着这妇人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农家女而已。不是什么如意坊的头牌柳玉关，更不可能是……高高在上的景国公主云轻。
那妇人拉着她的手还未松开，一边擦眼泪一边点头道，“好好好，你想听什么，我都同你讲。我还以为你早就去陪你那可怜的父母去了，这几年……可苦了你了。”
同她之前知道的情况大致相同。父母双亡，从小跟着舅父母一起生活。舅舅家女儿嫁的早，后来在大旱那年不幸过世了，卢小火也在迁徙人群中不知所踪。女儿夫家一直对儿媳生不出儿子而耿耿于怀，索性直接把燕燕丢回来撒手不管，那妇人无奈，只得带着几岁大的孙女相依为命。
“那舅父呢？”卢小火问，她好像从来没听说有关舅父的什么消息。
“死了，”那妇人一边拭泪一边恨恨道，“那死鬼，整日的只知道喝酒赌钱，大旱之后不到一年就死了，死了好，早死早省心。”
卢小火随口安慰了句，又问道，“房子呢？家里没有兄弟姐妹，这间屋子却是如何盖的？”
那妇人抚着她手道，“你忘记了？以前你和小月经常帮着我一起藏私房钱。那死鬼不知道好歹，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还好我有先见，你和小月也懂事，一直帮着我东藏西藏，这才多少攒了点积蓄。后来死鬼死后，外面的人一直上门来要债，你不知道去了哪里，小月也不在了，我一个人还带着个孩子，只能悄悄把院子卖了逃到这里。”
卢小火没有说话。那妇人接着道，“我老太婆倒是没事，只是燕燕还小，总不能跟着我沦落街头。我只好用大部分积蓄买下了这间屋子，可是你也知道，没有几家人是会雇佣老婆子的，况且还是外来的不知道底细的陌生人。这人年纪大了，又什么都做不好、做不来，人家谁都嫌你碍手碍脚。慢慢的积蓄花光了，不得已就落到了街头乞讨的地步。燕燕原本是上了学堂的，可是积蓄实在是不够用，没上两天就回来了。我之前一直瞒着她悄悄去街上乞讨，那一日她半途中从学堂回来，回到家却找不到我，才知道我竟然瞒着她了这么多时日。那丫头脾气也犟得很，像你，第二日不由分说就和我一起上街乞讨去了。我拗不过她，只好由着她的性子，就这样，我们婆孙俩人也算是勉强能填饱肚子吧。”
正说着，燕燕就端了馒头饭菜同婳阖走进来道，“婆婆又在说这些往事了？燕燕一点也不觉得委屈，况且现在舒姐姐回来了，我们一家人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对了，”卢小火忽然想到，“舅母为何会唤我予舒？我本名唤作予舒吗？”
妇人点头，“你父亲姓许，你唤作许予舒。”
卢小火哦一声，“可是连名字一起忘了呢，我现在的名字唤作柳玉关，我竟以为是自己的真名。”
原来柳玉关还专门给自己起了另外的名字。可是这样她舅父母不是更不容易找到她了吗？难不成她怕沦落风尘会玷污了自家名声才改的名？
嗯，还是等回去了再问问冰若吧。只不过……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回去。也许再也不会回去了吧。
“舒姐姐想什么呢？快来吃饭，尝尝燕儿的手艺。”燕燕在桌子旁边摆放碗筷边冲她摆手道。
“好，这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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