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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战争之下的日常


  奥林匹娅丝被清醒时室内依然是一片昏暗,但这并不影响自己感觉到床铺另一边空无一人──以及自己完整的衣衫。她为自己注意到的这两件事而感到困扰。

  一连十几天床边都躺了一个热呼呼的、会用大腿压着她腹部、会动手动脚、有时候还会抢她被子的床伴,而对方暂时外出不在身边她第一反应却不是松一口气,而是有些不习惯。

  她下了床点着了蜡烛,室内顿时传出一股浓烈古怪的油脂烧焦味,她把烛台放在圆桌上,浑然不觉的望着烛火发起呆。

  腓力孩子气的睡姿并不会让她夜不成眠,相反的,每天晚上的充分「运动」让她的睡眠品质一次升了好几个档次,一觉到天亮──

  接着……

  接着她这一团乱七八糟的思绪就被偷闲来拜访她的桑德拉狠狠打击了。

  「你现在这是甚么样子?你吹吹风,看脑袋会不会清醒一点。」

  桑德拉打开窗户,让雪飘进室内的同时,也带来了寒意,桌子上的烛火摇曳、舞动,但顽强的没有熄灭,蜡泪又落下几滴。

  就像见到了营火的野兽会自动驱散,奥林匹娅丝一看见窗户大开、屋外一片白茫茫的,反射性的打了一个寒颤,赶紧给自己裸.露在外的肩膀裹上被子。

  「真有这么冷?」桑德拉赤着胳臂、双手叉腰。

  她摇头,当然没有,这身体血液循环相当良好,且或许是气候的关系,这里下雪时天气也不到想象中的寒气刺骨,但她听说少吹风也是减少对肌肤的伤害,为了这个细嫩的肌肤,她可不想象以前那一位一样胡来。

  桑德拉用一种「还真是个怪人」的鄙视眼神打量着,接着摆摆手,「奥林匹娅丝,你现在有清醒一点吗?」没等她反应继续说:「你真该再多找几个男人试试,你就会知道腓力真的没什么了不起了。」

  「『奥林匹娅丝』以前就是这个样子才会在历史上留下恶名──」

  「去你的历史,不要给我找借口,我现在在聊的是你的愚蠢!」桑德拉深吸了好几口气,胸口大力的起伏一阵,情绪得到平复后,说:「你不要迷恋,否则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越说、桑德拉情绪越发平缓,甚至有些调侃,「又或许你可以继续坚持玩你的爱情游戏?等到有一天腓力移情别恋时你就有得哭了。」

  她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些甚么──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脑袋在想甚么。

  或许「第一次」这种东西对她这样相对保守的女性来说意义非凡。

  桑德拉耸了耸肩,「你自己好好想想。」冷冷离开。

  ……

  奥林匹娅丝以为自己该是有好一阵子见不到桑德拉了,但在接近中午时段,雪已经不再下,侍女在她的房间进进出出,拿布块将铺在地上的兽皮不久前沾染了雪水拭去,妮刻希波利斯带着桑德拉来到了她的卧室,桑德拉脸上没什么表情,手中则捧着一个木盒子。

  「希娜,你在休息吗?」

  奥林匹娅丝赶紧从床上起身,「没有。」她只是在发呆。「你怎么随便跑出来了?」

  妮刻希波利斯瞪大眼,以往尖锥子般的下巴圆了一点,气色也比上一次见面时又好了不少,「喔,别这样,只是走一小段路对我的身体并不会造成甚么伤害。」

  奥林匹娅丝与妮刻希波利斯面对面坐下后桑德拉将手上捧着的木盒摆放到两人之间的石桌上,妮刻希波利斯勾起有些调皮的笑容,「希娜,我帮你画一幅画吧。」一面说一面打开檀香木盒,盒子原有的淡淡木质香气在打开那瞬间更浓郁,盒内分出大小两个格子,一边整齐摆放羊皮纸张,另一个小格子则是摆放铅杆──这个木盒显然是订做的。

  这么说来除去读书,绘画也是妮刻希波利斯的专长与兴趣之一。

  奥林匹娅丝照着妮刻希波利斯的要求端坐在卧榻上动也不动,妮刻希波利斯一面画一面说:「希娜,我记得第一次帮你画的时候你快睡着了,亚历山卓还……」妮刻希波利斯像是被定格一般,愣了一会,接着强作若无其事的另起话题,「这一次我会快一点──或许我们下次可以让亚历山大和克丽雅一起加入,再加上我的孩子,我想让三个孩子一起坐在你身边……」妮刻希波利斯虽然说事前有提醒过自己太久没动笔手法有些生疏,但奥林匹娅丝可不觉得,妮刻希波利斯捏着铅笔迅速在羊皮纸上勾勒轮廓,一面还能与她条理清晰的谈话、思考,讨论该让另外三个孩子坐在哪、摆出甚么姿势──

  有聊天打发时间,再加上妮刻希波利斯速度确实相当快,奥林匹亚丝只觉得不到几分钟就完成了。

  「希娜,快看看。」妮刻希波利斯用手中的羊皮纸跟桑德拉交换了手巾、擦拭被铅染黑的手指掌心,而桑德拉则将羊皮纸拿到奥林匹娅丝面前。

  奥林匹娅丝对于绘画一窍不通,这幅画素描她只能隐约看出没有后世美术科班生在为石膏像素描时那样写实规整,更没有特别注重光线造成的光影效果,画中人整体与奥林匹娅丝也有些差别,表情淡漠、下巴颈脖处略宽,鼻梁有些生硬得直板──整体就像她后世在博物馆中能够看见的希腊女神雕塑。

  这个时代的人将这样的形象当作尊贵地位与神性的庄严吧。

  「你觉得怎么样?」

  虽然形象几乎脱离了奥林匹娅丝本尊,但奥林匹娅丝依然相当喜欢──这可是第一次有人替她画画像啊。

  她赶紧点头,「美极了。」

  妮刻希波利斯更开心了,「我回去上色,明天再拿给你──」

  「明天下午我去找你吧。」奥林匹娅丝想了想,又说:「我会带上克丽雅和亚历山大。」

  妮刻希波利斯瞠怪的看着她,但不得不服软,「好吧。」

  第二天她带着两个早已和好如初、手牵着手的亚历山大和克丽奥佩脱拉──短短几天不见,两个孩子似乎又长高了一点?──在走进妮刻希波利斯卧室之前她又叮嘱了两个孩子不能乱跑以免冲撞到妮刻希波利斯,亚历山大赶紧说:「我知道,克丽雅也是。」

  「我们可以进去了吗?」克丽奥佩脱拉嘟着嘴。

  「走吧。」

  奥林匹娅丝一开始还奇怪着两个孩子的小脸为何充满期待,进到房内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妮刻希波利斯还记得她昨天给出的、会带两个孩子来拜访的承诺,原先摆放书籍的大桌子上改为摆放一碟一碟的点心,琳琅满目,让奥林匹娅丝怀疑妮刻希波利斯昨天就开始准备了。

  亚历山大和克丽奥佩脱拉一直以来都被莱尼斯禁止碰触甜食,这会儿双眼闪闪发光,但还记着答应她的事,慢慢走到桌子边,开始对桌上的甜食进行攻略──

  「下一次还是别准备这么多了。」

  妮刻希波利斯有些失望,「他们看起来很高兴。」

  「要是晚餐吃不下了,莱妮丝可要怪我了。」奥林匹娅丝对莱妮丝感到歉疚,但还是决定让两个孩子海吃一顿。

  两个孩子吃东西时,妮刻希波利斯将上色过后的画像,颜料自然没有日后的鲜艳,妮刻希波利斯并未替配角、也就是奥林匹亚丝当时坐着的卧榻上色,因此颜料样式也用的不多,不过依然有种简单、朴质的协调与舒服感,而画像中最突出的色调是绿色,一眼就能看出是所有颜料中最贵的那一个,它作为点缀、寥寥用于画中女主角的一对双眼,却有画龙点睛的效果,增添不少生气──如果原先是个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女神,那么现在就是个有着抚媚的绿色眼珠、端庄贵气中透着令人心神驰往的女神。

  「可以送给我吗?」她问。

  「当然。很高兴你喜欢。」妮刻希波利斯露出灿烂的笑容,与那一头金发相互辉映。

  接下来的时间以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推进,奥林匹娅丝看了不少妮刻希波利斯以前的画作,有建筑、花草、动物……大部分都与奥林匹娅丝的娘家,位于多多纳的宫殿有关,奥林匹娅丝得以观赏她不曾见过的家乡,也意识到妮刻希波利斯对于摩罗西亚的情感──从妮刻希波利斯的话语中可以推测出仅有两三张属于自己原家乡费莱的景物,而妮刻却能对多多纳的一切如数家珍。

  观赏过旧作,妮刻希波利斯决定为两个孩子作画,亚历山大想拿自己的玩具武器、骑上坐骑「王子」,不过被妮刻希波利斯拒绝了──两个孩子七嘴八舌、妮刻也相当耐心的与他们讨论着,奥林匹娅丝决定不要参与其中,让画中的两位主角和他们的画家自行规划。

  她绕到一边的橱柜观赏妮刻希波利斯收藏的书籍,书籍多是用卷轴装帧,装帧用的木制轴心上做了奥林匹娅丝懂或者不懂的记号。她现在认得的希腊单词更多了,可以轻易的阅读出这些书籍包含戏剧、建筑、医学……而那些不懂的记号也让奥林匹亚丝相当惊奇,这是各种奥林匹娅丝看都不曾看过的古文字──用直白一点的形容词来形容妮刻,肯定就是「学霸」了。

  在奥林匹娅丝鬼使神差的拿出一卷上面标注着「多多纳」记号的卷轴、解开绳子摊开时,两张纸随之掉了下来──不会是自己太暴力弄坏了吧?

  奥林匹娅丝赶紧弯身去捡,却被妮刻希波利斯抢先一步。

  妮刻希波利斯将两张羊皮纸卷起来,束缚在手心中,奥林匹娅丝隐约可以看见两张羊皮纸上出现褪色了的红痕。

  就像刚才奥林匹娅丝在妮刻给她的那幅肖像画中能看见的、用在为她的头发着色时所用的红色颜料。

  妮刻希波利斯脸色变得很快──奥林匹娅丝还没反应出来,遗留在妮刻脸上的仅剩尴尬慌张的笑容。

  气氛一时间有些奇怪。

  亚历山大和克丽奥佩脱拉坐在一边睁着无辜的双眼望着她,再看桑德拉,这位妮刻希波利斯的贴身侍女正皱眉瞪眼向她打眼色。

  奥林匹娅丝赶紧说:「你和亚历山大、克丽雅讨论的如何?」

  妮刻希波利斯也跟着转移话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妮刻希波利斯不愿说,奥林匹亚丝也不想追根究柢,过一会儿就将这件事忘个一乾二净。

  ……

  深闺中的女人生活确实相当乏味,如果像奥林匹娅丝一样连个刺绣、编织都不会,还真的容易闷出病来。

  奥林匹娅丝这些天尽可能为自己找点事做,她频繁的去拜访两个孩子、妮刻希波利斯,有时试着用自己新学习的文字写一些文法不通、词句只比三岁孩子好一点的句子,没有桑德拉替她检查,但她相信自己一定拼错了好几个单字。

  实际上在腓力离开培拉后的第二天奥林匹娅丝也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马其顿政局日益严重的侵伐与较劲,腓力的存在之于马其顿的局势就像堤防,但如今国王挥师北上,这些纷乱的氛围再度席卷培拉城──却是远没有腓力前一回败仗的消息传入马其顿时那般让人慌张不安,有了一回经验的奥林匹娅丝心情安定了不少。

  雪和雨水轮流往大地挥洒,而就在这一个难得无雨无雪的日子,北上的军队为马其顿带来了好消息,马其顿军队打败了伊利里亚的联军。

  奥林匹娅丝松了口气,这才是她预想中所向披靡的马其顿军队啊。

  说起伊利里亚的联军,在桑德拉过去给她的科普中,在过去可说是一支实力相当强劲的战力,而缔造这支军队的,是达尔达尼亚的开国君主,也就是奥妲塔的父亲巴耳底利斯,这个人本身也是个传奇人物,有人说他曾经是佣兵、手握几个北方的银矿源,在巴耳底利斯建立达尔达尼亚后,很快成为了所有伊利里亚部落的领导人物,带领伊利里亚人多次侵略南方土地,摩罗西亚、马其顿多次遭殃过。腓力的老爸曾被驱逐,之后靠着色萨利人的协助复位;腓力二哥也在与巴耳底利斯的作战中身亡──直到遇见了腓力。

  巴耳底利斯这位年龄超过九十岁的老国王一辈子都是横着走,建立令邻国闻风丧胆的达尔达尼亚,妻妾子嗣成群,坐拥无数金银财宝,却在他人生的尾末碰上了初登基为王的腓力──老手与菜鸟的对决,最终却是由菜鸟大获全胜。巴耳底利斯赔了奥妲塔,在隔一年的战争中更是牺牲了性命。

  而今,接手达尔达尼亚王位的是巴耳底利斯的儿子克里图斯,国势不复巴耳底利斯在位时的鼎盛却也不差,但依然惨败在腓力手中。

  第二天一下午,奥林匹娅丝在啃着口味有些酸涩的苹果时,侍女领着一名风尘仆仆的士兵到了她房间。

  士兵摘下头盔夾在一侧的胳臂,娃娃脸再加上不大的年龄,让奥林匹娅丝不免多看了对方几眼。

  士兵脸瞬间红的比她手上的苹果要红,眼珠子赶紧转到一边,双手一伸、将早已拿在手中的盒子捧到了奥林匹娅丝面前,扬起刚变声、像鸭子一般的嗓子,结结巴巴的表示是腓力命他为王后带来了一样东西。

  侍女接过盒子放在桌上,奥林匹娅丝刚说了声谢谢,马上让对方脸又红了一遍──这种粉丝见到明星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啊?

  这让拿着啃了几口苹果的奥林匹娅丝有些尴尬。

  ……

  好不容易士兵离开后,奥林匹娅丝三两下解决了苹果,这才打开腓力送来的盒子。

  盒子内躺着一个能闪瞎奥林匹娅丝眼的饰品,样式非常简单,无数颗打磨细致、大小相同的红宝石以纯金链子串联在一起,形成六排宽项链。

  这必定是腓力从伊利里亚王族那儿夺来的宝物,打仗造成农产品和金银珠宝的「流动」并不罕见。

  至于项链的价格,不用猜也知道可以买下一座宫殿了。

  虽然奥林匹娅丝也不是嗜钱如命的女人──但不得不承认,腓力在外打仗还能想到她,令她很受用。

  相当受用。

  一直不敢跟她多说一句话的两名侍女难得也在一旁称赞、应和着。

  「……今晚的宴会您想戴着它吗?」其中一位侍女问。

  宴会?

  奥林匹娅丝这才想到还有了晚宴。

  她想也不想的点头,嘴角则勾出她自己都没察觉出的甜蜜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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