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晌午,日光毒辣。

  御花园某处假山阴凉处,小胖墩儿盘腿靠坐在地,完全不曾注意有人走到他的面前。

  “萧恒,你在吃何物?”

  嘎吱嘎吱嚼个不停的嘴巴倏地停下,被点名的人儿连忙几下捏起纸袋的封口,抬头讨好地笑道:“没什么……是母妃做的绿豆糕……”

  话音未落,面前人眼疾手快地一把夺过,力道大得直接将纸袋撕扯破了,所剩无几的点心散落在草地,俨然是圆圆的玫瑰酥。

  “呵,好你个萧恒,吃了熊心豹子胆是罢,竟然跟我撒谎?”萧景捏紧了手中残余的油纸,气得狠狠一甩全挥到他脸上,一双眼死死盯着目露怯意的萧恒,“我吩咐你做的事呢?”

  “我给了啊……是他们不要的……”萧恒一点一点挪动自己胖嘟嘟的屁股,企图离这个怒气冲冲的皇兄远一点。

  不料萧景突然上前,一脚狠狠踩上那块玫瑰酥,借着身高优势揪起他的衣领,语气低迷危险:“只会吃的蠢货!若下回再被我发现,你便与这玫瑰酥,相同下场。”

  萧恒瞄了眼他脚下碎裂的酥饼,咽了咽口水,像小鸡啄米般猛点头。

  没点心吃事小,被三皇兄修理也并非大事,他肉厚不怕挨打。怕就怕,若三皇兄从此疏远了他,连带着其他玩伴也会同样不再搭理他的。

  他不像二皇兄,被众人孤立,还有大皇兄愿意亲近。

  离了三皇兄,他萧恒便什么也不是了。

  为了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该忍气吞声之时,他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萧景看着那张狗腿得不得了的肥脸,嫌弃地松开手,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呼……终于没事了……”松了口气,望着地上被踩碎的玫瑰酥,萧恒无比惋惜地叹气,“真不知三皇兄发哪门子的火,有事好好说不行,为何拿吃的出气,多浪费……平日他不也讨厌那两位皇兄吗,怎么偏让我拿去请他们吃?而且这回的馅儿还加了花生粉呢,咬着可香了,哎,以后不知还有无机会吃到……”

  小胖墩儿仍在原地对着惨烈牺牲的玫瑰酥碎碎念,藏于假山另一侧的萧绎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庆幸自己,并未在得知萧景是罪魁祸首之时便离去,否则,岂能听见后面的内容。

  花生?

  萧恒这么一提,他倒是回想起来了,当年萧齐大病一场的原因,正是误食了导致其过敏的花生。

  这并非他初次发病,早在七八岁时,便因吃了花生糖而引发病症,当时情况危急,太医们折腾了整整一夜,才令他脱离险境,而后慢慢休养了好一段时日。

  此后瑜贵妃便下令,兰桂宫内不允许有任何花生一类的吃食,一旦发现即刻丢弃,亦多次耳提面命让儿子绝不可碰。

  过敏之症可大可小,萧绎略有耳闻,轻则头昏胸闷,呼吸困难,重则浑身出皮疹,昏迷抽搐,处理不及时甚至可能危及性命。

  那回若非萧齐发作时,太医正好在兰桂宫为瑜贵妃诊脉,恐怕后果会严重许多。

  皇宫内人多眼杂,萧齐对花生过敏不算秘密,为防有人对儿子不利,瑜贵妃在吃食方面一再小心。其他宫送过来的汤盅点心一类,无论关系远近,她一概不让儿子吃。要么使人悄悄倒掉,要么分给下人,实在得罪不得的主儿,她便自个儿用了,决计不让旁人伤儿子半分。

  奈何千防万防,防不住孩童之间的嬉戏玩闹,有好吃的一块儿分享,少年单纯天真,如何会存心防备?

  如此看来,萧恒不过是为人利用的对象,真正欲加害萧齐之人,是萧景……不,此时的萧景仅仅七岁,便是他有心也难以想到这种阴毒的法子。

  那么,只能是他的生母李皇后下的手了。

  现下后宫势力分为两派,一派以李皇后为首,另一派以瑜贵妃为首。

  李皇后乃当朝左相李国栋嫡女李钰,年芳十嫁作太子妃,一年后有孕。原本此胎若能生下男娃便是嫡子,亦是太子的第一子。

  岂料养胎期间,她撞见了太子与美貌婢女行房之事,本来男人三妻妾不违伦常,她嫁过来之前便已有心理准备,可万万未曾想到那名婢女竟是贴身服侍自己的人。

  年轻气盛的她无法忍受身边人勾引丈夫,立刻便要处置了她。婢女不甘心,拼死挣扎冲撞了她,立时动了胎气。加上她年纪尚轻,胎象并不稳当,最后小产告终。

  之后太子的两位侧妃,当朝右相贺君山嫡女贺瑜兰和户部尚书高复嫡女高瑾,相继嫁入东宫,与李钰共侍一夫。

  贺瑜兰肚子争气得很,成婚三月后便诊出喜脉,并顺利诞下太子的长子萧齐。

  李钰因小产伤了身子,依旧在调养之中,而高瑾亦一直未有动静。

  待太子登基成为新帝,李钰虽无子嗣,但顶着太子妃的名头,名正言顺登上后位。贺瑜兰较为得宠,封贵妃之位,皇帝亲赐名号“瑜”,默默无闻的高瑾则封了淑妃。

  萧绎的母妃云昭仪,吏部尚书云德仁嫡次女云婧柔,于新帝第一次选秀时被纳入后宫,颇为受宠,又有瑜贵妃护着她,入宫第二年便诞下皇二子,由修仪升至昭仪。

  不久,凤鸾宫亦传出喜讯,李皇后已有孕两月,此番她长了教训,后宫事宜能少管便少管,一心养好胎儿,终于在八个月后产下一男婴,即皇帝嫡长子萧景。

  之后淑妃也诞下了皇子萧恒。

  后宫不断纳入新人,皇帝并不偏宠某一人,雨露均沾,妃嫔之间维持着表面的和睦相安。

  李皇后作为后宫之主,掌凤印,因着太后不理事,后宫大小事宜皆归她管,权力不小,自有人巴结她。

  瑜贵妃则是后宫最为得宠之人,除却每月初一十五皇帝依例留宿凤鸾宫,有三分之一日子留宿兰桂宫,其余照心情翻牌子,没有定数。

  后宫女人图的什么?不过是皇帝的宠爱罢了。

  若想在皇帝心里留个印象,自是免不得要有人帮忙,在皇帝跟前说好话,所以巴结瑜贵妃的人亦不在少数。

  作为死对头,李皇后欲对付瑜贵妃,必然由其子萧齐入手,失了子嗣的女人,再如何也爬不到她头上去。

  只是此招甚是阴险。

  倘若被她得手了,任谁也不会怀疑一个岁幼童居心不良,自然便将过错怪到其母身上。故而上回萧恒被禁足,淑妃被冷落,她却撇得干干净净,甚至借求情来赢得贤名。

  可见其心思狠毒,城府极深。

  此回叫萧绎挡了一回,难保不会有下回。

  大哥为人过于温良,他需得寻机与瑜贵妃提上一提。

  楚府。

  自皇宫归来的楚元一进府,午膳都未来得及用,便直奔静园的清芷院而去。

  姚箐侧坐于床榻边,敞着半边衣领,正给怀里的两月大的女婴哺乳,房门被人突然推开时吓了一跳,手臂稍微颤了颤,感觉敏锐的女婴却立马哇哇大哭起来。

  “灵儿怎的一见爹爹便哭了?是不是讨厌爹爹?”楚元一进来便被女儿震天的哭声扯得心里一抽,掩上门后急忙奔到妻子身边,眼巴巴望着女娃娃,神情有几分沮丧。

  “还不是你开门太粗鲁,吓着她了。”姚箐嗔怪道,一手拉好衣服,换了一个抱姿,让她趴在自己肩膀上,给她顺气。

  刚喂饱的宝宝可不能哭得太厉害,不然胃里进了凉风,会把喂下去的奶全吐出来。

  楚元知道自己粗手粗脚,女儿正在气头上呢,他可不敢抱她。

  于是坐在姚箐身边,目不转睛望着女儿粉嘟嘟的小脸。待她终于消停了,那双泪汪汪的眼珠子对上他时,只觉得心都要化了,伸手便要抱女儿。

  自灵儿出生后,每日回府第一件事便是来这儿看她,分明是一副女儿奴的模样,但姚箐还是忍痛摇摇头:“先待她打了嗝。一会儿你哄她睡,让你抱个够。”

  哦,得等她打嗝,楚元晓得这事儿。

  起初听到女儿打嗝,他还以为是什么怪声,跟军营里那些大老粗打饱嗝一般,又响又长,吓得他说要请大夫,被妻子笑着拉住,告诉他是女儿喝奶后的正常反应。

  没法子,他是家中独子,没有弟弟妹妹。儿子出世时,他在边关打仗,回京后儿子都会走路了。

  这一回,他由灵儿出生便打定主意陪在她身边,看着她长大,许多事情于他而言皆是初次,难免磕磕碰碰些。

  幸好有妻子在,耐心地告诉他如何做,他才没了初时的紧张。

  女儿好了,姚箐便将她放到丈夫的怀里。

  楚元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姿势虽有些僵硬,却比第一回好得多了,轻轻摇晃着,目光因渐渐沉睡的爱女而柔和了。

  “箐儿,谢谢你。”楚元扭头看向妻子,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多年夫妻,姚箐自是懂得他言下之意,俏脸微红,却明知故问:“谢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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