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出发

　　武泰十四年十月二十六五更三点，蒋氏一行人便告别了众位老家的亲眷们出了端平门。

　　打头的是永晖的马车，七伯父傅洪歫也在里面，说是一行人不是未及弱冠的少年就是老幼稚孺，实在让家里难放心。

　　紧跟着的是蒋氏坐的黛棕色八宝盖大安车，愹暄、永昀陪坐，若萍、卢妈妈、王晨家的在里头伺候，下来是樊姨娘、愹晞和永晔一处，里头有方妈妈、严妈妈、锦诗、东婷四个，再后头是若梅、澄烟、陈子鹤家的和泰兰，往后是樊姨娘身边的春荷、愹晞身边的年歌、砚荣和愹暄身边的紫环、从玉、从寒的车，最后还有五六辆车是樊姨娘的另外两个丫鬟和蒋氏身边的几个以及愹暄愹晞身边的几个三等丫鬟的车，还有些媳妇婆子和自家孩子坐的，瞧着也要素净些。

　　路上没有下雪，可蒋氏却大约不适应马车，刚过了商原到同州的时候，竟然昏昏沉沉发起烧来。愹暄也百般不适，愹晞放下正在看的愹曛给她写的信上了蒋氏的车照顾她们。永晖连忙让人赶到同州城里去找了客栈歇脚，又亲自四下打听素有名声的好郎中。

　　到了客栈已是酉时二刻，天色已有些暗了，蒋氏仍靠在引枕上昏睡。愹晞想着外面天冷，怕蒋氏受了凉，就和愹暄小声商量一番向着外面拉车的小厮道：“把车停到院儿门口去。”

　　等车停稳了，两姐妹才叫醒蒋氏，由若萍扶了她下车。

　　车上放的东西并不多，大都是些路上用的东西。几个丫头过来取了众人换的衣裳和洗漱用的一类，伺候着蒋氏等人一起进了客栈。卢妈妈、王晨家的等人要服侍蒋氏，就只好让严妈妈陪着愹晞留在这里亲自照看着，以免慌乱中闹出事来。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几辆主子们坐的车才收拾好了往后院驶去

　　有个拉着蒋氏的车的小厮赶过来问道：“五小姐，明早是仍在这里来接夫人小姐，还是在走车的边门处的大路边上接？还请小姐示下。”

　　言语恭敬却不谦卑，举止有序而得体，思维清晰且全面。

　　愹晞不由得打量了他一眼：“娘的身子不好，还是这里吧。”

　　那人拱手弯了腰道：“是，小的明白。”

　　正要离开，愹晞突然叫住了他：“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怎么没见过？”

　　那人笑道：“小的陶二虎，跟着田管事读了几天书，就把名字改成了陶良职。小的头一回给夫人小姐们拉车，是而小姐不认得小的。”

　　两句话就说清了自己的身份、处境、能力，愹晞念叨着：“陶良职？你倒会取名字。不过还是‘二虎’喊起来随意些。今年有十二三岁了吧？”见陶二虎点头，愹晞又道：“行了，天也不早了，你快下去吧！”

　　陶二虎亮声应了“嗳”，就拉着车去了后院。

　　愹晞连忙赶去了蒋氏房里。

　　蒋氏这时候已经醒了，正坐在炕上问若萍：“……那是稚如一个人照看着我跟玉晟不成？”

　　愹晞应声就进了屋：“娘——我一个丫头能做什么呀，还有卢妈妈和几位嫂嫂姐姐也搭手呢！”见愹暄不在，愹晞又问道：“三姐已经歇下了么？”

　　蒋氏拍了拍腿边的地方示意愹晞坐过来道：“歇去了，我瞧她脸色差得很！”

　　愹晞坐下，蒋氏又拉了她的手仔细瞧了瞧：“你倒经得住，只是有些倦色，还不见病态。这几年身子愈发好了。”

　　愹晞反手握住蒋氏的手放在被子上道：“娘养的好，我自然就长得好啊！二哥呢？还没有回来么？”

　　卢妈妈在一边应声：“刚才让弦歌赶回来说了，寻了个郎中正往来赶，不过是看看要不要紧。二爷的意思，是在这里住一晚，明天赶到朝邑去，在朝邑歇两天，让大夫给瞧瞧——大房的五姑奶奶就在这里，知道我们来肯定要来拜见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又在自家姑奶奶的地界上，万事都铺张的开。”

　　蒋氏半是宠溺半是责怪道：“不过是路上不太平坦，颠簸了，哪里就这么小题大做！还连累愹昸专门从家里出来，都是嫁给别人家做媳妇的，哪能说回来就回来。到时候真上了万家门，不住几天肯定走不了，等会京城那都该什么时候了？”

　　愹晞闻言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道：“不是听泽兰说昸五姐又有身孕了吗？”

　　蒋氏斜睨了她一眼道：“可不就是嘛！你看你二哥胡乱点的什么主意。不过毕竟是从万家门口过的，也不能一声不吭就走。我看就明天一早出发，到朝邑也不过辰时末，让你们几个平辈的去一趟回来我们就上路，这样一来也有话堵万家人的嘴。我已经叫弦歌去给你二哥说了，等他回来我再好好说道说道他。行了，娘累了，想歇会儿。你也回去休息，累了一路了吧？我这儿没什么要紧的，不用陪着我了。”

　　愹晞笑着应了，又让蒋氏等瞧完了病叫丫鬟过来给自己说一声，这才回了屋。

　　其间澄烟过来说蒋氏是寒风侵体，胃里受了凉，已经开了服药，向客栈要了浓姜汤喝了歇下了。愹暄则是晕马车，也开了药喝了才又睡的。

　　蒋氏还专程让澄烟也带了碗姜汤过来。

　　第二日愹晞就和永晖、愹暄带着卢妈妈和王晨家的前去拜访万家，找了一家客栈，让蒋氏休息了一阵子。万家的二老爷也就是傅愹昸丈夫的二叔亲自在书房招待了傅永晖，愹昸的婆婆听说蒋氏还在病中还让人送了些路上常用的药材。

　　愹昸对愹暄、愹晞并不是十分热络但也恰到好处，毕竟她出嫁前与两人也没有太多交情。又因两人都是未出阁的小姑娘，愹昸已有六七个月的身孕，还是成婚一年多以来的第一胎格外重视，是以三人不过说了几句话，大多也都是在说家中的事。

　　这匆匆一见很快也就结束了。

　　万大太太倒是挽留他们，却被愹暄回绝了。

　　愹晞等人回到客栈也将近午饭时间。

　　用完饭众人整理好就又出发，因为还没到冬至，黄河水虽不大但也仍未上冻，来往船只减少了些，却也还是有的。愹晞等人就从朝邑码头坐船，赶在天黑前在大庆关的守城内落脚。

　　上船以后蒋氏笑道：“可惜我们急着赶路，没太多时间，要不然真该在朝邑留几天，看看朝邑奇景，到底有没有文人们写的那样好。”

　　愹暄道：“娘您今早没有出门，我跟哥哥去看昸五姐的时候，哥哥特意叫我和稚如看了看朝邑第二景：华岳来云。当真是云雾四起，飘浮萦绕在诸峰腰际，仙境也不过如此了。只可惜不能去北寨子的隋皇宫看看‘长春晓日’的奇景。这会儿还没走远，应该还能看得见金龙寺的塔还有成林的沙树。‘落岸桃花’、‘大河秋涨’、‘渭川烟雨’这季节就没有了。至于说‘镰山叠嶂’、‘紫阳夜月’就是要看时运了。以后回老家的时候我们可还是要挑挑时间的，最好能遍观奇景。”

　　蒋氏听着这些书中才有的好景，那因丈夫受伤的伤感也变淡了几分。

　　愹晞被愹暄说的心痒难耐，但因码头上人多混杂，加之家教所在，不能随意从窗户上探看，只好自己回想今早看见那烟雾迷蒙隐隐绰绰中华山的耸入云宵是一种怎样的震撼。

　　傅洪歫笑着掀帘而入道：“不想咱们家玉晟也是才女，你要想看这奇景又有什么难的？到时候回来在愹昸那里住个十来天的，再好的景色也看腻了。”

　　蒋氏却没有接话，毕竟等再回老家时只怕愹暄已嫁为人妇了，又怎能自在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愹晞见蒋氏面色有些伤感，知道她是想到以后愹暄出嫁生出了不舍之意，便忙起身岔开话题道：“七叔伯辛苦了，坐着歇歇吧！”

　　愹暄也起身道：“七叔伯这是笑话我呢！哪里是什么才女？卓文君、蔡文姬、三七夫人、弘道大长公主一流才是真正的才女。我不过是比别人多看了些书罢了。您坐吧，忙忙碌碌一路下来您也怪累了。”

　　傅洪歫也只是过来看看蒋氏母女三人还好不好，可到底是过了男女大防的年纪，不方便在堂嫂屋里多留，因此笑道：“行了，你们继续玩吧，我跟永晖去隔壁了。”

　　蒋氏道：“那也好，你就先回去好好歇会儿，也免得坐我这里拘束。”

　　下船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一刻左右，下了码头后本想在附近吃完饭再走，傅洪歫却又说码头上的餐馆里鱼龙混杂，还是坚持片刻到大庆关城内再说。

　　联系好的马车已经停好，愹晞便扶着蒋氏准备上车。

　　只见另一只较小的船上冲下来一个拿鸦青色大氅紧紧裹着自己的人，两个同样一身黑的小厮模样的在身后跟着，匆匆跨上码头边上备好的马一阵风似的过去了。

　　吓得蒋氏一个踉跄，若不是愹晞愹暄两边搀着，只怕要磕着碰着了。

　　“快走快走，一打仗，这世道就变了，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人呐！横冲直撞的没一点正形。”

　　愹暄笑道：“娘您没磕着就好。七叔伯说得对，码头附近还是不要就留的好，免得被人冲撞了就得不偿失了。您现在就好生歇着，箱笼的事哥哥在看着，等会会跟我们回合的。咱们先跟着七叔伯去找个落脚的地方吃个晚饭，大家都累一天了，车马劳顿的，只怕会有撑不住的呢！”

　　蒋氏点头道：“说的是，那便走吧！”

　　一行人这才平平稳稳地往大庆关城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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