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朱诗婷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周国辉给我打电话说一起吃晚饭。我就忘记了中午的不快，立即美美地应承下来。

　　唉，我有点鄙视自己就那么点出息。女人似乎就是这样的，给鼻子就上脸，一受冷淡反而就屁颠屁颠地屈尊了。

　　很快地将手头的事情处理好，我到值班室去换了衣服，出门时还特地在穿衣镜跟前照了照，嗯，脸色还是不好，不过我对自己的样子也已经习惯了，整理一下被额镜弄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心情有些轻快地去赴约。

　　还是在宿舍附近的小餐馆，我现在也不那么挑剔了。本来以为一上班，生活水平应该大幅提高的愿望已经彻底地在现实中被浇灭。

　　我一个月工资单上的收入是1100元，岗位津贴是400元，头三个月没有奖金可拿。这样的收入，在本市的工薪阶层中，属于中等往下的水平。对于我的想买房的愿望来说，更加可以说是杯水车薪，就算不吃不喝，也得等几十年才会有点希望。

　　我从象牙塔里出来，以为一开始工作就必定会颠覆以前的生活状态，现在看来，我还是头脑太简单了。

　　不过好在有上级医生的谆谆教诲，说：“朱博士别着急，过几年你的职称上去，钱就来了。”说的时候，有种讳莫如深的神秘感，这似乎是给我吃了个定心丸子，对前途一片光明的未来充满了翘首以盼的期待。

　　我进去餐馆的时候，正好是吃晚饭的时间，里面已经有一些学生了，有周国辉的同学，也有我认识的几个师弟师妹，和他们简单地打过招呼。周国辉坐在靠里面的桌子上，看见我进来，赶紧冲我招手，脸上的笑容开成了花，我的心情随之明朗起来。

　　他说：“我点了菜，”特别强调“点了鸡汤。”

　　我笑笑，“好啊，还有点良心。”可是这顿饭吃到一半就有点令人不舒服了。他嗫嚅半天的事情，是他要和他导师一起去开个学术会议，因为学校的报销原则是先自己垫付，回来再实报实销，所以周国辉想向我借2000块钱。

　　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他若是向老板借也未必办不到，他向我借也是正常，我们都是这种关系了不是？

　　但是我感到不舒服的是他的前奏，原来这种讨好我请我吃饭的事情都是有目的的。虽然没有吃下去一个苍蝇，但是我胃里面开始嗡嗡作响。不过我一面不舒服，一面还是努力在为他开脱，换了我会怎么做呢如果我们的存折上不是总这么捉襟见肘，该是一种多么奢侈的幸福。

　　我有些觉得如鲠在喉，上下都不是滋味的感觉。这一点上我可能是有一点小气，但是我刚刚调节过来的好心情被这样的事情一搅腾，我就有些腾云驾雾的样子，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到底是谁有问题？

　　但是我肯定还是有了脸色的变化，我这个人永远也做不到波澜不惊。周国辉的那种常见的噤若寒蝉的样子又出来了，我不喜欢他这样。但是看来在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里，总是有一种无法调节好的平衡。他将鸡汤往我面前推，我勉强地舀了一勺，挤出一个笑容，“你们什么时候走？”

　　“这个周末。”

　　“哦。”

　　“那你明天到我宿舍拿钱吧，我明天去银行取。”

　　“嗯，”他耷拉着头，我又有些不忍，装作很轻松的样子，说，“今天早上的手术我当上二助了，自己有一个显微镜目镜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可以一直看他们是怎么在做，比以前那种看一眼，再看一眼的感觉好多了。”

　　他大概就以为我真的已经很放松了，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理解有的时候总是相隔千里。

　　于是他有些好奇地问我：“你们科室的，那个张教授，那个事情是真的吗？”我没有出声，只是在心里想，这真是叫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才多大会工夫啊，已经都满城风雨了不是？

　　连周国辉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都来打探来了，这大概也说明这事儿的杀伤力真够强大的。

　　我专心地吃我碗里剩下的米饭，我都怀疑我在一颗颗地数米粒了，这顿饭吃的可真没劲。

　　我几乎就要站起来喊老板娘买单了，看周国辉兴致勃勃的样子，他看上去心情很不错，似乎再吃一碗都不够饱。

　　我只好耐着性子坐在那里，我现在一直在刻意纠正自己以前那种一不高兴就跑出来的大小姐脾气，因此就算勉为其难，我脸上还是平静地带着笑意。

　　我觉得他大概理解为我对这个话题感兴趣还是什么的，看看周围，刚才还有很多食客的餐馆里现在就剩下我们俩了，他压低了嗓门说，“那个护士，严什么小嫣吧？我听说是想和你们科室那个半边脸的病人好，就要和张教授分手。张教授一时没转过弯来，就失手，才，那什么的。”

　　这叫什么事？

　　“张教授可真可怜，载在这么个女人手上了。水性杨花的烂女人。我听说那个半边脸很有钱是吧？听说开的是什么豪车，出手又大方。后面还总是跟着一群小喽喽在医院里吆五喝六的。

　　不就是有点钱吗？有钱有什么了不起？现在的女人也真是不要脸，只要有钱，半边脸也抢。我去。”

　　我看着他不断蠕动的嘴唇，还有他因为兴奋而有些激动得变了形的脸，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专心听人说话的习惯又从我身体里游走出去，我有些发呆。

　　不过我脑子里面有如胶片在回放一样，我在一瞬间捕捉到这样的几个镜头。

　　张教授和我们一起在1床的病房查房，小嫣在1床的房间里，从病房出来的时候，我是见过的，见过张教授狠狠地剜了小嫣一眼。

　　还有，那天大查房，病案讨论的时候，吴教授不经意地提到看到小嫣和1床在威斯汀吃饭的情景，我似乎看到了，是真的吗？是的，我是看到了张教授眼里仇恨的火焰。

　　我无法确认，但是我知道周国辉所言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但是，我不喜欢饶舌的男人。

　　我站起来，说，“吃好了吗？我买单了”。

　　他赶紧说，“我来买。”

　　我拿出50元钱，啪地放在桌上，喊了一声：“老板娘！”

　　周国辉低头将他碗里没有吃完的饭又扒了几口。忙乱之中，椅子腿又拌了他的脚，他的样子让我觉得有点滑稽可笑，我赶紧扶了他一把。

　　但是他刚才那种幸灾乐祸的神情，尤其是说到小嫣是罪有应得的那种嫌弃的表情，让我觉得刚才吃进去的东西一起在胃里翻腾。

　　我有些发狠地想，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不过我该感谢他让我知道男人的真实心理。

　　我感到不寒而栗，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了他，我是不是比小嫣死的还难看？

　　这一种顿悟，让我的心情无比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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