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暗流

　　吴芮没有留意到这段时间李明来实验室的时间越来越多了，因为她不知道以前李教授其实大部分时间是坐在他的办公室看文献写文章写标书，对于实验的进展，他基本上完全信任替他打理的。不管与他之间是否有那层关系，他们之间对于实验室的建设是有默契的。他来的时候，仍然是带着他惯有的威严，操着他有口音的英文，站在博士生的背后，指点下，哦，这个实验结果还可以，不过你应该去看看上最新发表的那篇文献，改进一下实验方法。和谈一谈要订什么试剂，有哪一部分实验其实是可以和哪家实验室合作的，这样可以保证实验结果。这些不经意的表现都是给吴芮心里对他的印象加分。一个在自己的事业上有野心有成就的男人无论如何在女人心里是加分的。

　　更何况，他还有更多的借口可以接近吴芮。因为吴芮的身份问题，他的确是为她请了律师，所以有很多证据的取舍要和吴芮接洽，他还带她去见系里领导，说明为什么他选择雇她。在实验的时候，他会在她的实验结果不得要领的时候适时出现，神奇地看一眼她的图片，就明白她的问题所在，而简单地做一个修改以后吴芮就能得到很好的结果；还有，他既安抚了,又在表达对吴芮不满的时候，用一种极其含蓄的方式对吴芮表示了，别怕，有我呢。而且最主要的，他没有激进地让吴芮感到他的居心而退却。一切都是渐进推动的，润物细无声。让吴芮越来越觉得李教授仍然是象第一天见到般威严，但是绝对不是那么冷淡，相反，她能感受到李教授内心的炽热，只是因为他那个地位，他必须也习惯用冰裹住自己。

　　于辅也在为自己的目的实施着计划。他在网上查阅资料，然后开始留意吴芮的生理周期，为了避免自己忘记，他还专门弄了一个小本子记录。他做这些的时候，也是觉得自己有些猥琐的，但是为了目的有周密的计划，于辅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为了让那一天来的更光滑一些，于辅现在也同意吴芮每周给她妈妈还有闺蜜打一次电话了，虽然每次打电话的时候，他都要看着电脑上的不停变动的时间，希望她快点挂断，每周都打，哪有那么多话好说。于辅自己每个月才给父母打一次电话，而且每次绝对不超过20分钟，男人嘛，哪有那么多功夫拉家常。

　　还有，他也带吴芮去逛了两次Mall,不过每次经过化妆品柜台他都要加快脚步，过后和吴芮解释下，这老外的化妆品香味太浓，不适合亚洲人，我就喜欢你这样天然去雕饰的样子。逛到服装鞋子其他的柜台，碰到打折的时候，本来想豁出去给吴芮买一两件的，但是一想到吴芮的箱子里还有那么多衣服，他就觉得没有必要了，再看看柜台上的衣服，给吴芮开导说，这老外的衣服还是适合老外穿，我看你带来的衣服都很好看，在国内买也很便宜吧。吴芮本来也没有指望他会帮自己置办什么衣物，所以也跟着附和说是。

　　于辅也不是完全不想为吴芮花钱，想想吴芮现在也不是不挣钱，一个月1000刀打在自己的帐上呢，但是于辅算了笔帐，一千块吧，但是房租最近又涨到800了，两人平均一摊，扣除400，剩下也就600了，每周买菜的钱基本上都是100块打不住，一个月下来也要400，吴芮至少要摊一半吧，她喜欢吃的鱼虾都是贵的，本来如果不是吴芮坚持鱼虾的营养好，于辅自己一个人也就吃点便宜的鸡肉鸡蛋什么的就行了。再加上油钱，车的损耗，电话费，还有日常的草纸，牙膏，肥皂，洗涤剂之类的消费品，本来就没有剩多少了，所以在美国的生活本来就是能省就省的，因为还说不定哪天就没有了工作，还有那个伊万教授好象也不会给自己升（升职），所以到时候申请绿卡又是一大笔开销。

　　不过于辅偶尔也是会有一点小浪漫的，比如说他带吴芮去逛（家庭甩卖）的时候，看到一件用塑料袋装的还有吊牌的女士衣服，他会拿起来仔细看看，说，吴芮，你看，这是全新的也，老美就是傻，这么好的衣服只卖1块钱，吴芮说是的是的，于辅就赶紧说我买下来送给你好不好。

　　偶尔他也会在吴芮高兴的时候，提议下吴芮晚上别睡椅子了，咱俩又不是阶级敌人，强调下我们可是有大红本本的正式夫妻。不过对这样的提议吴芮从来都是不予回答，于辅也就焉了，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谁叫他还是没有找到如何将吴芮的那颗已经冰冷的心捂热的方法呢？

　　吴芮在李明教授实验室志愿者的最后一天是一个周五，碰巧又是她的生日。早上上班的时候吴芮看了一下电脑下角的日历，意识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她对生日的感觉是有些久违了的，甚至是故意要去漠视它，一想到自己就迈入了31岁的门槛，她只能感叹时光象机器一样运转。上一次对于生日的记忆还是大学的时候吧，那时候继军还没有查出癌症，两个人又处于热恋的时期，继军用打工的钱给自己买了一条装饰项链，还请吴芮全宿舍的同学吃了蛋糕，那样青春的岁月啊，就这样从指缝间溜掉了。

　　早上吴芮照例和于辅拎着午餐包去上班，到中午休息的时候，吴芮和去会议室吃饭，吃完饭两人一起往回走，快到实验室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你去收发室看看今天的包裹，我订的两样东西应该来了，吴芮只好折身回去，去了收发室，看了看今天的包裹清单，没有的，再回实验室，走到门口觉得有哪里不对，也没有多想，刷卡推门进去，哇，灯也没开，怎么窗帘也关上了，里面黑黑的，吴芮有些奇怪，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正准备推门出去，灯就亮了，,李教授，杨博后，还有那个林博士一起对自己叫：!再看清楚，他们将平时摆在门口给大家放茶杯的桌子搬进来了，上面摆着一个精美的蛋糕，吴芮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突如其来的惊喜，象电流一样击中了吴芮的心脏。

　　说了谢谢，然后大家唱生日歌，吃完蛋糕，分头散去，李教授低声对吴芮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李教授的办公室和实验室隔了2条走廊，上次和于辅一起来面试的时候吴芮去过一次。吴芮跟在李教授后面，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进了办公室，李教授严肃的表情减淡了许多，说，你自己找地方坐吧，要不要喝点什么，一边说一边将门关了，吴芮注意到他手上有一个将门锁上的轻微动作，吴芮心下不禁有些紧张，但是现在也不能多想，只能看看李教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在沙发上坐下来，李教授坐在她对面的写字桌前，吴芮的感觉有些不自在，就和第一次见李教授的时候一样，觉得他还是在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自己。李教授在电脑上鼓捣了一会儿，并不怎么理睬吴芮，吴芮更是焦急，仿佛有无数只小蚂蚁在挠着自己。又过了一会，李教授才象想起什么似的，哦，这个给你，递给吴芮一个信封，吴芮接过来，不知道该打开还是该拿着就走，李教授这才停下在键盘上的敲敲打打，说，打开看看，这是你的r。你的H1身份已经批下来了，祝贺你啊，你很幸运，我请的那个律师也很有才能。吴芮刚刚从生日中平复过来的心仿佛再次被电流击穿，一种无以名状的幸福感就这样眩晕着来了。

　　吴芮通红着脸，都不知道如何说些感谢的话。李教授接着说，你的工资是3万一年，因为你的学历和专业，所以你的（职位）是(技术员),不过也有好处，你直接就是（员工）了，每个月可以拿30%的福利，还有你可以去UA申请上课不用花钱，吴芮还在眩晕着，又听到工资3万美元，再加30%，那不是比于辅还高？还有居然可以免费去大学上课，吴芮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这还没完，李教授接着说，吴芮，你好好工作，我听说你很聪明，也很能干。吴芮在心里迅速地划了一个问号，真的？真是这样说我的？她有些不敢相信，不过还是在心里又涌动一次感动。你拿到了H1身份，不过因为你是技术员，所以能给你办不了2，只能办3周期很长啊，办了5年还没有办下来，所以你要有心理准备，不过你也可以不自己办，你老公，哦，是叫于博士吧，他们老板Dr.伊万若是给他办EB1你们就可以很快拿绿卡了。你来这几个月估计也知道了，我们这些人在国外最重要的就是身份了，没有了身份，你就不能在美国呆了，必须马上回国去。李教授停了一下，话锋又回到于辅身上，不过啊，指望于博士办绿卡好象不太现实啊，李教授的嘴角不经意地撇了一下，吴芮从中看到了一丝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不屑。

　　吴芮不想接他的话，李教授虽然说的都是对自己有帮助的话，但是毕竟吴芮也还是不习惯有人当面诋毁自己的老公，她现在从别人的断断续续的言语中知道于辅的博士读了7年才毕业，她也知道他最近一直在找工作，好象找工作也不顺利。

　　李明看吴芮不做声，过了一会，他站起来，向里间走去。吴芮这才注意到李教授的办公室是有隔间的，李明停顿在隔间的门口，说你过来一下，吴芮不知道他的用意，虽然有些不好的感觉一闪而过，不过还是顺从地跟了过去，里间有一张床，一个书架，李明伸手从书架上取一样东西，说，我经常加班，加班累了就在这里休息，你知道我们这些中国人在美国要得到承认，就必需比他们付出多几倍的努力。然后将他手上的东西递给吴芮，吴芮一看是包装的很漂亮的盒子，不知道他的意思，李明这时的眼光很温柔，你打开看看，我特地给你选的生日礼物。

　　吴芮将手缩回去，推辞着，说那不行吧，今天的蛋糕已经让我太意外了。李明的手继续伸着，声音又变得不容置疑起来，说你打开看看。吴芮没有办法，只好打开包装，是一只手机，女款的，很漂亮。这应该是她一直想要的礼物，每次在于辅的注目下打电话的感觉太让人尴尬了。李明接着说，我已经帮你订了2年的合同，别担心，账单是我的名字，市话和美国国内都是免费的，打到中国要买电话卡，你去问问,让她帮你用信用卡买，你还她钱就行了。

　　对了，你去银行开个户，再将你的账户交给Mary,以后你的工资就直接打到你自己的账户了。你去银行申请信用卡，可以积累信用，消费也方便，有不懂的，就来问我吧，我上班时间比较灵活，可以陪你去银行。

　　吴芮将手机拿在手里，又是那天李明最后决定留用自己的那种感觉，真心地觉得这一切都太不现实，好象做梦一样。

　　眩晕和麻木中感觉到李明靠近了自己，感觉着他在试探着将胳膊搂住自己，吴芮有一丝清醒的意识要推开他，那一丝意识却又那么微弱，仿佛抗拒着什么，却又期待着什么，然后感觉他的头靠近自己，然后是嘴唇，吴芮是混沌的，茫然的，任由他，她觉得自己嘴唇发干，发疼，却又觉得这一切是和自己没有关系的，没有激动，也没有冷漠，只有一些细微的感觉存在，吴芮没有讨厌他的亲～～吻和抚摸，也是任由他的手滑向自己的身～～体，她的触觉是灵敏的，灵魂却出了窍。好象有一只蝴蝶在飞呀飞，她拼命地伸着手想去抓，却怎么也抓不着。

　　当李明试图解开吴芮的上～～衣的时候，他的头使劲往下低，吴芮看见他头顶灰白的头发，内心有些失落，这个人到底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一个人。吴芮感受到了他的激动，自己也有些愉快的涟漪，但是当他将吴芮推到床～～上去的一刹那，吴芮仿佛从梦中醒来，不能，一个很坚定的信念就这样冒出来，她推开李明，说，李教授，不能，我们不能这样。李明的热情在这样的拒绝中变得冷却，他不喜欢强迫女人，他从来喜欢的都是顺从的女人，再说他年纪也有五十岁了，逞强斗狠的事情不是他的风格。他停了手上和身体的动作，什么也没有说。吴芮迅速地扣好自己上衣的纽扣，低声说了声对不起，脑子很疼，急匆匆地破门而出。

　　回到实验室，也许是自己心虚，她觉得给了自己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但是她只能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低着头干活，神色却有些恍惚，有几次喊自己做什么却都没有听见，心思在那一刻飘渺和回荡。等到派自己将洗好的瓶子推去消毒的时候，将瓶子放进消毒锅，等消毒时间的时候冲进厕所，坐在马桶上，这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却又感觉无形的压力漫天飞舞，眼泪流下来，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她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没有人可以诉说，她直觉觉得应该去系里告李明，良心上却又觉得过意不去，甚至还觉得刚才发生的这一切其实也是因了自己的纵容，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是有一瞬间的心动，也有一瞬间的茫然失措。她没有想过要告诉于辅，因为她不知道如何开口，这实在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况且以她对于辅的了解，他也不会冒着要自己丢工作的风险去和李教授怎么样，反而是人尽皆知后只会让于辅觉得丢了面子。甚至现在她有些怀疑于辅为什么那么有把握自己能够在李教授这里找得到工作，其实是他早就知道李教授的为人还铤而走险，想到这里，她脸上的泪痕已经变得干燥，心里居然有鄙夷的笑容。内心还有隐约的担心，自己拒绝了李教授，他是否找借口让自己失去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但是她实际上是管不了那么多的，该来的是一定会来，听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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