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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情书


  吴芮已经有2个暑假没有回家去了,因为她要趁假期的时候打工挣钱。家在她的心里,变得有些模糊了。秀会定期给她汇钱,她将汇款人地址总是写得很详细,仿佛盼望着吴芮能够给她回一封信。回一封信其实是件容易的事情,只是吴芮拿过几次笔,却都只是写下钱已收到,谢谢。或者钱已收到,请勿再寄。无论如何看起来都是冷漠中透着客气。

  她知道秀对她没有任何的错,她始终是一个好母亲,虽然在她幼小的时候曾经因为她是个女儿而受到过秀的轻慢,但是成年以后,秀其实是很爱她的,她也接收到了,但是秀一下子就跑了,将父亲一个人撇在家里,她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同学聚会以后,吴芮回家去了一趟。坐公车到小镇,从小镇到村里已经铺了柏油路,再也不用走得一脚的泥泞,吴芮走在路上,不禁感叹时间的力量,只不过三年的时间,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呀。这一段她曾经用脚丈量过很多次的泥巴路竟然就完全变样了。走在路上,两边的绿树成荫,远处的田野郁郁葱葱,生机盎然,吴芮的心情也随之明媚起来。不断地有老农赶着牛车,或是年轻人骑着摩托车从身旁过去,扬起如飞的尘土。吴芮对他们微笑,却没有人认出她来。

  又一辆摩托车从她身旁飞驰过去,却又停下来回头打量着她,然后就大笑起来,你是小兰?

  吴芮仔细看看他,原来是小菊的哥哥柱子,说柱子哥,看不出来啊,阔了啊。柱子说,开什么玩笑,你可是从大城市见了世面的。来,上车,我捎你回家。吴芮不好意思拒绝他的热情,只好坐在后座,犹豫了半晌,还是用胳膊搂着他的后腰,她可不敢因为矜持丢了性命。

  柱子说你在广州吧?快毕业了吧?毕业了能留在广州啵?

  声音被风吹起,吴芮有些听不清楚。支吾了几句,就问他,“菊回来没?”菊复读一年后考到长沙去了,读了师范院校。柱子说,“没有呢,菊谈朋友了,说暑假去她男朋友家。”

  “哦,那好那好。”

  吴芮心里想,还挺快的。

  还想问问柱子老婆的事,但是那些曾经的传言让吴芮开不了口,就有些沉默。

  柱子却自己开口说,俺离婚了,又找了一个,过年就结婚,你要能回来,就来喝喜酒吧。

  这样看来传言是真的,而且像她爹那样忍者神龟的男人是真正的凤毛麟角。吴芮又生出几分对母亲的怨来。

  到了吴芮的家门口,柱子停车,说小菊常问起你呢,有空你们联系联系吧。吴芮就点头,说好的好的,你把她的地址给我。

  吴芮家的房子已经翻修过了,这几年村里大多数房子也都翻修了,也有不少新盖的楼房。吴芮的父亲匆忙着从地头赶回来,看见吴芮站在门口等他开门,就傻呵呵地笑,闺女,回来咋不提前写个信啊。赶明儿你再回来就往你柱子哥家打个电话,他家安电话了。俺也好准备准备。

  吴芮看见父亲,样子还是很精神,看来田间的劳动对于父亲的身体健康来说还是好事情。心里也很开心,说,家里房子翻修了啊,挺好的。父亲搓搓手,你娘寄钱回来让修的。吴芮知道父亲一直试图缓解她们母女之间的紧张关系。

  父亲说,“饿了吧?我来给你做饭。”

  吴芮赶紧说,“我来我来。”

  父亲就说,“那好,我给你烧火。”

  吴芮说,“还是用灶啊?”

  “是啊,用习惯了,再说每年地里的稻草扭成把子后够我用一年的,何必去买煤。”

  吴芮想起小的时候,每年秋天的时候,随着大人们去晒场晒谷子,将谷子打下来以后,就剩下黄橙橙的稻草,晒干后,大人们就将干稻草拿回来,用一个类似于弓的工具,将草扭成“把子”当成冬天的烧柴。扭把子的时候,一般要一个人扭,一个人不停的喂草。喂草是个技术活,通常都是家里的大人来干,小孩子就来扭,一边扭一边后退,把子就越扭越长,最后由喂草的那个人将扭好的长长的草串在扭在一起,象扭麻花一样。吴芮小时候很喜欢和父亲作这个扭把子的游戏,扭啊扭,就看见那些成堆的乱草成了灶屋里整整齐齐的一个一个把子堆,看着就特别有成就感。

  那个时候,一家三口,冬天的时候缩在小小的灶屋里,看把子在灶里烧着熊熊的火,通常母亲会在灶火下面煨一个红薯,等到烤熟,满屋的香气,和着浓浓的暖意,爹和娘唠着嗑,小兰子满灶屋地乱跑,时不时凑过来问,熟了没?好香呀,可以吃了吧?可怜巴巴的流着口水地等饭熟。

  一切回忆起来,宛如一梦。梦境中的小兰,奔跑着,欢笑着,只愿时光停住,永远停留在那长不大的一刻。

  吃饭的时候,父亲很小心的提出来,你娘要和我离婚,你愿意跟谁?吴芮的心咯噔一下,下落,下落。她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要发生了。

  “你娘也不容易,一个人在外面,别怪她。”

  “爹。”

  “你娘是个好女人,你别怪她。”

  “爹。”

  “她不容易啊,给你寄学费,给家里寄钱。”

  “爹,你别说了。我们不要她的钱。”

  “不,好孩子。别怪你娘,她的命生错了,她不该生在农村的,她好强,心比天高呢。”

  “爹。”

  “闺女,俺知道你心疼你爹。不过你娘是真的疼你呀,为了你,哪怕割她的肉,她都不会皱眉头的。你愿意跟你妈,俺没意见。”

  “不,爹,我谁都不跟。不,爹,我都跟,我要你,也要娘。”

  孩子,你大了。明年就毕业工作了,我和你娘都沾你的光啊,你给我们挣面子啊,有了你,俺在村里走路都抬着头呢。

  爹,等我挣了钱,我就接你去城里,去广州,去看大世界。

  孩子,俺知道你在外面也不容易。你娘什么都好,就是心气太高了,你也象你娘啊,你有出息,就是凡事要想开点,别和自己过不去。

  嗯。

  你找到工作了,要告诉你娘啊,她盼你的信呢。

  嗯。

  躺在床上,床上是爹给新换的床单,床单有些没有铺平,吴芮爬起来,将那些皱褶一点点地抹平。然后想起以前家里的里里外外都是母亲操持着,而现在那个叫秀的女人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某一个城市的角落,为人擦皮鞋,擦一把汗津津的脸,送上一个笑脸,再接过别人递过来的1元2元钱。吴芮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某些皱褶也正一点点地舒展开来,无论如何,他们是自己无法改变的父母,是带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给了自己生命及其所附加的欢笑也好,悲伤也好的人。他们,是她无法抛弃的根。

  暑假快过完的时候,吴芮返回学校。一到校,班上的生活委员继军就给她送过来两封信,还诡秘地对她笑了笑。继军也是家在农村,而且是贫困山区,因此假期一般都留在广州打工,给自己挣学费。不过他为人热情快乐,也愿意为大家服务,就被大家选作了生活委员。

  两封信,一封来自文,一封来自秦斌。吴芮坐在空无一人的宿舍,宿舍里其他的人都还在暑假中,翻弄着两封信的信封,翻过来,翻过去,竟没有马上要打开看的欲望。她马上就迈入大四的门槛了。大学里流传着这样的笑话,说的是大学女生谈恋爱的情况:一年俏,二年挑,三年急得跳,到了四年没人要。而吴芮,就要进入没人要的四年级了。

  先打开的是秦斌的信。吴芮的潜意识里还是要将她最珍惜的东西放在最后再打开。

  吴芮:

  你好!

  在同学聚会上看见你,没想到我们一别已是三年。

  但是在过去的三年里,我常常会想起你,想起那个属于我们的夜晚。虽然黑暗,虽然有不平意阑珊,但是,幸好,有你的安慰和鼓励。

  整个高中,你是唯一让我欣赏的女生,你的美丽温婉,你的沉默淡定,你的出色成绩,将其他的人都衬托得黯然无色。

  为了你,我会一直努力。

  我希望我的未来是有你的未来,是我们的未来。

  致,

  礼!

  秦斌

  *年*月*日

  吴芮读着,想起上一封信他还称呼自己吴芮同学呢,这真是一个自负的男人啊,吴芮想着,他应该找一个能“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女人。不过年轻时的秦斌,还是个通体透明,心随意走的人。虽然他有太多的鸿鹄浩荡志,他所想的,也还都是凭自己的努力,努力再努力。吴芮不忍拒绝他的好意,但是她认定自己并不爱他。当初的那几句安慰之词,纯粹是出于本能,并非有任何非分之想。

  从那以后,吴芮又参加过几次同学聚会,来的同学越来越少,渐渐的,来参加的就只剩下一些没考上大学的,或者只读了三本,专科的同学。这些同学的面孔对于吴芮来说都是异常的陌生,不得不承认,高中时的眼睛是盯着学习好的同学的。而每每这些同学表现出来的对老师的尊敬,对同学情谊的留恋会令吴芮感到汗颜,更进一步对那些早已经消失了曾经的优秀学生感到失望。据说他们是鄙视自己的过去的,不管是老师,同学还是学校都不过是曾经照亮他们未来光明之路的一盏昏黄的路灯。

  秦斌已经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包括曾经将他视为掌上明珠的班主任老师。他注定是个孤独的斗士。只不过数年以后的秦斌成为某著名公司的最年轻的CEO,吴芮在人丛中仰望他的背影,心中想的是这样一句话:你的未来,不是我的未来。

  吴芮放下这封信,小心地按原样折好,塞回信封,再打开抽屉,放进去。上次他的来信也静悄悄地躺在那儿,她明白如果这一次她再不回信,秦斌的信是永远也不会不期而至的了,他是个绝对不允许自己失败的男人。他会将吴芮从心口剥除,一丝丝,一缕缕,一层一层,直到干干净净,了无痕迹。

  还有一封是文的来信。吴芮有些犹豫,她承认他还在自己的心上。但是他又令自己心烦。文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他不如秦斌有心机,会算计,对人也不是那样冷漠孤傲。但是文却又的确是个风流浪子,年少的吴芮这样认为。吴芮惋惜于文在静与雅之间的徘徊和蹉跎,她也惋惜雅的悄然转身和静的颓然放弃。也许,那个时候,吴芮对于爱情,仍然是要求完美的。完美的文却给不了她完美的爱情。

  吴芮:

  你好!在同学聚会上看见你,我就知道我不想放过你了。

  曾经的错过,是我的错误。

  我只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修改我的错误。

  我想你是爱我的,我能抓住你眼睛里别人抓不住的东西。

  我想我也是爱你的,吴芮。

  文

  *年*月*日

  文的信比起秦斌的来,更加直接和直白。

  这就像他们两个人的性格。虽然都是优秀的才子,以后却走着完全不同的路。文聪明率性,领悟力极强,在自己的领域可以轻易的出人头地。而秦斌,虽然来自农村,却具备一种舍我其谁的与生俱来的霸气,他善于审时度势,借力打力,不轻易言败,却善于调节方向。

  吴芮几乎要被文感动。但是静的影子总是会影影绰绰地打乱她的思维。有的女人不介意和自己的姐妹,闺蜜抢男朋友,有的人却有情感的洁癖,无论如何,吴芮说服不了自己,去做一个感情的接力运动员。眼泪滑下来,打湿了信纸。滴在最后的落款“文”上,字迹晕开,一圈一圈地,像雨水敲打的湖面。

  人生是不能回头望的,当吴芮多年以后嫁到美国,生活中又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的时候,她也许,会在某个失眠的夜晚,想起这两封信,这两个人,还有这两个人承诺的未来。但是,当时的情况是,吴芮将两封信都锁进抽屉,同时锁住了自己的这两段爱情。它们,简短如昙花。深吸一口气,明天还得去餐馆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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