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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救父


  千头万绪,要思量的事情这么多。吴芮觉得自己是顾了东,顾不了西。不过,钱的问题,是最大的问题。要解决这个问题,吴芮还是不能一直限制在病房,所以请人也是必须的。一般的人,要是偷奸耍滑的,吴芮可真是不放心。

  吴芮去找了护士长,问了护工的问题。吴芮在医院呆了快一个月了,她平时对人彬彬有礼,温和谦恭,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还是病友都对她有好的印象。护士长碰到她的时候经常会停下来和她打个招呼。护士长说,找陪护啊?我这儿有家政公司的电话号码。公司是正规的公司,员工都是培训过的,一般来说工作质量都还不错,就是收费比劳务市场找的要高一些。对了,34床的病人这两天要出院了,他那个陪护是个50岁的女同志,做事很下力气,也满心细的,34床家属好像对她很满意,你要不过去和她联系看看,问她又接到活没有,愿不愿意到你这里做。

  护士长接着婉转地提出,你爸的欠费单好像每天都在下啊?吴芮说,对不起,我正在想办法。吴芮脸有点红,小声问护士长,我能不能打听件事?护士长将吴芮让进值班室,压低了声音,说,小吴,你的孝心我们都看见了。我看你是个好姑娘,我才说一句不该说的话。

  吴芮只好先将自己的问题吞回肚子里去,洗耳恭听。

  小吴,你没有兄弟姐妹啊?

  嗯。

  那你妈呢?

  我妈在天津打工,她和我爸离婚几年了。

  我听说你在深圳上班,工资很高吧?

  还成,和内地比起来还可以。我在民营企业,也不是最好的工作。

  哦,那你这一个月不上班,有影响吧?

  吴芮叹一口气,唉,怎么没影响?我都战战兢兢地不敢跟老板续假,说好两周就回去的,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去上班。老板人好,还没有开除我,他就是开除我,我也没有话说。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吴芮满腹的委屈,终于也随着这眼泪一泻如注。她穿着坚强的外衣,无与言说的蛮荒一样的苦痛自从她的出生就伴随着她,在她的血液里浸润,渗透,蔓延。而现在护士长,这个温和的女人,她温润如玉的几句关怀就摧垮了她的城堡。护士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巾递给吴芮,吴芮拿纸巾擦了擦眼睛,挤出一个笑容。对不起,护士长。

  护士长疼爱地看着她,小吴,你可能和我女儿一般大吧?今年25岁?

  27了。

  我女儿小你一岁,还当自己是娇小姐呢,可娇惯她自己个呢。

  吴芮低下头,不觉得护士长在表扬自己。她其实很是羡慕有娇惯自己的父母,很想狠狠地被娇惯一下呢!

  护士长接着摇摇头,我跟你说,肝癌的预后不是很乐观,孩子,你已经很尽力了。吴芮听出来护士长劝自己办出院的意思,不过她想的方向是护士长担心自己欠费不交。吴芮嗫嚅着,护士长,您知不知道,哪里可以卖肾?我从电视上看到说一个肾可以卖30万。有了三十万元,我爹的治疗费用就不愁了。

  傻孩子,那是电视,是赚人眼泪编的。哪有卖肾救父的?你爸要知道了,你那不是要了他的命吗?孩子,你没做过父母,不知道做父母的心,你爸要是知道他的病让你这么为难,他是不会在医院住下去的。

  护士长。

  护士长,麻烦您,一定不要告诉我爹。我爹很乐观的,他以为过两日就可以出院回去了。您没看见吗?他今天气色多好噢。

  傻孩子,小吴。护士长从口袋里摸出另外一张纸巾,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别逼自己,别将自己逼坏了。护士长到底见多识广,她拍拍吴芮的肩膀,孩子,你别想卖肾的事了,一个肾值不了那么多钱。我看你找找晚报的记者吧。请求社会援助,以前医院也有过你这样的情况,社会捐款引起反响了,说不定医院也会做出反应,减免一些治疗费。不过你到时候千万别说是我给你出的主意。

  护士长的传呼机响了,她匆忙地离开值班室。吴芮跟着出来,外面的阳光透过窗户的玻璃洒在护士站的阳台上,细细碎碎的阳光像金色的米粒,掉了一地。两个年轻的护士在配药室专注地将几十个病人的吊瓶放上推车,还有几名护士拿着血压计,体温计在病房中逡巡。吴芮看看手上湿漉漉的纸巾,似乎感到一丝由阳光带来的希望。

  吴芮去找了34床的陪护,大婶是个爽快人,听了吴芮的介绍,忙完自己手上的活,就立刻过来看吴芮她爹。那天她爹爹脸色还红润,大婶可能是做惯了这一行,也没有啥怕传染的禁忌,拿起卫生纸就给老头子擦嘴巴上留下的食物渣子。不过大婶最后还是觉得有些不合适,不合适的问题是吴芮马上要走的话,她一个女同志给她爹擦身子,换衣服实在是不方便。

  吴芮理解这一点。她给她爹做这些也不方便。每次她都是瞅着病房里有男家属的时候,喊家属帮忙。不过她也不好对大婶说什么,做病人的陪护实在是个太辛苦的活。看吴芮实在为难的样子,大婶动了恻隐之心,就说要不这样,我老头也是做陪护的,他现在儿科陪一个小男孩,要不,我去和家长说说,我和老头子换换。吴芮当然希望这样最好。

  等大婶走后,同病房的老病号说,这位陈婶在这里做了好些年了,人蛮好,就是命不好,先头的老公是个赌鬼,一个儿子在坐牢,她也是没有办法才来做这个陪护的。她现在这个老头子,是在这里做陪护认识的,人也踏踏实实地,就是有60多岁了,不过现在身体还不错,还在做事。

  不知道为什么,吴芮联想到天津的秀,想必她在外面打一份工也是千难万难的。又想到她那个后老公,应该说,多少对她是个支撑。几年没有见到秀了,秀在她心中的形象变得越来越模糊的同时,她却越来越多地想起秀,有关联或是没有关联的联想,这不得不说是血缘的厉害之处。

  第二天陈婶的老公老张头就来上班了,虽然有60多岁了,但是从气色上看的出来给陈婶料理的还不错,看上去还是一把做事的好手。他也做了多年的陪护了,总结出来不少经验。比如说这老年男人往床上一躺,最容易发生的就是排尿困难。还有不活动,容易生褥疮。所以实在不能动的病人就要一直帮他翻身,每隔半小时翻一次身,一两个小时就强迫他排一次尿。稍微能活动,就要帮助他起来活动。不能自己图轻松,让病人一躺躺一天,自己就坐着看报纸,只是在吊瓶打完了喊一声护士。

  吴芮偷眼看了他两天,确实是不惜力气,人又爽朗,吴芮后悔没有早一点雇他来,这样爹爹就可以每天下午去晒晒太阳,还能听老张头唠叨唠叨当下的时事。她爹照例是寡言少语的,不过两老头在一起,倒也似乎有一点共同语言。心情好的时候,他也会对老张头的罗嗦嗯嗯啊啊地应承几句,表示回应。

  这两天,吴芮还是没有放弃卖肾的念头。她莽莽撞撞地跑到医院的肾病内科去打听了一下,结果医生们基本上没有人理她。偶尔有一两个医生肯停下来听她说两句,弄明白她的来意后,也只能摊手,关于这肾移植手术的来源问题,我们医院一般都是考虑亲属捐赠,这样有血缘关系,比较不容易有排斥反应。再说,捐赠的话,好像没有什么三十万之说,只是给一些营养补助吧。你说的那种情况,涉及器官买卖,在我们国家是违法行为。

  这最后一句话,彻底地让吴芮断了这条心。另外一条可走的路,就是按照护士长说的,和报社联系。这倒也难不倒吴芮,她出门在医院门口的报摊上一元钱买一份本市的晚报。报头上有醒目的热线新闻电话,吴芮试探地打过去,对方问,您有什么新闻线索?

  我想求助。

  对方没有停顿的报出另外一个电话号码,求助打这个电话。完全是公事公办的劲头,看来接线员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于是下午吴芮见到了报社的记者。讲完自己当前的境遇,吴芮开玩笑的说,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如果我能卖掉一个肾去救我的父亲,我也愿意。第二天的晚报上出来的醒目标题竟然是《女大学生欲卖肾救父》

  应该说,晚报是本市发行量最大也最有影响力的一份报纸,上至高官,下至小老百姓,几乎是人手一份,所以护士长给的这个建议到确实不失为一步好棋。不过下了一步好棋,也不能打保票说你一定会赢了这一局。

  电话一直响着,多数的人是好奇兼同情的。吴芮没有想到在忙忙碌碌的大千世界居然蛰伏着如此之多的所谓闲人。他们没完没了的电话竟然不过是要调研出整个事件的细枝末节,似乎这与他休戚有关,甚至不厌其烦地询问吴芮的大学,专业,身高,体重,年龄,婚否等居多与本话题无丝毫关联的问题。

  吴芮并不想将他们挂以看客的头衔,至少他们的言语之间是充满同情的。也有人表示愿意给她住院的父亲做饭送来,说这只不过是我们小百姓的心意,请万万不要拒绝。本来我也想捐个几十百把块钱的,但是,你看,我这不是下岗了么,今天孩子还要交课外活动的费用。现在的学校也真是,课外活动难道不是上学么?还要交额外的费用?你说是不是邪的很?要收费的话,干脆让孩子回家活动好了,还可以帮我干点家务活。对不起,扯远了,我等会儿要出去,看到报纸上写的这个事,蛮心疼的。姑娘,你爹有你这个女儿,真是死也值得了。什么?哦,对不起,你爹不会死的,有你这样的好女儿,他一定会活下去的。姑娘,这样吧,你说个医院的地址,我有时间来医院看看你父亲。

  吴芮不愿意让捐赠的事情闹得过于纷纷扬扬而影响到父亲的情绪,因此她常常是借着上洗手间的借口,而碰到这样的致电者往往会让吴芮哭笑不得地听也不是,挂断也不是,只好麻木地听着,直到厕所的气味都变得迟钝的时候,吴芮才可能逃离诸如此类的盘问,回到现实中来。

  也有电话简短但是表示要给以援助的。不过事后到底来了还是没来,吴芮往往理不清自己的头绪,因为明明有很多人在电话里信誓旦旦地表示下午就来捐款,到了下午来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吴芮不能埋怨,她只能想象一定有些不可抗拒的因素在作崇,比如路上塞车,单位加班,临时出差,甚至可能钱包被偷,等等。

  也有真的对卖肾有兴趣的。个别人是有亲戚或是熟人或是听说过有谁需要肾移植手术,作为信息的提供者,某人甚至提出了若吴芮能得到三十万的报酬的话,他应该按5%的比例提成。这样的电话令吴芮更加啼笑皆非,想立刻掐断,却还是忍住,心里安慰自己,就当作是个笑话吧。又或许走途无路的时候,又未必不是一条途径呢?

  还有,对肾脏如果能卖30万,也争取加入的志愿者。反正你也只能卖一个肾,有多的人要的话,你让一个指标给我又没有什么妨碍,反正还是优先给你机会。

  更加令人抓狂的电话,是一拿起电话,就听到一个粗鲁的男声:喂,你是真的大学生吗?漂亮吗?嘿嘿,报纸上说你要卖“身”救父,反正卖给谁都是卖,不如卖给我好了,如果你是处女,我会出大价钱的。对着这样恶心的人,吴芮几乎要摔掉自己的手机。

  最后医院方面由医务科出面,减免了部分治疗费用。不过话说在前面,药和辅料我们医院也要从外面购进,所以药费和材料费是无法减免的,没有这样的先例,这不是医院的能力范围,希望吴小姐理解。

  静也读到了这份报道,根据其中的线索预感到某女大学生是吴芮。静带着她的工资存折过来,留给吴芮的时候,说密码是我女儿的生日,你知道的。吴芮送静去车站的时候,想起这几日的疯狂,终于伏在静的肩头,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静搂着吴芮,埋怨她,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的困难,怎么样我也该帮你想办法啊。

  嗯,只是。

  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我好害怕。

  怕什么?

  怕一觉醒来,父亲就走了。所以我一定要救他。

  吴芮,你明天把欠费交上,还差的话,我再去找我妈想想办法。

  不,你千万别和你妈说,应该差不多了,这几天还收到不少捐款呢。护士长给我出的这个主意还真不错,现在社会上善良的人也真不少。

  吴芮整理收到的全部捐款,静是最大的一笔,另外也有一些小的数目,虽然不多,但加起来是也够她暂时缓解一下燃眉之急了。吴芮补交了医院的欠款,又和医生商量了一次治疗方案。再仔细交代一遍陪护老张一些注意事项。她必须走了,在这里坐吃山空,何况她并没有一座金山银山供她花费。

  无比留恋地看着病床上虚弱的父亲,她感觉到自己心腔的血液流动的声音,汩汩地,她在鼓励自己做一个决定,这个决定是关于她自己的,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但是这个决定却又是如此艰难。因为它背弃了吴芮多年以来的信念。游丝一样的思想漫游过病房里或热闹或沉睡的空气,吴芮睁着眼睛,仰望着有些污渍的天花板。明天,明天,将是一个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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