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阑珊处

　　曼彻斯特是英国第二大繁华城市，仅次于伦敦。结束了伦敦时装周的发布会，紫槿和戴维一起回到位于唐人街的戴维的家。

　　曼彻斯特的唐人街，也被称作“曼特斯特的中国城”，它被夏洛特街，波特兰街，牛津街，和莫里斯街包围，是英国第二大唐人街。戴维的父母大部分时间住在这里。

　　戴维的母亲虽然年过七十，但眼角眉梢依然清丽，这个远离故国的昔日上海丽人，虽然嫁给了大不列颠的子民，但她还是保留着中国的很多生活习惯。戴维的父亲非常爱她，所以尊重她的意愿住在唐人街，因为在这里居住和生活的，大部分都是来自中国的同胞，有中国的餐馆、中药店以及出售中国商品的超市。每年春节，这里还会举办非常隆重的舞狮表演。

　　戴维的妈妈喜欢和紫金槿说上海话，两个不同年代的上海女人，在遥远的国土重温着吴侬软语，这种自然的母语交流，好像本来一家人，母女两个在拉家常。

　　“安娜，吟吟真是个乖宝，戴维带他回来我开心死了，不晓得什么时候可以让我再看到他，我很想念他。”

　　“他也好喜欢伯父伯母啊，我们计划他来留学，假使能考入曼彻斯特的大学，那么以后一定是会经常来家里了,伯母您到时可不要嫌麻烦啊。”

　　“侬同我不要客气呀，我老欢喜他，真的是个可爱的小宝贝，和戴维小时候一样乖。唉，一眨眼，戴维都长大了，一长大就离开家，一年也难得在家里留一些日子。”她看了一眼正在看报纸的戴维。“宝贝，这次能不能在家里多停留几天啊，你的生日就要到了，我和你爸爸希望你的生日在家里过。”

　　“好的妈妈，当然可以，我这次本来也安排回来休假的妈妈，我打算和安娜一起明天去斯特拉夫德镇，妈妈，爸爸，你们要回去吗？”

　　“亲爱的，我们上周刚刚才回去过。”戴伟爸爸很热心地问，“你是要带安娜去旅游吗？你应该带她去那里，哦，上帝，那是多么美丽的地方，我和你妈妈就是在那里认识的，那年她去莎士比亚的故居，是我给她带的路呢，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查理，你给戴维讲了多少遍了。”老太太笑着提醒丈夫。

　　“哦，可是安娜还没有听说过嘛！”

　　戴维爸爸为自己辩解。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让紫槿感到家的温馨。父母早逝一直是她的遗憾，每当看到这样慈爱的老人，她总是不自觉地会想起自己的父亲母亲。

　　从曼彻斯特出发南行九十公里，就是戴维的出生地，也是莎士比亚的故乡斯特拉福德镇。这是典型的英国古镇，在丘陵起伏的绿色原野上，连接着一个绿色的岛屿，浓绿的衬托下，远近相连的陡尖的屋顶泛着陈年葡萄酒的殷红，靓丽中饱含着深沉的底蕴。

　　清幽的布伦河水流到镇上，仿佛进入一个古远的童话，穿越小镇而过的布伦河两岸林木染翠，年代久远的民宅，由两岸次第排列开去：维多利亚式建筑的陡峻与厚重，哥特式建筑的俏丽和奇幻，历史悠久的普通民居的粗犷和古朴。紫槿惊叹这些建筑之美，她请戴维把车停下，在这个王子与灰姑娘的世界里流连忘返。

　　布伦河水静静地流淌，成群的天鹅和野鸭在河中追逐嬉戏。教堂的钟声响起，荡开河面层层涟漪，向人们心灵深处传递着悠扬的静谧。

　　戴维家的老房子就在那些古朴的民居中间，院子里的草坪刚刚修剪过，一丛丛玫瑰花在小花园里怒放。

　　紫槿越看越觉得戴维家的老房子和上海自己的家有几分想象，只是这个房子是两层，想想也不奇怪，上海本来就有万国建筑之称，昔日的租界，给那座举世闻名的东方城市也遗留下不少西方文明。

　　戴维把车停好，两个人把行李拿到屋里。

　　“安娜，你睡我的房间吧，我睡书房就可以，你休息一下，我来打扫一下房间。今天我们先安顿下来，明天我再带你出去玩。”

　　“一起来吧，我不累的。”

　　戴维父母刚刚上周才打扫过，所以也不用大动干戈，房间很快就收拾完毕。

　　上海女人非常善于布置小家庭，看得出戴维妈妈这方面的天分，窗帘是维多利亚田园风格，白底上洒满细碎的蓝色小花朵，墙纸也是这样温馨的图案和雅致的颜色。窗台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中国的瓷器，让资金觉得好玩的是，居然还有两个穿着旗袍的玩偶娃娃。

　　饭菜是戴维准备的，紫槿也下厨打下手，红烧牛肉，烤土豆，鸡肉沙拉，熏三文鱼和生菜，戴维还特意去买了女人通常喜欢吃的太妃糖馅饼。

　　这顿饭算是下午茶和晚餐合并，从下午五点消磨到黄昏，一瓶葡萄酒喝完，这顿悠闲的美食宣告结束。

　　戴维把餐具收拾好，带着紫槿到花园里散步。

　　美丽的大不列颠的乡村夜晚，宁静而恬淡，这风景如画的地方，充满了异国情调的优雅浪漫。站在晚风中，看星月入梦，童话世界开始在图书里苏醒。

　　“安娜，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紫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他这么客气。

　　“你为什么从来不问问我为什么单身。”

　　‘“这个，我觉得这是你个人的隐私，不好问的，如果你想说，你会告诉我的吧。”紫槿也不愿意相信他是同性恋的传言。

　　“以前是不能说，现在可以了，你想知道吗？”

　　“那当然，我一直很关心这个问题啊，也很奇怪你为什么一直不结婚。”

　　“你知道，我非常爱我的妈妈，我一直希望找一个这样的女子成为终身伴侣，可是在我成年后一直没有这样的机遇，直到后来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她聪明美丽，又温柔又有些要强，她很善良，很勤奋，她真让我着迷。我爱上了她，从第一次见到她我就被深深的吸引了。”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我和她见过吗？”紫槿也确实感到好奇。

　　戴维没有回答她，而是接着讲他的故事。

　　“可是我认识她太晚，当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有了婚姻。”

　　紫槿看了一下戴维，她沉默了，这个时候她才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和她成为了好朋友，既然没有追求她的资格，那就让我一直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工作，一起分享快乐。这样的状态我很满足，我感到幸福，我愿意为他单身。上个世纪，中国有个金岳霖，他爱着自己喜欢的女人林微因，但是林徽因嫁给了林思成，他选择了守护自己的爱情，为了他深爱的人而终生未娶，他和林徽因成了知己。最可贵的是，他居然还和林徽因的丈夫成为好朋友，一生在他们左右，患难相随。他真是一个绅士，也是一个懂得爱情、值得尊敬的人。我非常仰慕他，不是因为他的才华，而是他对爱情的态度，所以，我也是这样的爱情观，只要我爱的人幸福，我愿意终身守候。”

　　紫槿的心不由自主地疼了一下，戴维，原来是这样，她一直把他当做好的搭档，当做兄长一样的亲人，她一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帮助和照顾，却从来不知道他隐藏着这样的情深意重。

　　“我希望她幸福快乐，可是，上帝不知道为什么，让可爱的她遭受了婚姻的伤痛，天知道我是多么爱她，我要结束那苦痛的一切。所以，我决定，假如她能够爱我，我要和她共度余生，将来的每一分钟，由我来陪她度过，我要尽最大的努力让她感到幸福。现在，我就想问问她，可以爱我吗？可以试着接受我的爱吗？”

　　戴维站在那里，他把双手放在紫槿的肩头上，静静地看着紫槿的双眼。

　　紫槿从他的眼里看到了长久等待后的期盼，看到他坚定不移的深情。

　　原来是这样，原来爱情就在最近的距离朝夕相伴，原来她一直被巨大深沉的爱情保护着却不自知，原来在她成长的过程中，他一直从未稍离。他是她事业上的好搭档，是良师益友，生活中是她的亲人，无微不至照顾她，甚至细心地替她照顾儿子。他爱她，她的一切照单全收。他疼她，爱她，鼓励她，安抚她，他把爱情深埋心底，不动声色十几年如一日地关爱着她的一切。做到这些多么不容易啊，他必须做得很巧妙，不去影响紫槿的婚姻和家庭，不给她造成丝毫困扰。她感慨万千，原来，爱情的出现，有时候要这么多铺垫。

　　“亲爱的，今夜你可以请我跳一支舞吗？”她向戴维露出甜甜的羞涩的笑。

　　星光下，草坪上，戴维弯下腰，向紫槿伸出左手，“美丽的女士，我可以荣幸地请您跳支舞吗？”

　　“非常乐意。”

　　紫槿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两个相偎相依的身影，在英格兰的晚风中，随着华尔兹的节奏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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