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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温情


  赵毅自看好的女婿人选被人截胡之后,便一直未曾放弃过为女儿再选一个乘龙快婿的心事。妻子在守孝,母亲年纪又大了,他只好自己上阵,暗暗打听着年轻有为的少年们。

  赵毅脑子不灵活,不代表他没脑子,他自是知晓女儿家的名声要紧,也不能就这么大喇喇地拉着别人问“可否定亲”吧?这么一来,速度就慢了。

  从陆铭定亲都过了两月了,他也只是打探了三家未定亲的少年而已。

  只是,看过了陆铭这样的少年英雄,他再留意其他同龄的少年们时,总有一种你们怎么都那么软虾脚、竟个个都及不上陆铭的挫败感。

  倒是上月与一同僚闲谈时,对方谈到陆铭,原本他不想听人谈论陆铭戳了他的伤心事,正欲借口离去,却听对方叹息道:“京中双杰,这武之一杰已有主了,就不知另一杰,国子祭酒家的温三郎会做了哪家的女婿。”

  赵毅当时心念一动,这些日子便暗暗去打听了温家三郎的人品性情,竟觉得十分不错,怪道能与陆铭齐名。

  赵毅心心念念觉得又寻到一名乘龙快婿,岂料今日回家来同吴氏一说,吴氏却道:“那温家三郎之名在京中是响亮,连我也听过,想必已很多人家盯上了,温家三郎年纪也不小了,也不知温家是否已私下与别家有过约定。这事便先按下不提吧,待我出了孝,再与温家夫人试探吧。”

  这话听着很平常,但与吴氏夫妻三十余年的赵毅却本能觉得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况且吴氏出孝还有好几个月呢,赵毅一时也担忧看好的女婿人选又被人抢了。

  爱妻那里得不到支持,赵毅出了知际院正房,便也没回书房歇下,直接来了女儿这里,想着到底是女儿的终身大事,听听女儿的意见也好。没准儿相比陆铭这样的少年武将,女儿更喜欢这种温文尔雅型的呢?

  因吴氏的有意拖延,赵毅心里挺不得劲儿,一路上竟也没注意到有个小丫鬟躲在存芳苑门边,远远看着他过来了,便飞快蹿进院中通风报信去了。

  赵毅到女儿正房门口,正要敲门,却听得门上一声响动,才“吱呀”一声被人拉开,女儿明媚的笑脸出现他眼前。

  赵毅亮出笑脸,大步往里头迈进去,一边道:“阿禾拉上门闩做什么?”

  他本是随口说说,跟在他后头的赵敏禾却脚步一乱,差点儿露了破绽。幸好赵毅走在前头,看不到她心虚的脸色。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力图镇定道:“没什么,女儿快洗漱歇息了,方才便顺手把门关了。”

  伯府夜间自有护卫整夜巡逻,安全的很。赵敏禾从前从未有这个锁门睡觉的习惯,若是吴氏或赵攸瀚大概还会看出不对来,但换了赵毅,却毫无察觉。

  他大步到厅上上座坐下,看赵敏禾笑道:“父亲这么晚来见女儿,可有要事?”

  赵毅不喜绕弯子,便先将自己本与陆崇约定儿女亲家、却最终阴差阳错陆铭因跳下湖救了杨兰锦而与她定了亲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有些事情,赵毅吴氏也好,赵攸瀚宋氏也罢,都会有志一同地瞒着赵敏禾。因为告诉她,也是叫她徒增烦扰。

  就如赵毅与陆崇约定一事,便是赵敏禾第一回听到。

  她暗流了一身冷汗,万万想不到父亲竟在今日说了这事。若是从前说,她只会有惊,今日只要想到方才被她推出窗外的人,怕是已经听见了,她才急了。

  被刚确定关系的男朋友听见老爹要把自己跟别人凑做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赵敏禾不着痕迹地往窗外撇了一眼,却见毫无动静。

  她挤出一抹笑容,为赵毅斟上茶,道:“父亲,这约定既已作废,就当没发生过吧。您老记着,反倒叫自己不痛快。”

  她又为自己斟了一杯热茶,坐下来喝了一口稳稳心神。他要是敢因这件事反悔了,看她怎么收拾他!

  舒了一口气,她又低头喝了一口热茶,却听得赵毅继续道:“阿禾,你放心,这事已过去了。为父打听清楚了,陆铭虽然有主了,但与他齐名的温琅却还未定亲,你看他做我女婿好不好?”

  “噗”赵敏禾一个没忍住,喷了口中的茶水。

  救命!被男朋友听见老爹还要把自己跟第二个别人凑做堆……怎么办?!真的挺急挺急的!

  赵毅以为自己话说的太直,把女儿吓到了,忙起身凑过去为女儿拍拍背,反倒错过了菱花窗外头细微如蚊蝇的咬牙声。

  赵敏禾咳嗽过几声,缓了过来,却不知该说什么。她一时又要担心韶亓箫听见了这两桩事会有何反应,又要担心父亲后面还要说什么语出惊人的话。

  果然,见女儿不再咳了,赵毅眉开眼笑道:“为父已查过了,那个温琅虽不如陆铭爽快,却也是个高风亮节之辈。他因儿时被高僧断言婚姻迟来,所以虽然已年已至二十,却一直未曾定亲,现在他家中,也并无通房侍妾……”

  “咔吱”一声轻响,从窗外头传来。

  这回没有女儿的动静扰了心神,赵毅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

  “谁?!”

  赵敏禾一颤,赵毅以为是女儿被自己突然的出声吓着了,赶紧拍拍她的背道:“阿禾别怕,为父去看看。”

  他昂首大步往窗子那边去了,赵敏禾赶紧一个健步跟上去。

  赵毅刷地抓住窗棂,瞥见窗子间露出来的一条细缝蹙了蹙眉。

  此时赵敏禾却已赶了上来,赶紧上来挽住赵毅的手臂,笑了笑道:“父亲,没有人吧,是不是风吹了窗子?”

  赵毅推开窗棂,外头恰有一阵微风吹过,风中还飘来一阵子清淡的桂花香,霎是好闻。

  外面没人,赵敏禾无声地长松了口气。下一瞬却又不安起来,他该不会被气走了吧。

  真要走了,以后都不用来了!

  赵毅也不觉得自家府中的护卫如铁通一般,如何会进宵小之辈。

  他关上窗子,又细心落好窗闩,转身对女儿道:“阿禾,你屋子里的丫鬟是怎么做事的,怎好任窗子这么开着。”

  赵敏禾赶紧上去安抚老父,二人一边说一边回了小案旁坐下,好说歹说才叫他没有罚了院中的几个丫鬟。

  父女俩又说了一会儿话,赵毅问起赵敏禾对温琅这样的文人才子有何看法。

  赵敏禾只觉得今日自己把一年份的尴尬症都犯了,索性破罐子破摔道:“这个自然是听父亲母亲的。”

  赵毅沮丧地低了头。女儿说听他和妻子的,可她明知他听的是妻子的,归根结底还不是要听妻子的。

  得不了女儿的支持,赵毅垂头丧气走了。

  若换了她母亲大哥他们,她还得多防着一些会不会杀个回马枪,但父亲却是个直性子,不会想那么多。于是待父亲一走,赵敏禾赶紧招呼拨云弄月将净房里的血水盆去处理了,自己复又关了门,推开窗子往外头张望。

  窗外还是空无一人,赵敏禾咬了咬唇。不会真的走了吧?

  忽地,头上一片阴影罩了下来,稳稳落了地。

  韶亓箫脸上却无赵敏禾担忧的气愤,却有几分残存的侥幸和几分意料之外的坚定。

  赵敏禾一见,想了想轻声道:“方才我父亲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韶亓箫抿了抿唇角道:“你放心,伯父是一片慈父心肠,我不会怪他的。”陆铭都被他杀退了,还会怕一个本就品格有疵的温琅吗?!

  不过见心上人蹙眉,他也不想叫她一直蒙在鼓里,便道:“伯父与陆家的约定,我很早便知了,也知道这不过是两位长辈的一厢情愿罢了。其实陆铭与杨家表妹本就两情相悦,若非如此,当日他怎会毫不犹豫地便跳下湖去救了杨家表妹。”

  至于二人是在他的撮合下才情投意合,当日也是他率先将陆铭踹下去的事,韶亓箫自觉就不用多说了,免得坏了心上人对他的印象。

  这倒可以解释方才他听到陆铭之事时为何没有半分反应,赵敏禾释然了一半。然后她便想起来,后头温三郎从父亲口中说出时,他却出了些许声响差点儿被发现了,所以后头温三郎的事——却是他一无所知的?

  她试探道:“那温家……”

  韶亓箫暗暗握了握拳,微笑道:“温家的事,你更无须担忧。”他凑近了她,压低了声音道,“阿禾,不是我要说伯父坏话。伯父这回对那个温三郎的眼光,确实不行。”

  赵敏禾挑挑眉,有些不信任地看着他。

  韶亓箫清了清嗓子,把声音压得愈发低了。“温琅虽没定亲,也无通房,但他却有一位心上人,便是寄居在他家的远房表妹连氏。”

  “你怎么知道?”赵敏禾本还多想着,会不会是赵毅刚在她面前提了温琅这人,他便转头说那人坏话来坏事,可后头他连温琅心上人的身份姓氏都说了,只怕也不是随口胡诌的。

  但她仍不免好奇这消息的来源。温家的老太爷是国子祭酒,温家又素有清名,还出了个温琅这样的风流人物,温家在京中自不是无名之辈。她从前在一些场合也见过温家的女眷,却从未见过韶亓箫所说的这位远房表妹。

  看她眼中只有新奇并无他意,韶亓箫便道:“我与勋贵子弟又不是没有交际,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消息传的速度并不慢。我听人说,他那位表妹是今年刚入京来投靠温家的,她平日二门不迈,温琅却被人看见过买了一些书籍说要送与她解闷。”

  赵敏禾眨了眨眼睛,问道:“就这样?”

  韶亓箫颔首,他说的确是实话。

  赵敏禾好笑道:“又不是首饰一类引人遐想的物件,几本书也说不定是那位连氏拜托温三郎买的,一个屋檐子底下住着,这种事再正常不过。况且温三郎又未遮遮掩掩,说明他坦坦荡荡并未与那位表妹有私情,二人又怎说得上定了情呢?”

  韶亓箫心中复杂。她前世刚开始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以为二人坦荡只是兄妹之义,到最后失子伤身又伤心,才冷了心肠要与温府划清界限,只是温琅却最终没给她离开的机会。

  他心里有些气闷,气道:“若真无私情,这种事怎会空穴来风?就像那些人明明也抓不到我对你有情的确凿证据,还不是一个个都不会再与我争。”偶尔还敢拿她来调侃他呢,只是这个就不好跟她说了。

  赵敏禾瞬间被转移了心思,通红着脸,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羞的,快语脱口而出道:“你说什么?都有谁知道你对我……?”

  韶亓箫怂了身子挠了挠脑袋。

  她回京的头一年,他亲近忠勇伯府众人和她的举动,并不算频繁,除了为他办事的陶卓康平等人,便无人察觉。到去年得了未来大舅子的默许,才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他的举动在亲近的人眼中便不是那么隐蔽了。但猜到的那部分人也是平日里与他走得近的那些勋贵子弟和宗室子弟,都蛮讲义气,默契地不曾与他人提及,却不妨碍拿这事取笑他。

  现下说露了嘴,韶亓箫只好隔着墙对她道:“放心放心,只有我八弟和荣航等几个人猜到了,他们不会多嘴说出去的。”

  赵敏禾好受了一些,好歹不是全京城的权贵人家都知情了、然后像看好戏似的把目光放在她与他的事上。

  被这事一醒神,赵敏禾便催促他道:“你快走吧,趁着还没人发现你。”

  韶亓箫一看天色,确实快到护卫换班的时候了。忠勇伯府极难潜入,他也只有趁着护卫换班、在夜色遮掩下才勉强能成事。若非今生他在武艺上确实下了苦功夫,也没那么容易摸进来。

  只不过,他还得再问她一句。“阿禾,方才我与你说的话,你还没回我呢。”

  赵敏禾回想起来,在父亲来之前,他正在与她保证日后会视她为唯一。

  她低了头,不叫他看见她脸上窃喜的神色。原本她是打算,他既现在身边没有别的女子,那将来她好好□□就是了,他性情纯善,这事并非没有希望。现下他自己有了自觉,却是省了她好大一顿功夫。

  她抬了头,看着他的眼睛定定一视道:“你若真心待我,我自会以真心还你。这样可好?”

  “还”?韶亓箫手心一握,这不是他最终要的。不过他不急,她现下就已应了他,已比他来之前设想的好一些了。

  他舒展了笑容,在她的低呼声中一把拉近她,倾身在她白皙的眉间烙上一个轻吻。

  二人还隔着墙,赵敏禾只觉得自己明明与他不在一个空间里,却又与他靠得这么近,他灼热而清冽的气息喷洒在她额头,顺延而下蔓至眼睑才消失无踪,消散四周,却又仿佛萦绕在她周身,久久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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