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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抢水 10


  “妈的!还有理了?交代?交代什么?最好的交代就是把你送到乡派出所。”王大贵终于忍不住吼道,并欲上前。

  “哥!人家说的也有道理呀!”人群中站出来一个双肩搭着两髻麻花辫,身着白底花格衣,脚秀黑帮棉底鞋,话语未起笑先来,如花笑靥两面开的青春女子。

  只见她上前拉住王大贵。

  那款款仙步缓缓来,似诉今生情意专,玉手一伸千娇媚,似把乾坤挽回来。这一幕被未沾女人的于家军看在眼里,念在心里。于家军早就听说王家有女已长成,貌若天仙出凡尘。今天在这种场合相见,果然是清水出芙蓉,无法再雕饰;此时的于家军居然情不自禁地倒咽几口口水。

  “哥!本乡本里的;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还你死我活的。”王莲花严肃地说。

  “小妹,你来干什么?瞎掺和!”王大贵低声地应答。

  只见两兄妹你一言我一语,居然当着众人的面争执起来。

  “我不管,这事我管定了。”王莲花生气地甩出狠话。这正印证了那句俗话:世上本来无难事,最怕要算惹女人气。生气的女人是不讲道理的,况且这是个有知识有文化的女人,那更是惹不起。

  其实这个村支书的女儿王莲花是甘泉村中知识水平最高的,算得上一个女秀才。村里人都管她叫霸王花。她平常也知书达理,颇为善解人意,并乐于助人;可一遇上事儿就锋芒毕露,巧舌如簧,个性鲜明了。但在整个村子里她的口碑远远比这个民兵连长的哥哥好;人们有事也就常请她帮忙,所以妑在整个村子里也算得上一个人物,人们也愿意听她的。只是,也许是书读多了的原故吧,居然敢违背现任村支书的父亲的旨意;当然,自己也就被暂时赶出了家门,单独住在承包的果园里了。这事要说,还得从王莲花的父亲王金宝与乡党委书记兰永平说起。这两个上下级关系的书记多年交好;而且都在传两人曾私下约定了一门亲事;(这就是于家傲说多年来水的问题有名堂的原因,只是他在这里没有明说罢了。)那就是兰永平的儿子兰德理与王莲花的一档子事;这两个冤家又恰好是高中同学。结果呢,兰德理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同班女生,王莲花却牙根没把他当成一回事。况且,兰德里成绩差,人又不咋的,居然被乡上推荐去读大学了;王莲花的成绩在班上数一数二,反而没资格;她就不服气,参加高考,居然又屡试不中。自此,心比天高的王莲花从骨子里瞧不起兰家人;再加上父亲想利用她来巴结兰家,这个貌美如花却铁石心肠的铿锵玫瑰竟然誓死不嫁,而且发誓终身不婚。这就难怪这朵带刺的玫瑰要多管闲事了,也许也是要证明自家清白,或许是真心调解吧!总之,这朵鲜花一出面,还真就改变了局面,甚至改变了两个村的命运;而且说也奇怪这朵鲜花后来还真就插在了于家沟的“牛粪”上了,这是后话。

  “管麻!你管?自己的事还没管好嘞!”王大贵是个粗人,竟在这个场合戳自家妹子的脊梁骨。这一说不打紧,可乐坏了雨露村的人。只听见村民们的哄堂大笑,好像全然忘记了“抢水”的事;也把于家几叔侄将在旁边。但于家军除外,估计他正盘算着如何癞蛤蟆吃天鹅肉的事吧!

  “王大贵,你听好了。别拿我的事来说事。我和姓兰的一家子没关系,我的事用不着你们管。”王莲花怒气中烧地大声吼道,“这事儿,你打了人,还让别人流着血,是犯法,是草菅人命,你懂吗?应该把你们一块送派出所!”

  “妹子,那是你哥!”王猴子低声对王莲花说。

  “我没有这样的哥!看不清形势,文盲!还只晓得打打杀杀的,流氓!”

  王大贵在家里最怕这个小妹,也最疼这个小妹。可搞了这么一出,还真把他气得直跺脚。这还真是大兵遇到小秀才——有劲使不来。

  “唉!你……,你……!我不跟你说,……”王大贵手足无措。

  “甘泉村的乡亲们,我们也得想想:我们平坝,他们山区,那些年我们没柴烧的时候,去于家沟山上砍柴,别人是怎样对我们的?我们没吃的时候,去他们那儿挖野菜,别人又是怎样对我们的?人要有良心啊!这么几年来,人家都在饿肚子了;我们却要断他们的生路。于情于理,过不去啊!”王莲花满含深情地说,“况且,这水是国家的;多年的明偷暗抢不是个法啊!我们得想远一点,远乡不如近邻嘛。雨露村这几年有难,我们不帮衬就算了,还玩那老把戏,要不得啊!”

  两个村的村民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霸王花,我们听你的;你有文化,见过世面!你说了算。”甘泉村的村民大声说道。

  “就是,想想也是,人不能忘本哈!”

  “霸王花!那你说咋办嘛!”

  ……

  甘泉村的村民们开始沸腾起来,有支持的,有怀疑的,有抱怨的,……。但冒出来的声音都是站在王莲花这边的。

  一致没有说话的于国安被搞糊涂了。他不懂这两兄妹是在唱那一出,一个文一个武,看似针锋相对,争得面红耳赤;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名堂呢?这王莲花唱这一出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真的是为了两个村的未来,还是真的感恩戴德呢?难道真的是为了和其父其兄划清界线吗?或者真的是揭露多年来“水”中的名堂呢?甚至会不会是摆明她与兰家没有关系啊?……于国安没法想下去;因为他根本不了解眼前这位突然杀出来的“陈咬金”。他会意地走到于家军的旁边,耳语了一会儿。

  此时的于家军得到了二叔的点化,便立刻下令雨露村的民兵收起枪支,全部退后。自己也好像没那么拐地走到于家伍的跟前,说道:“家伍,还不退回去!”

  于家伍极不情愿地走到于家傲的跟前。

  “甘泉村的乡亲们,我是民兵连长于家军,王家妹子说得好。我代表雨露村的全体民兵给你们道谢了!”说着于家军敬了一个军礼,接着又说道,“我们雨露村的父老乡亲,给王家妹子来点掌声啊!”

  此时,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这一下可把甘泉村的民兵将在了一边。这些民兵都是忙时为农,闲时为兵的主;况且围观的还有他们妻儿老小。他们也就只好你望望我,我瞅瞅你,不知咋办了。最难受的要数王大贵和王猴子;妹子王莲花的一席说词着实让他们骑虎难下。尤其是作为民兵连长的王大贵,是坚持硬下去呢,还是打退堂鼓呢?他怎能拿得定主意,只好恶狠狠地瞪着王猴子;估计他此时恨死这个出馊主意的连副了。

  “谢谢各位乡亲了!我王莲花也没有什么能耐;但是我认定:我们都是一个乡的人,我们就应该是一家人,就应该相互友善,和睦相处;我们不能再说不说地就用拳头来解决问题。时代变了,现在正是大家大干一场的时候了,我们不能再窝里斗了。我们要联合起来,用好水,修好路,搞好生产,把我们的特产卖出去。现在改革开放了,搞活搞好经济才是硬道理!”王莲花气也没喘一下,也不管人们听得懂不懂,只顾把自己的道道全盘倒了出来,“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在‘水’上找问题,而应该在路上做文章。我们两个村得修路。我们两个村得上天保佑,所以自然资源丰富。要是有一条像样的路直通乡上,那我们还愁吃不上饭、换不来钱吗?有了钱,我们就可以盖新房,生活也就能美滋滋的了。”

  此时全场的人被这个既漂亮又泼辣的女子煽动得热情洋溢;那掌声此起彼伏。

  ……

  不知什么时候,乡党委书记兰永平已经站在人群之后。他的后面还紧跟着两个村支书,贾清关和王金宝。

  “老王啊!你可能耐了哈!培养出了这么优秀的千金,她比你适合作村官哟!”兰永平对着王金宝笑着小声说道。

  这一说,恰好被贾清关听到,他暗自高兴:王金宝啊!王金宝!有姓兰的给你撑腰,刚才你在乡上不还得瑟吗?而现在,看你王大书记如何收场,儿子像个土匪棒,女儿像个母夜叉,你这当老子的像什么,不会是孬种吧?总得收拾残局吧!一路上,低三下四佝偻着背的贾清关突然直起了腰身。

  “乡亲们,乡书记来了,大家欢迎啊!”贾清关故意提高嗓门吼道。

  兰永平白了他一眼,又恶狠狠地瞪了王金宝一眼,旋即满脸堆笑地走进人群中。

  “两个村的乡亲们,你们的问题,我知道了。刚才呀!甘泉村的王莲花同志讲得好啊!我们乡党委有责任啊!这么多年了,我们没有深入基层,没有调查研究,还不知道问题有这么严重。”兰永平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你们要相信党,相信政府,问题始终是要解决的。”

  “兰书记,你既然也来了,今天就把问题解决了吧!你看两个村的人都在这儿。”王莲花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这个书记的话。

  “对呀!兰书记,你做个主吧!”有村民附和道。

  “是啊,兰书记!”

  “兰书记,霸王花说得对;这么多年了,拳打脚踢的也不是个法呀!”

  接到“烫手山芋”的兰永平,此时居然语塞;忙着放眼搜索那两个混蛋书记。可这个时候,这两个家伙竟然不知去向。

  “书记,你表个态吧!”王莲花故意大声说道。

  “莲花,这事得从长计议。还得乡党委研究研究嘛!”兰永平小声地对王莲花说道。

  “恐怕不需要议了吧!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没议够!”王莲花严肃地说。

  “怎么说话的!没大没小的!”从兰永平背后站出来的王金宝呵斥道。

  同样站在背后的贾清关竟然挺起了他的奶油肚,面带微笑地品味着;好像是一位看客。

  “爸,现在你是书记,我是村民;是公事,不是在家里;公事得公办!”

  “你,臭丫头片子。我……”王金宝想举手打去,却被兰永平拦了回来。

  “你这是干什么?王莲花同志说得有道理嘛!”兰永平一本正经地说,“那,王莲花同志,你觉得该怎么办呢?”久经官场,深谙为官之道的兰永平把这“山芋”又抛给了眼前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妇。

  “那我就说了:首先得请你免除雨露村于家傲村长的罪责;其次,得由你做主,两个村放水之时,得公平对待,也就是平分渠水;最后,还是得由你立个字据,好让两个村的人民放心。”

  “这……”兰永平望了望王金宝。

  “胡闹!你以为你是谁呀!当初就不该让你读书!”王金宝气得不行。

  此时,一致没有插话的于家傲站了过来:“兰书记,我有责任,给我什么处分都可以;但水的问题,还是王莲花同志讲得有道理!我们全村的人民都应该会支持的。”

  而作为一乡书记的兰永平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心思根本没在解决“水”的问题上,居然连看都没看于家傲一见。

  “莲花啊,这第一条呀,是政府的事;至于第二条嘛,只要两个村的人民同意,就那么办;我看第三条嘛,就免了吧!”

  “不行,今天不管怎么处理,都得留下你的字据!”

  “这……”兰永平又望了望王金宝。可王金宝也只是不停地摇着头,估计是对这个丫头片子没折。

  ……

  就这样磨叽磨叽地说了好一宿。估计是被人称霸王花的丫头缠累了吧,或许是考虑到自己的那不争气的儿子只惦记这个未过门的媳妇吧。他竟然答应了。要知道,在那个时代,只要有书记的一句话,什么事儿都不算个事儿,更何况还有“尚方宝剑”在手,谁又敢去挑战呢?也许这下,两个村再也不会有“水”的事了吧!但闹这么一档事却苦了于家傲,他为此也丢了乌纱帽。要说这事的赢家,那赢得最多的要算雨露村的村支书贾清关了,因为在这个场合中,他的精神是最胜利的。大概是兰书记临走之时,只叫他一个人跟着回乡上的缘故吧。他一致是面带微笑的,态度和蔼。

  这事正如那道士所言:“水”的问题将不是问题。果然不出所料,“水”的问题就这样热热闹闹地解决了。但这道士又何尝料到是这半路杀出来的霸王花力挽狂澜的呢?这一点也令事故老道的于国安始料未及的。正如后来于蓝青在监狱里探望这朵铿锵玫瑰时写道:

  叹花

  于蓝青

  霸王岂有女儿家?甘泉有花赛奇葩。巧舌如簧解水难,不嫁富贵嫁残渣!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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