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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分牛 8


  今天的雨似乎没有停的征兆;那雨时而如丝如缕,时而如倾如覆;于家沟的人民是不喜欢这雨的。试想,光着脚丫的人们踩在雨水浸泡的枯叶路上,再加上一路散发着腐烂气息的味道,那感觉无异于一次丛林探险。可于家傲没法顾及那么多,他只知道今天是应该在牛的问题上有个了断了。约莫三个时辰,上沟下沟的父老乡亲就靠他一个人走、一个人吼全被通知到位;甚至就连村支书贾清关也被请到了会场。

  会场还是原来的那个会场,只是没有了先前的暖阳和飞舞的蚊蝇,没有了先前的喧闹和无端的俏皮;徒增的是令人烦躁的雨声和令人窒息的腐烂气味;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会场前面居然还站着面目沮丧的于家聪一家。当然这种场面对于村支书贾清关来说,那是司空见惯的。想当年他处理于家军的时候,那阵势可比这大多了。至于村支书贾清关的辉煌战绩,于家沟上上下下几百号人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甚至连小孩儿都知道这个村支书的口头禅:老子上管天,下管地,中间还要管空气。所以今天贾清关一来,会场上的人们就连屁都必须掖着,气就更不敢大声出了。

  “来,书记,抽根烟!”也许昨夜睡了一宿好觉,今天精神最好的于国安上前笑嘻嘻地递上。

  “同志们,这事我知道了。”贾清关点上烟,“这是大事;牛是党和国家的财产,就这么轻易的说死就死了;必需跟我们人民一个交待。”贾清关面显怒色。

  “我不是经常教育你们吗?牛是我们劳动人民的命根子,残杀耕牛那是犯罪啊!”贾清关一本正经地说。

  ……

  村支书贾清关就这样上从国家、集体利益,下对单家独户的危害;上从国家政策,下至村规民约足足讲了一个时辰。

  “必须严惩!”贾清关最后习惯性地大手一挥,大声吼道。

  这一吼,着实吓坏了没见过世面的肇事者小于三。他紧紧地抓住爷爷的手,竟失声痛哭起来。

  “谁?干什么?”贾清关愤怒地转过身,感觉到居然有人胆敢挑战他的权威,“谁叫你们把小东西带来的。”他瞪着社长于家傲。

  “就是他害死牛的。”于家傲耳语。

  “什么?哦……”贾清关若有所思。

  “闭嘴!看我不打死你?……”于家聪宁肯让自己来诅咒自己的孩子,也不愿意别人去欺凌。

  于国泰弯下身子抱起自己委屈的孙儿,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因为他知道,在这个场合,在这个时间,说什么都是苍白的;甚至说出真相也是无人相信的。他只是瞪眼盯着于家傲;这是他,甚至他们一家人唯一的希望。

  说也巧,于家傲不经意的眼神居然跟于国泰的碰了个正着。那是愤怒,却又无助的眼神;那是无赖,却又心有不甘的眼神;但这眼神却隐隐有一股力量,这力量使得于家傲毛骨悚然。

  “社员同志们,我们支书在这儿,你们有什么就说嘛!”于家傲停止了自己的思绪说道。

  会场却死一般地沉寂,也许是支书已经定了调的原故。人们只是呆呆地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送公社派出所。”于家军底气十足,率先发言。

  会场依然沉寂。

  “大家认为呢?”于家傲有点虚。

  会场还是沉寂。

  “你们,你们合起伙来欺负人;我弟弟那么小,怎么可能害死牛?你们不给我们家分猪,不给我们家分锄头,分烂房子给我们;你们太欺负人了。等我长大了,我要收拾你们。”一致没有多少言语的于水寒破天荒地大嚷道。(于水寒,于家聪的大儿子,人们叫他于老二。他经常打架,也许每次打架大都是为了他的弟弟或姐姐,或者为了这个家。他也经常去偷人家的东西,大概是自家没有的原故。所以人们似乎反倒怕了这个十来岁小孩儿。)

  “你娃娃找死!”于家军立马站了起来。

  “来呀!来呀!老子不怕你!”已经被罚站多时,急躁不安,虽然只有十来岁的于水寒,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全然不顾身份、地位,试图冲将过去。机警的于月明见势一拉却没拉住。于水寒当时脚一麻,摔倒在地。

  “活该!”于家军得意地笑着。

  于水寒大概是站久了的原故吧,居然一时没有立起来,痪坐在地上。父亲于家聪见状忙上前扶起胆大妄为的儿子,说道:“没大没小的,孽障!一个都不省心!唉!”于家聪无赖地摇摇头。

  “反了,反了!”贾清关挥动着肥胖的手,“我看你们社尽是出刁民。不把我这支书放在眼里了!”贾清关用指责地眼神看看了于家傲。在这里他感觉到他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来,支书,再点根烟!”于国安比先前更加恭敬。这一幕反被于国泰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可于国泰知道此时单凭人微言轻,臭名卓著的自己的说辞,别人、尤其是权威支书又怎能相信呢;于是只有沉默,依然沉默。

  令会场上的人奇怪的是,只是发烟的于国安,在这个问题上却只字不提,而且仅给支书发烟。更奇怪的是他明知道全沟全社的人都听他的,都等着他来拿主意,而此刻的他却只顾左右而言它。当然,在全场的人中,估计只有于国泰猜得出他的心思。因为他们这一代的恩怨也只有他知道其中的真相。可这么多年了,他于国泰也为此付出了应有代价;他始终不敢相信眼前的于国安竟会下如此毒手。

  “都别说了,我决定了。”贾清关又点起烟;虽然他知道现在时代变了,以前的那一套也许在新的时代里有点行不通了;但他还是不愿意把过去的权威放下,也不愿意让闭塞的于家沟知道太多的时代的气息;于是他依然坚持地说,“必须严肃处理!”

  刚被父亲扶起来的于水寒瞪大眼球,直愣愣地盯着道貌岸然的贾清关;那小小的拳头几乎要拎出水来。深知儿子性格的母亲见状赶快把他拉到自己的身边,并使劲地拽住。这一幕恰好又被贾清关转身看到了。

  “同志们,牛是国家的,现在是你们于家沟集体的;集体的就得赔偿。”贾清关深知,刚才的政策也好,利害关系也好都是教化山野老百姓的,真正的道理他比谁都懂。

  此时的于国安却顿感诧异,于是忙着又递上烟。

  “不抽了,抽多了!”贾清关摇摇手,“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大家合计合计,赔钱了事吧!至于牛嘛,卖了,大家分吧!”贾清关原本以为可以一展以前威风的好事,谁曾想是这么个烂摊子事,要事搁以前……。唉!他深知时代变了,年青一代要青出于蓝了。再一细想,这于水寒可不比当年的于家军,何必自找没趣呢。于是贾清关推辞有会,便扬长而去。

  “书记!书记!”这可是于国安始料未及,便跟上叫道,“这……”

  “国安啊!你也是老革命了,时代变了。你我都老了。”贾清关知道于国安的用意。

  “可……”

  “别说了。村上有事。”

  “那……”

  “跟我去乡上吧!”

  两个人慢慢地消失在山路中。

  可会场的气氛并没有随着两位重量级人物的消失而有所改变,反而变得更加沉闷起来。也许他们都在盘算自家该得到些什么吧。

  “书记说了,就按书记的办吧!”于家傲终于如释重负。

  此刻,会场开始沸腾起来,他们各自七嘴八舌的开始讨论起如何处置,如何赔偿,如何分配的问题;而且好像谁都没有看见于家聪一家子还站在会场前面似的。

  “现在啊,我看,一块钱一斤,一头牛也得管千把块哈。”

  “就是,他们家!拿什么来赔?毛都没有一根。”

  “我看哈,还是送派出所,歪风不能长啊。”

  “呸!还乡里乡亲呢?我看你们就是陈世美。”

  “说什么呢?说谁呢?”

  “就说你,怎么着?”

  “信不信……”

  ……

  “够了!”于家傲虽然见惯了这种会场,但此时却忍无可忍,“书记说了,该赔的赔,该卖的卖。后面的就由我来做主了。”于家傲非常清楚有了村支书给的“尚方宝剑”,此事就已经变得容易多了。

  “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儿吧!大家各回各家,就等着领自家的那份吧!”于家傲底气十足地大声说道。

  放眼望去,会场上有说笑的,有嘟囔的,也有愤愤不平的,但最终还是迫于社长的压力,不得以陆续离开了会场。

  空荡荡的会场上只剩下于家傲和于家聪的一家子。聪明的于家傲知道,这件事上既不能把自己的前途搭上,也不能把自己的良心搭上。唯有折衷:既不得罪二叔,又能卖小爷一个人情。

  “小爷,你看,按一千块钱赔怎样?”于家傲明知故问。

  “家傲,你觉得呢?”此时的于国泰好像看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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