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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节


  ?大战一个时辰以后,金军的兵力优势显现出来,丰州军左翼首先告急,袁烈指挥兴和卫步军营咬牙死战,尚能保持住阵型,王东强的守备兵顶不住,大阵自行拆开,各大队自行结阵死战,拼命的架势摆出来了,打不动就以命换命拼消耗。刘兴祚也挥刀上阵,带领费扬武的兴和卫骑兵营前后呼应,哪里危急就支援到哪里,死守左翼不退。

  然而,徐锦宪的宣德卫守备兵溃败了,两千人马拼掉了五百,其他人心惊肉跳,乱哄哄地向后跑——这支队伍的骨干是大同哗变官军,尸山血海的场面不是所有人能承受的,老实说能坚持到现在连他们自己也想不到。,

  “都给我站住,想抛下兄弟们逃跑吗?”徐锦宪挡在路中央怒喝,一手提着刀一手还拄着根木棍——他的腿也负了箭伤。

  “大人,实在打不下去了,金寇是我们的几倍,兄弟们死的太多,我们再拼命也打不过。”

  “大人,我们真的尽力了,如果是关内的明军,肯定早跑光了,大人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

  徐锦宪看着苦苦哀求的士兵,嘲讽地笑道:“你们的确尽力了,我不拦着你们,滚吧,以后不要回丰州。可我要回去,我是丰州人,不是明国人,我们是丰州子弟兵,不是明国官兵,就是死了也要把骨头埋在蛮汉山大墓。”

  徐锦宪拄着木棍一瘸一拐走向战场,士兵们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有人说了一句“死就死吧,我不想爹娘以后没脸见人”,默默地跟在他后面,一个又一个士兵跟上去,最终八百多兄弟重新回到战场。

  宣德卫守备兵的溃逃几乎使丰州军左翼崩溃,刘兴祚下令吹响求援号,远处的铳炮营发现左翼危机,连续发炮齐射迟滞金军,特日格率领张鼎、马进忠、宝荣格三营骑兵紧急驰援,金军突遭精锐骑兵的侧击,不敢再冒险攻击,被迫回撤迎战。这时金军的中军传来收兵号声,金军全线退缩重新整编,丰州军左翼躲过一劫,不过也无力再向前推进,只能结阵自保。

  刘兴祚在左翼暂时脱离危险后,把指挥权交给薛显光,自己急急忙忙跑向中军。接近营地时,两支从前方刚退下来的营兵队伍也正走来,刘兴祚不用看旗号就猜出是谁的部队——张传捷的步军前营虽然垂头丧气、步履蹒跚,但还能保持队列,满柱的步军右营却吊儿郎当、稀稀拉拉,当兵的叼着烟大呼小叫,副营官铁彪还在和一个粗壮结实的军官边走边吵。

  “满柱呢?把他找来。”刘兴祚皱了皱眉,招呼铁彪问道。

  “死了,在那呢,”铁彪指了指和他吵架的军官背后,又补充了一句,“肚子上被捅了一矛,撤下来的时候就断气了。”

  “我早就说过我有霉运,以前大队长带着我打仗,死了,被我背下来,满营官带我打仗,也死了,你还让我背。”背着满柱的军官还在抱怨。

  “郝摇旗,你说的是屁话,当兵的提着脑袋讨生活,死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背个死人还叽叽喳喳,你有霉运,好啊,你去找建酋去呀!”铁彪油腔滑调地答道。

  “是啊,你去找建酋祸害吧,我们大家都省事。”马虎头吊着一支胳膊也来帮腔。

  刘兴祚叹了口气,挥手让他们走路,步军右营的老底子是帮兵痞,平时一向骄横涣散,偷鸡摸狗的事不断,但战力却惊人的强悍,是步军各营中的王牌,这一仗连他们也退下来了,还死了营官满柱,可见战事之惨烈。

  步军右营有血性,五个哨只进不退,轮番不间断攻击,打到最后几乎与金兵面对面用长矛对刺,你刺倒我一个,我马上也刺倒你一个,八旗兵也真能扛,以命换命绝不退让,双方几乎打成肉搏混战。满柱杀红了眼,亲自带领中哨冲,中哨是亲卫哨,最为彪悍勇猛,哨长战死,副哨长上,副哨长战死,满柱又随手抓来左哨副哨长郝摇旗顶上去,不过郝摇旗确实有点霉,他自己倒没事,满柱却稀里糊涂被捅了一矛,临死也没弄清楚这枝矛是从哪刺过来的。

  这一仗,步军右营战损兵员超过三成,死了两个哨长、三个副哨长,实际上已经被打残,当然金兵也打得死伤惨重,趁着响起收兵号,双方才脱离接触,步军右营和同样伤痕累累的步军前营只好后撤休整,孙守法的步军左营和侯世杰的右营副军接替他们的位置。

  刘兴祚低着头向前走,又看见马士英扶着刘之纶摇摇晃晃走来,心里一紧问道:“老马,巡抚大人也负伤了吗?”

  “没事,刘大人擂鼓扭伤了,歇一会就行啦。”马士英摆摆手答道,刘之纶两眼发直,嘴里还在不停地骂“打死建奴,打死建奴!”

  刘兴祚走进中军大帐,白显志面前正铺开一张地图,抱着脑袋苦苦思考,见到刘兴祚立即喜笑颜开站起来。

  “老白,你的指挥有误,汉民年轻气盛,你这个老军务怎么也糊涂了!”刘兴祚毫不客气说道。

  “副统领,刚才可把我吓坏了,幸好特日格的动作快,还是你来指挥全军吧。”白显志惊魂未定地答道——目前的战局很不利,右翼僵持不下,中路打不动,左翼被动挨打,他有点束手无策。

  “问题就在这儿,特日格三营精锐为什么不及时投入战场,还有孙守法、杜宏方他们四个营一开始呆在后面干什么?”刘兴祚毫不客气地质问。

  “我不知道这仗还要打多久,再说我们背后还有居心叵测的明军,我能不留一手吗?”白显志有些不服气。

  “全部投入战斗,不能再犹豫了,你了解明军的德性,我们与金军打得越惨烈,他们越不敢靠近,危险反而是在战事不紧的时候,”刘兴祚挥了挥手,语气放缓一些说道,“至于金军,天一黑他们肯定撤退,我们也一样,老白,你不了解金军,此战的胜负其实次要,关键是谁能占据主动并逼退对方,这会对八旗诸申发生巨大影响,别忘了在诸申心目中,汉民也是他们的英雄,其中的关节以后你就明白了。”

  白显志不说话了,仔细思考其中的道理,刘兴祚果断下令道:“特日格部立即调往右翼,让大统领指挥骑兵各部放开手脚打,杜宏方、秦虎所部增援左翼,到达后接受薛显光统一指挥。命令步军各部把带来的阵墙全部用上,就是像乌龟爬,也要保持进攻态势,坚持到天黑就是大功。”

  战事很快又重新展开,简单调整一下后的金军重新恢复进攻,不过令他们惊奇的是,在丰州军步阵前出现了一排高大坚实的巨盾,这东西可以向前移动,上面还开了许多小孔,正好能施放铳箭,比他们简陋的楯车气派多了。金军对着巨盾乱箭齐发,人家根本不在乎,想用刀斧砍,但还没有靠近就被箭矢、铳子干翻,聪明的金军干脆用火箭射,可那东西着起火更吓人,反把他们赶得鸡飞狗跳,巨盾上面的人看着哈哈大笑,几桶水就泼下来就解决问题。

  天聪汗就是高明,马上把孔友德、尚可喜、耿仲明的辽东汉军调上去用铳炮打,两边铳炮噼噼啪啪打成一片,金军右翼又出现问题——丰州骑兵发威啦!

  特日格的援兵赶到,李榆马上就出手,以拜音图的骑兵前营、图里琛的前营副军打先锋,张鼎、马进忠、宝荣格三个营跟进,五个精锐骑兵营突然切入金军骑阵。金军骑兵打了将近两个时辰,马累得脚下打滑,速度已经跟不上了轻甲骑兵,突遭猛击有点措手不及,吴拜、图鲁什的五千骑兵与萨哈廉、硕托的七千骑兵被强行分割开。李榆发现形势有利,再次投入孙伏虎、丘显、博尔术三个骑兵营,吴拜、图鲁什被丰州军八个骑兵营包围了,萨哈廉知道不妙,立即吹响了求援号,天聪汗无奈之下把手中的三千骑兵也投入右翼,李榆毫不畏惧,带领骑兵后营、后营副军、东胜卫骑兵营、察哈尔左右骑兵营迎上去阻击,大战再次进入白热化。

  大同镇明军大营,这里距离战场大约有三十里,凭借斥候不间断传来情报,曹文诏掌握了战场上的一举一动,但他还在犹豫,怀里那封兵部行文沉甸甸的,压得他心里难受。

  “尤帅、吴帅、睦帅离阳和还有多远,能否在黄昏前发起攻击。”曹文诏问道。眼前这个中年书生从宣府而来,身上带着内阁的引荐信,应该很有些背景。

  “三位大帅已经进入阳和境内,就等着与曹帅东西对进,一举剿灭东虏、北虏,曹帅不能在犹豫了,这可是名垂青史的好机会,朝廷也会不吝封赏。”书生言道。

  “我不信任你们,军机大事为什么没有皇上的诏书,丰州与东虏战力强悍,稍有不慎必成大祸,这个罪责何人承担?”曹变蛟坐在一边冷冷地说道。

  “这种事能让皇上亲口说吗?内阁及兵部既有行文,你们只需按令行事便罢了,剿灭外虏天经地义,为天下人称道,能有何罪责?”书生淡淡一笑,随后就阴下脸,“曹帅,东虏横行大同、攻城掠地,而北虏趁乱占据边墙觊觎关内,你身为总兵却不能退敌,这个罪责不轻啊,宣大总督和大同巡抚能想得通道理,你难道想抗命等着朝廷议罪吗?”

  “先生请先休息用茶,待末将探明军情即做定夺。”曹文诏拦住曹变蛟抢先说道。

  来人一走,曹变蛟急不可耐说道:“叔,李帅他们是我们的朋友,这种无情无义的事做不得,那些文臣一向反复无常,从不正眼看我们,一旦出了事,就会把我们就像块抹布一样扔掉,我才不上他们的当。”

  “我们是官军,官职身家都是朝廷给的,朝廷叫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这讲不得私情。”曹文诏摇头说道——兵部行文到了大同,张宗衡、胡沾恩与曹文诏统一了意见,失地、怯战、纵敌的罪名太大了,足以让他们下大狱,还不如搏一把,如果帮皇帝干成了这把黑活,不但能保住官位还有机会加官进爵。胡沾恩这次非常卖力,绞尽脑汁拼凑了五万人马,人倒是不少,能打成什么样谁也没底气,曹文诏不得不仔细筹划。

  曹变蛟还在嚷嚷:“叔,你别死心眼,这事成不了,京师那帮人自以为是,根本不了解丰州的实力,最后还得我们背黑锅,要干你自己干,我回SX去。”

  “屁话,我叫你干就得干,我们曹家好不容易才有今天,你想让朝廷抄我们的家吗?那帮文臣心狠着呢,”曹文诏一巴掌打在曹变蛟头上,然后挥手说道,“我们黄昏时就动手,他们的兵强但人少,天黑打成混战,拼光这五万人,他们也剩不下几个,那时就大功告成。”

  曹变蛟不敢再多言,气呼呼地出了大帐,大同军随后拔营启程,缓缓向东开进。

  阳和城外大战正酣,城上的明军面对血肉横飞的场面冷汗直流,这种高强度的对抗不是他们干得了的,还是继续看热闹吧。天聪汗大发雷霆,丰州军摆出一副龟爬的架势徐徐推进,想干什么他心里明白,甚至猜得出是刘兴祚的主意,只有他最了解诸申的心理,额鲁还没那么多心眼——诸申自老汗以后还没出过特别耀眼的英雄,他本人只能勉强算一个,如果额鲁拖到天黑把他挤走,那绝对会踩着他扬名立万,可以想象以后有多少诸申崇拜、追随额鲁,而他还无话可说,人家没用阴谋诡计而是光明正大打了胜仗,而且兵马还远少于他。

  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大汗丢不起这个脸,金兵发起了一波又一波潮水般的攻势,平时拿来装样子却不敢用的大小火铳全拿出来照着阵墙上打,不过蒙了铁皮的阵墙也不是那么好打的,数百面阵墙压过来,几枝破铳根本挡不住。丰州军也学精了,躲在阵墙后面绝不出来,弓箭、步铳却打个不停,还有人爬在阵墙上使劲朝金兵人堆里扔火雷,逼得金兵不得不步步后退。有的金兵想出刨地的主意,却找不到锄头,情急之下拿着刀斧在地上乱砍乱挖,真不知道他们到这儿干什么来了。

  丰州军占据优势的右翼却很不顺利,被包围的五千八旗精骑困兽犹斗,丰州铁骑久战不决,试图再次分割对方。拜音图、图里琛拼死打出一个缺口,两营精骑突入金军骑阵中混战,图鲁什犯了浑,再次玩起对冲战术,这次运气却不好,连人带马被马铳打翻在地,随后又挨了两刀,拖回本阵不久就咽了气,被分割出来的一千二三百骑兵拒不投降,支撑了没多久就被蜂拥而上的丰州骑兵斩尽杀绝。吴拜比较聪明,知道硬打肯定完蛋,带领剩下的三千骑兵全部下马步战,围成一个圆阵死守待援,金军干回了老本行,反而尽显优势,丰州铁骑围着他们乱箭齐发,只能把圆阵打得越来越小,却一时半会吃不掉他们。拜音图打得兴起,抡起狼牙棒就冲上去肉搏,乱军之中被射成重伤奄奄一息,赵吉报仇心切,也下令各营下马步战,围住金军猛攻不止,吴拜的人越打越少,剩下半条命还在死撑,期盼自己的援兵到来。

  萨哈廉也在苦战,但对手太强悍,连以往踩在脚下的察哈尔人也高喊着“怯薛、怯薛”扑上来死战,一万金军骑兵在五千丰州骑兵面前碰得头破血流,始终无法突破阻击。骑射不如对手,对射总是吃亏,沉甸甸的重甲不如对手的轻甲实用,肉搏也占不到便宜,我们还能战胜他们吗?萨哈廉有些绝望。

  李榆大喊着“吹号、吹号,坚决反击,一定要拖住他们”,手中的弓箭不断将冲过来的敌骑射杀。乱箭如雨点般射来,李榆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这时军号声戛然而止,他努力稳住身体回头一看,陈二柱捂着喉咙栽倒马下。

  “杀了他们,一个不留。”李榆指着对面一群金兵怒吼,拔出插在胸甲上的箭矢就要冲出去,几名侍卫紧紧地挡在他的前面。

  “我去杀了那个贼!”吴先早就注意到一名金军的梅勒章京,艺高人胆大,纵身冲向敌阵,就在马中箭倒地的刹那一跃而起,几乎踩着金兵的头顶突然接近目标,不等对方反应过来,手起剑落斩杀敌将,无数枝长矛随即向他刺过去,吴先无处可躲,被刺成血人。

  “杀过去,抢回吴先!”李榆大喊一声,高黑子、贺大水拍马而出,哈达里、李暄受过吴先亲传武艺,视吴先为师傅,也红着眼带领几十名亲卫杀上去,一阵厮杀之后,那股金兵被杀了个干净,吴先的尸首被抢回来,但贺大水也被乱箭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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