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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取字


  “他已经是个走投无路的乞丐了,李都司说虎墩兔憨在西辽河的老窝让建奴端了,这次他又在归化吃了大亏,现在是无家可归、穷困之极,老大人何必为这条丧家之犬动怒。”宋统殷在一旁宽慰张晓。

  “是不是李都司又来信了?”张晓长嘘一口气,看了一眼宋统殷手中拿着的一封信,开口问道。

  宋统殷点点头急忙把信呈上,张晓展开信仔细读起来——他对李榆的信越来越重视了,自从宋统殷把李榆放出去,归化那边的情况他就了然在心,再也不用两眼一抹黑,张晓把得到的情报上报朝廷,朝臣们大为惊奇,如此详尽、准确的情报实属罕见,内阁指示兵部必须优先采用他报来的情报,如今朝臣们谈起宣大边外的事也用不着胡编滥造了,小皇帝还称赞他深谙边事,有关张晓是不是阉党漏网之鱼的话题现在没人提了。宋统殷脑子一热,甚至想吹出一个归化大捷,老谋深算的张晓赶紧打消了他这个念头,插汉现在依然占据绝对优势,牛皮吹大了以后不好收场,毕竟那场大战除了李榆挂了个明军官衔,其他的跟明军屁个关系都没有。

  李榆在这次来信中,报告了察哈尔的最新动态,据他抓到的察哈尔俘虏交待,今年二月后金大汗皇太极突然亲征西辽河,一举摧毁了察哈尔汗在西辽河的老窝,留守的多罗特部老营被灭,被俘人畜一万有余,如此一来,察哈尔汗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他放弃了西渡黄河追剿卜失兔和攻占袄儿都司的企图,而是选择了攻取土默特东哨以稳固后防的策略,察哈尔汗此举显然是无意东归收复故地,而是打算在宣大边外长久住下来,如今察哈尔南下东哨,以兀鲁台吉为首的东哨土默特首领们正在奋力抵抗。李榆说他已经接到东哨的求援,但他现在饿得发慌,人和牲口都吃不饱,实在无力发兵相救,他认为东哨的实力太弱,很快就会一败涂地,那时察哈尔大军直抵大明边墙之下,大明将如何应对?所以他希望明军能尽快出兵东哨,把察哈尔的实力隔绝于边墙之外,即使明军目前状况不便作战,但只要牵制住察哈尔主力,那么给他一些粮饷和马料,他有把握打一场不大不小的胜仗,从而迫使察哈尔人不敢进边墙一步。

  张晓看完信后沉思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李都司现在手上有多少人?”

  “他来信说过,男女老少加在一起大约有近两万人,”宋统殷答道,见张晓又不开口了,小心地问道,“我们只按两百来人拨给他口粮,他能在蛮汉山以南坚持了一个来月,也真够难为他的,我们是不是再给他些粮草?”

  “我怕养虎成患呀!”张晓过了好久才答道,他起身走了几步,然后猛地站住对宋统殷说道,“你让李都司来阳和一趟,我要亲自见见他。”

  三天之后,风尘仆仆的李榆站到了宋统殷的面前,宋统殷看到李榆的样子吃了一惊,上次见面到现在不过两个月,那个英俊挺拔的青年已变得又黑又瘦,他送的新衣服也打上了补丁,差点没认出来,宋统殷一阵心酸,忍不住想说几句爱抚的话,李榆却先开口了:“大人,你这里有没有吃的,我昨天晚上只喝了碗粥就往这儿赶,肚子饿得慌,这幅样子不好去见总督大人。”

  饭刚端上,李榆就狼吞虎咽吃起来,宋统殷拍拍他的背说道:“慢点吃,不要着急,你带的几个亲兵正吃着呢,马也安排人喂了。”

  “让大人见笑了,蛮汉山的粮食已经吃完了,乡亲们有一顿没一顿好些日子了,幸好雪化了,大家在山上到处找吃的,什么都在吃,只要饿不死就行,”李榆吃完把嘴一抹,低声说道。

  “苦了你了!”宋统殷声音有些哽咽,眼前这个又黑又瘦的青年才二十出头,可却要挑起近两万人的生计,在如今这个年月这副担子太重了!他轻声说道:“孩子,你回来吧,阳和这里有的是事要你做。”

  “大人,我们能内附吗?博硕可图汗是大明的顺义王,丰州人也是大明子民,只要给口饭吃,我带着大家愿意效忠大明。”李榆眼睛一亮,宋统殷立刻低头不语了,李榆眼光又暗下来,“算了,我还是和乡亲们在一起吧,我把他们带到蛮汉山,不能扔下他们不管。”

  两人沉默一会儿,宋统殷换了话题,问起蛮汉山的情况,李榆打起精神仔细讲了他到蛮汉山后的情况,乡亲到了蛮汉山,一部分人设法入了关,但大多数人留在了蛮汉山苦熬,乡亲们好啊!留下的人都把自己的粮食拿出来与大家一起享用,大家这段日子就靠喝粥硬挺着,有时从山里打些猎物回来,那就是大家最高兴的时候,察哈尔人的小队人马来过几次,都被他们打败了,察哈尔人看他们又穷又硬,也没兴趣找他们的麻烦了。

  李榆继续讲着:“大人,乡亲们都很好,我们过得苦,可所有的人都齐心协力、互相帮忙,我们在雪化了以后,还种庄稼、放羊,我们村里的李富贵大哥正在教大家种土豆,李大哥说这东西不挑地容易活,种好了一亩地可以收四五百斤,大人,也许我们的日子用不了一年就会好起来。”

  宋统殷津津有味地听着,看着李榆高兴的样子,他也强作笑颜点头说:“会的,你们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下午,宋统殷带着李榆到总督府见宣大总督,张晓仔细问了归化大战和察哈尔人的情况,又对蛮汉山的地形、人口、丁壮和开垦土地、牛羊、马匹的数量做了了解,李榆一一作了回答。

  李榆说道“蛮汉山现有一万九千余人口,汉人、蒙古人各具一半,男丁接近五千人,有马能够打仗的有两千五百人,蛮汉山下能开垦的土地不少,但我们缺乏农具、种子,到现在也不过种了两三千亩地,牛羊也很少,加起来不过三千多头,要养活近两万人根本不行,另外我们的武器也不足,真要打起仗来很难取胜,不过我们的人能吃苦、不怕死、骑**,我们能召集起来的兵都参加过归化大战,我们不怕察哈尔,只要给我们粮食、武器,牵制一下察哈尔不成问题。”

  张晓点点头,又换了个话题:“李都司是辽东汉人吧?听宋副使说你读过书,还会些诗文,令尊一定也是读书人吧?”

  李榆低着头说:“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我只记得自己一个人在辽东镇北关外流浪,放羊、牧马、捡牛粪,只要给口饭吃什么都干,幸亏库鲁大叔收留我了,要不我肯定饿死了,我问过不少有学问的人,想知道我是哪里的人,可没人说得清楚,说我是汉人、诸申还有蒙古人的都有。”

  张晓盯着李榆坚定地说道:“本官是三甲进士出身,还算有些学问,本官琢磨你的身世很久了,本官告诉你,你父母应该是开原一带的汉人,恰逢建奴之乱与你失散,大明才是你的父母之邦,你到我明军中效力就是上天的安排,所以无论你身处何处,万事皆应以我大明为重,作我大明的热血好男儿。”

  李榆急忙行礼说道:“大人的话,末将记住了。”

  张晓笑了笑说道:“李都司年轻有为,将来前程无量,献征啊,你给他取个字吧,以后也好称呼。”

  “就叫汉民吧,时刻不忘自己是汉家男儿。”宋统殷想了一会儿说道。

  “李榆李汉民,好字,以后我们就称李都司为汉民吧。”张晓拍手称赞。

  李榆激动得涨红了脸,他以前只听说过读书有学问的人和有权有势的人才会有字,从未想到过自己也会有字,而且还是总督大人、副使大人赐字,这是何等的荣耀!

  张晓收起笑容认真地说道:“汉民,你能深入大漠,把那些不愿意臣服虎墩兔憨的鞑靼收容起来据守蛮汉山,这件事做得非常好,这件大功本官先给你记下了,日后必定给你加官封赏,但本官还有一件事相托,丰州战乱致使近万鞑靼逃入关内无家可归,他们无衣无食凄惨度日,本官看了也伤心啊!卜失兔是我大明的顺义王,他的部众也是大明的子民,本官不能不管,你把他们也收容了吧,本官委你重任,替大明照看好这些可怜的百姓。”

  李榆的心一下子就沉下来,近万张嘴他哪里供养得起,这会把蛮汉山彻底拖垮的,张晓看着脸色苍白的李榆,笑了笑接着说道:“汉民不要害怕,本官绝不会不管你们,我会安排大同那边每月接济你们一部分粮食,你们在阳和口外的营地也撤了吧,那里离蛮汉山远了些,做什么事都不方便。”

  “大人,我们手里还有些皮毛和散碎银两,另外还想用牲口换些种子、农具,杀虎口、得胜口的大市能否让我们互市交易?”李榆踌躇一会儿问道。

  “本官许了,只要是你们的人都可以入市交易。”张晓很爽快地答应了,见李榆还想说什么,张晓马上接着又说,“汉民一路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你在阳和住几天再回去,宋副使会找你商量如何安排粮草的事。”

  李榆本打算再问问出兵东哨的事,现在也只好把话咽回去,他明白总督大人根本就没考虑出兵。

  李榆走后,宋统殷忍不住说道:“老大人,现在像李都司这样诚心办事的人不多了,我们是不是太亏待他了?”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宣大三镇无粮无饷,早就是个空架子了,我们只能维持住这个局面,过一天算一天吧,”张晓满面愁容地说道,他把桌案上的一封信推给宋统殷,“你看看吧,张翼明来信了,他要求在关外开粥厂,把关内的鞑靼引出去,他想得太简单了,他拿出的那点粮食能管几天,鞑靼们没饭吃了难道不会再混进关内,还是把人交给李都司管着好,你去理一道公文,让张翼明每月给李都司几十石粮食,这点粮食他拿的出来,你告诉张翼明一定要给这帮鞑靼一碗饭吃,他们与察哈尔已经打成死敌,只要他们在关外活着,虎墩兔憨就不得不有所顾忌,最好让他们和插汉拼个你死我活。”

  张晓停了一会儿又说道:“我们也不能太亏待李都司,这次就赏他些银子,过些日子再升他作游击,这个人我们还用得上。”

  李榆出了总督府,正好被督标都司张传捷遇上了,张传捷不容分说非要拉着他到家里吃刀削面,李榆急忙推脱说他带着几个亲兵,不便到家里叨扰,还是回驿馆吃饭吧。

  “哪有什么关系,一块去,一顿面我还管得起,”说着就拉着孟克、吉达、陈二柱和刘石头一块走,扭过头又喊起手下两个军官,“王永强、刘迁,你们俩也一起来陪着。”

  大家到了张家痛痛快快吃了顿刀削面,都称赞张大嫂的面做得好吃,张传捷顺便问起蛮汉山的情况,他听着忍不住连连摇头:“榆子,这差事太苦了,你还是回来吧,咱们督标还是比镇兵好些,虽然军饷发不下来,但总督大人还是会给我们碗饭吃,总比你在山里挨饿好。”

  “算了,我就是挨饿的命,总督大人又给我添人口了,”李榆低着头把张晓安排的事给大家说了,故作轻松说道,“这样也好,反正我也不忍心扔下乡亲们不管,蛮汉山虽说苦点,但没那么多算计,活得也轻松一些。”

  孟克火了,拍着桌子说道:“哪有这么欺负人的,他们不想管的人都往我们这里塞,想把我们一起饿死啊!老子不干了。”

  张传捷也劝道:“榆子,你别死心眼,大明的事其实用不着那么认真,实在撑不住了,你就回来,没人会把你怎样。”

  “总督大人答应给我一些粮食了,添些人口我也认了,大家抱成团活下去的希望总会大些,”李榆满脸愁容地说,“我就怕还不止这万把人,东哨又打起来了,恐怕又有不少人逃到蛮汉山。”

  土默特东哨即在阳和边外,那里的战事打得正激烈,明军却袖手旁观,张传捷对此知道得很清楚,他站起来怒吼道:“我就不明白了,我大明万里疆土、亿兆百姓,怎么连个小小的土蛮都不敢惹,难道要等着他们打到家门口,这还是太祖皇帝创建的大明吗?”

  张传捷的话引得王永强、刘迁一阵感慨,李榆、孟克又埋下头继续吃面,大明的太祖关他们屁事,还不如眼前这碗刀削面重要。

  李榆正在阳和等着宋统殷给他安排粮草的时候,去京师参加会考的李槐回来了,他一路探查边墙用了不少时间,到京师没几天就进了考场,他知道自己登榜无望,随便敷衍一通,没等发榜就溜之大吉。李槐心里有事,出了京师就直奔阳和,宋统殷见了他大喜过望,立即引他去见张晓,张晓一看李槐这么快就回来了,马上就知道这家伙肯定只是在考场混了几天,中进士绝对没指望,不过这样也好,他的手下也正缺得力的人手,这个李槐是个举人,把他留在总督府当个幕客也不错,所以对李槐科举考试如何问都不问,而是向他问起京师最近的动向。

  李槐这次到京师也拜会了几个在朝堂做官的同乡,多少知道些朝中的事,说起朝中的事,李槐也是面脸愁容,朝中清除阉党的行动还在继续,魏忠贤自缢,皇帝似乎不解气,诏令将魏忠贤肢解,悬首于河间府,又将先帝乳母客氏鞭死于浣衣局,魏忠贤与客氏的兄弟子侄魏良卿、侯国兴、客光先等都被处死暴尸街头,魏忠贤一党的崔呈秀自缢、田尔耕、许显纯等下狱,至此魏忠贤的势力土崩瓦解,但小皇帝意犹未尽,又任命了颜继祖、任赞化等一批朝中清流为六部给事中、都察院御史专事清除魏阉余党,朝堂之上的争斗更加激烈了,清流们总算等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候,见到不顺眼的小人,直接就扣顶阉党的帽子,翰林院编修倪元璐叫得最凶,正月向皇帝连上两道奏折,公然为东林党人鸣冤叫屈,他说如果东林人士即为邪党,那么又怎么称迫害东林党人的魏阉为邪党呢?东林之士品行高洁方为阉党迫害,今阉党即倒,与阉党势不两立的东林党自然都是正人君子,理当重返朝堂,死去的东林党大佬杨涟、左光斗、周顺昌等人也应该平反昭雪,倪元璐的上奏获得了清流们的支持,他们索性在朝野上下鼓动禁毁《三朝要典》,《三朝要典》涉及到万历、泰昌和天启三朝的旧案,牵扯到的人太多了,朝臣们立即剑拔弩张斗得不可开交,皇帝不但不尽快平息事态,反而跟着推波助澜,内阁大臣们人心惶惶无心理政,施凤来,张瑞图俩个老奸巨猾的阁臣干脆致仕回家了,宣大边外战云密布、瞬息万变,牵一发而动全局,可皇帝和朝廷已陷入内斗之中,对事关大明安危的大事全然不顾,如此下去国事怎么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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