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难言之隐
“你，下节课结束后，到我办公室来。现在，大家都下课休息！”看到高琦瞬息万变，却始终不离恐惧的面色，碳十二凌厉的目光里，渐渐地挤出一丝冰冷的笑意，强抑着内心的汹涌澎湃，平静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碳十二的话音刚落，便兀自走出了教室。
他需要一个地方平缓心情，更需要一个地方，去思考如何处罚，这个屡次触犯自己底线，挑战自己名誉的学生，以儆效尤，去震慑那些躲在角落里，幸灾乐祸，却又蠢蠢欲动的学生。
他的手指隐隐地发抖，不知是因为尚未平息的愤怒，还是因为脑海里，那些突然涌现的，翻江倒海般的，每一种都足以令他兴奋不已，辗转反侧无数个夜晚的惩罚手段，而激动不已。
他需要让所有的学生明白，自己在传媒学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崇高地位，更需要让他们清楚，挑战师长，污蔑领导的惨痛代价。
……
一场兵临城下，黑云压城般的屠戮，就这样波澜不惊地收尾，委实出乎众人的意料。
一道道望眼欲穿的目光，顿时失去了光泽，变得意兴阑珊起来。
“搞什么飞机，刚碳十二那个世界末日的表情，竟然没有发飙？”
“是啊，我也以为，他当时就要发飙了，没想到……唉，一场精彩的好戏，就这样失之交臂了！”
“你们懂什么啊！他那叫老谋深算，要不然，怎么混的上副院长？”
“人家不是有独门法器，以不变应万变，十几年如一日的PPT课件嘛！”
“靠，你还别说，听前几届的说，教材都不知更改了几次了，人家的PPT硬是一字不变。照这个速度，要是他儿子也做老师的话，估计用的也是这套，然后，儿子用完孙子用，孙子用完重孙用，可以供奉在祠堂做传家宝了!”
“哈哈！杰哥，你这张嘴巴也得小心点，不定哪天，也一口一个碳十二叫了出来！”
“滚你丫的，叫之前也得拉上你做垫背！”
“你们声音小点，人高琦还在后面呢，明天的通告栏上，肯定又有大事了。”
……
阶梯教室中央的结界内，两个黑色的身影隐现其中。
其中一人恭维地笑道：“王署，你这一步棋，走的可真妙，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你竟会将这小子，又送回了学校。”
王啸生笑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的吧，紫蛟兄？”
另一人心头一震，嘴上却未有丝毫的松懈，故作镇定道：“王署，我叫李宇乔，不叫李紫蛟。”
王啸生盯着此人，脸上虽然带着微笑，神情却比没有笑容更加逼人，缓声道：“是吗？难道这世上，除了独山紫蛟以外，还有谁能够从冥渊洞府，将此人悄无声息地带走。”
独山紫蛟的心中“咯噔”一声响，没想到这个表面看起来，没有丝毫威慑性，和所有官员并无二致的异能署长，竟然在揣着通天彻地本领的同时，又带着洞察一切的可怕能力。
独山紫蛟第一眼见到，这个所谓的异能署长的时候，内心根本不曾把他放在心上。
那是一张普通的脸，一个转身，便会被人遗忘，一个消失，便可被人替代。
所以，当他知道，这个异能署长，竟然在高琦消失的日子里，克隆出一个幻体在校生活的时候，还以为只是他心思缜密，并未过多地放在心上。
克隆幻体这种事，虽然有相当的难度，既要有和本体一样的独立意识，瞒得过所有普通的眼睛，又要能够随时融入本体，将经历过的事情的记忆，真实而完整地传递给本体，非一般异修者能够驾驭，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一个幻体。
但是，当他看到，异能署长竟然能够在弹指间，便凝出一个镜虚结界，内心的震惊自是无法言说。
那一刻，他突然为自己，在宿舍里强自出头的行为感到可笑。
王啸生既然克隆得出幻体，自然也会融魂，自己又何必赠人笑柄呢？
短暂的自嘲之后，他也对异能卷宗，更加地梦寐以求起来。一个普通人修炼之后，灵力都可以如此强大，更何况自己呢？
他终究是相信自己的，即便察觉到对方的心思缜密，灵力也出乎意料地强大，也依然泰然自若，处事不惊。
他值得拥有那样的自信，也没有人会去怀疑他的自信。
因为，他就是他，他就是独山紫蛟，仅凭“独山紫蛟”四个字就够了。
然而，事实的发展，却远超独山紫蛟的想象，他强抑紊乱的心绪，干笑道：“王署，我可以说，我真的不是独山紫蛟，甚至连独山紫蛟是谁，都不知道吗？”
王啸生眼中的笑意更浓，漫不经心地说：“是吗？如果你不是独山紫蛟的话，这里就是你最后的寓所。”
独山紫蛟神色一凛，震诧道：“王署，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啸生微挑双眉，凝声道：“既然你能从天宗那偷得此人，又不愿以真实身份相示，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只是为了骗得赏金和卷宗，然后另寻机会，将此人带走！”
独山紫蛟的脸色，再也无法平静下去，惊声道：“你……你究竟是谁？”
王啸生换了个声音道：“我是王啸生，异能署署长啊！”
独山紫蛟的脸瞬间苍白如纸，这个熟悉的声音，曾是他几十年如一日的黑色梦魇。他曾以为，自那一日的越狱事件之后，这个声音必将永远消失。然而此刻，它竟然又出现了。巨大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揪着他的心不放。
独山紫蛟颤声道：“是你……原来是你！你……你不是早已经死了吗？”
王啸生面不改色道：“我的确是早就应该死了。只是，天不亡我。”
独山紫蛟绷紧了嘴唇，神色游离地说：“那天，我明明看到了你的尸体！”
王啸生道：“一切都是幻觉。”
独山紫蛟摇着头，不可思议地说：“不可能的！如果是幻觉的话，我怎么可能分辨不出？”
王啸生的回忆，再次跌入痛苦的深渊，面色阴沉地说：“你的确没有理由不怀疑，我所有的人皮面具，都在你手中，我手上的筋脉，也被你在监狱里差人挑断。这样你还嫌不够，竟然在我绝望之中，利用一个无耻的败类，还有一个天衣无缝的越狱计划，重燃一个废人生的希望，最后，再将我无情地置身于，万劫不复的死地。”
王啸生的胸口，无法抑制地起伏着，那些扑面而来的梦魇，每次回想起来，都如同在伤痕累累的灵魂深处，泼上无数升的浓硫酸。
王啸生顿了一顿，重重地吐了口气道：“还好，我命不该绝，在狱警的子弹即将洞穿我的脑勺时，被星母救回一命。”
独山紫蛟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响了起来，瞪大了眼睛，惊声道：“星母？原来是星母凝聚的幻觉！”
王啸生道：“这世上，除了她，还有谁的幻觉，能够骗得过你的眼睛。”
独山紫蛟一脸惘然地说：“是啊，除了她，还能有谁，就连师父在世，也骗不过我的。”
王啸生悚然动容道：“住口！连你也配叫师父他老人家！”
独山紫蛟的面色渐渐平静下来，眯着眼睛，忿忿不平地说：“我为什么就不能叫他师父了，我们两个都是他的徒弟，难道就因为他格外器重你，所以，我连叫他师父的资格，都被无情地剥夺了吗？”
王啸生怒不可遏地骂道：“混账，你还有脸说是师父的徒弟！要不是因为你的泄密，师父怎么可能会败在巢湖老怪手中，怎么可能会含恨而终！”
独山紫蛟不以为然地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当时巢湖老怪的实力，和师父不相上下，并且有意将我收入门下，传我衣钵，我怎么可能不抓住机会呢？”
王啸生啐了一口痰，冷笑道：“结果呢，不还是别人手上的一枚棋子！”
独山紫蛟叹了口气，摇头道：“是啊，当年少不经事，听信了老狐狸的鬼话，但是，虽然没能传承衣钵，至少拜在了他的门下。”
王啸生嗤之以鼻道：“拜在他的门下，就很光荣了吗？听说，那些年你过的并不好。”
独山紫蛟的面色微变，咬牙切齿道：“何止不好，简直是人间地狱！”
王啸生道：“自作自受，怪不得谁！”
独山紫蛟恨声笑道：“我从未怪过谁，也不会为过去的任何决定后悔，所以，直到巢湖老怪死在我手上的时候，眼睛始终都无法闭上。”
王啸生摇了摇头，叹道：“他早该料到，你既然背叛得了过去，自然也可以背叛他。”
独山紫蛟面色阴鸷地说：“他的确料到了，所以那些年，我受尽白眼，过得水深火热，连一顿饱饭都没有吃过。我知道，在师父郁郁而终之后，巢湖老怪的内心受到震撼，便萌生了将我赶走的想法。只是他碍于面子，不好意思亲口收回当初的话，便想方设法地逼我自己开口。”
王啸生冷哼道：“这就叫自食其果。”
独山紫蛟不屑地讥笑道：“自食其果？这四个字，你应该去对师父说吧，若不是他偏袒于你，无视我的存在，我怎么可能会背叛他？”
王啸生目露痛色，有点呼吸不济，惨声道：“无视你的存在？”
独山紫蛟邪气地笑道：“是的，所有无视我存在的人，下场都很悲惨，不管是师父，还是最后被我无懈可击的隐忍蒙蔽，对我放松警惕的巢湖老怪，结局都一样。”
王啸生满面怆然地说：“你可知道，师父在临终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独山紫蛟面色一沉，不耐烦地说：“他说什么，与我有什么关系！”
独山紫蛟不明白，王啸生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突然提起这件事。
难道他是想搬出师父对他的宠溺，再次炫耀一番，好在自己早已被妒忌，腐蚀的面目全非的心头，撒上一把更为疯狂和绝望的种子。
王啸生痛心疾首地盯着独山紫蛟，缓声道：“师父他老人家，直到我答应了他的请求，才肯合上眼睛。”
独山紫蛟的心底，陡然传过一丝疼痛，像极了那个云淡风轻的下午，身体内突然涌起的，那股莫名其妙的疼痛。后来，他才知道，师父竟然在那个下午，因为自己的泄密导致的失败致病，而含恨离去。也就是自那天起，自己在巢湖老怪的门下，再无立足之地，连最不起眼的杂役，都可以对自己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随意吆喝使唤。
独山紫蛟的语气陡然缓和下来，疑惑道：“请求？师父从不求人的，怎么会在临终前求你呢？”
两行眼泪，自王啸生的眼角，悄无声息地淌出，他抬起头，努力地不让眼泪留下。
王啸生顾不得拭去眼角的泪水，因为他的心底，早已是一片心碎的汪洋，汪洋深处，早已是一片暗无天日的厮杀。
有些事，藏起来是误会，说出来却是末日。
有些话，明明已经承诺，却还是无法释怀。
不过，誓言终是用来打破的，比起执迷不悟和万劫不复，承诺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王啸生狠了狠心，快刀如风般地剪断了心头那团遮天蔽日的乱麻，终于下定决心，将事情的真相，告诉独山紫蛟。混沌不堪的心际，顿时一片澄澈空明。
师父，裴健不孝，不能替你继续保守秘密。但是，比起师弟的万劫不复，相信你在天之灵，一定会理解我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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